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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陳年

第二十一章 生兒

顧陳年 伽晚 791 2020-05-26 18:20:50

  在清溪,一代又一代的夫妻,一家又一家,不管感情和關系怎么樣,他們在生孩子方面的觀念,很多時候還是驚人的相似和一致。

  那就是,一定要生個兒子。

  最好,必須要有個兒子。

  甚至,在整個清溪莊、清渠鄉(xiāng)、清河鎮(zhèn),家家戶戶,一定要有個兒子,一定要生個男孩的想法,都是很強烈和堅定的。

  一代又一代,根深蒂固地,重男輕女。

  鄉(xiāng)人們說,農民的家庭,都是需要頂梁柱的。并且,那柱子,越多越好。而那柱子,就是特指男孩。

  所謂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就算是鄰里之間打架爭田霸地,都會更占優(yōu)勢。

  鄉(xiāng)人們又說,瓦片輕,磚頭重,沒有女兒是小缺,沒有兒子是大缺。兒女雙全,自然就更好嘍。

  可小缺、大缺,到底缺了什么呢?顧陳年不知道。

  真的是有兒有女就更好?這話是真心的嗎?不是隨便說說的?長大后的顧陳年,覺得鄉(xiāng)人們挺心口不一的。

  如果,女兒們真的也很好,那為什么很多老人,家中所有的財產,不管底子厚薄,都給了兒子,只給了兒子?哪怕,那些兒子可能是個很沒有良心的不孝子,他們還是覺得天經地義責無旁貸,甚至毫無怨言地貼錢幫補兒子們呢?

  從婚姻,到生活,從兒子們到孫子們。

  而女兒們,卻只有分擔甚至全部承擔父母養(yǎng)老、看病等各種費用的份?只有年年節(jié)節(jié)送上各種繁多厚重節(jié)禮的份?只有給父母錢花的份,只有補貼兄弟家庭的份,只有春種秋收農忙時節(jié)帶著女婿們回娘家?guī)兔Φ牧x務和責任呢?

  噢,也是了,有兒有女更好,是那些做父母的更好,是那些有姐妹的男孩子們更好。他們或者心里滿足了,或者物質滿足了,或者雙豐收雙滿足。

  只是,苦了那些女兒們,罷了。

  時間來到了顧陳年這一代人的時候,生育政策有了調整。

  每戶人家,只給生一個,所謂獨生子女。

  也許在那些繁華的大城市里,真的是那樣執(zhí)行的。其實,永安縣城里那些吃皇糧的,或者有正式工作的,也基本上都嚴格執(zhí)行了。

  因為,如果不照做的話,除非你準備放棄工作。

  清溪莊也曾經有好多年抓得挺緊的,但上有政策,下有對策,無論怎樣抓、怎樣罰,怎樣圍追堵截,還是擋不住鄉(xiāng)人們一定要生個兒子的決心和行動。

  就顧陳年家來說,在她的下面,有妹妹顧陳月、大弟弟顧陳彥,還有小弟弟顧陳沫。

  顧陳月比顧陳年小不到兩歲,顧陳彥比顧陳月也只小了一歲多,而老幺顧陳沫,顧陳年聽母親說過,他就是個意外,但既然來了,也就留著了。

  總體上來說,姐弟四個,一個接一個,年齡相差都不大,顧家父母生孩子算是挺密的。但這種情況,在清溪,基本上,家家如此。

  在鄉(xiāng)下,人們不太希望孩子之間年齡相差太大。

  帶一個也是帶,抱一個牽一個也行,再多一個就背上背著。如果,又生了小老四老五等等更多,也沒關系,到那個時候,最大的那個孩子就可以幫忙父母,甚至直接接手帶弟弟妹妹了。

  當然,最好,最大的那個孩子,是個姐姐,不是哥哥。至于原因,從大人到孩子,其實都懂的。其實,多半情況也是這樣,如果最大的孩子是個哥哥,后面又可能多半不會再生那么多了。

  因為,家里已經有男孩了,有兒子了,后繼有人了。

  顧陳年的發(fā)小何立群家,除了何立群外,她也有兩個弟弟的。

  而何立洵家呢,他上面有個抱養(yǎng)的姐姐,下面還有一個妹妹一個弟弟。

  他們兩家的父親,還曾經是當過干部的。

  至于清溪莊上其他人家里的孩子,也基本不是三個就是四個。

  最少的,就像顧陳年家的隔壁鄰居趙家,也是有兩個孩子的。不過,其中的姐姐趙家盼,是從很遠的地方別人家里要來的女孩,只有那個弟弟趙家來是親生的。

  因為趙家的兒媳婦進門后子嗣艱難,只好打聽誰家有多余的女孩不想養(yǎng)了,要個來做引子,故而取名為盼。

  也果真,兩年后,引了一個來。趙家盼,趙家來??倸w,也算是兒女雙全了。

  只是,那個盼兒,除了趙家的老太太以外,其他人都不怎么待見,一直都對她不冷不熱的。特別是那個兒媳婦,對那個女孩,真是一百個不喜,一千個不愛。平時,基本上不聞不問,生活中,時時處處也只想著自己親生的那個。

  清溪莊里,還有很多人家,為了生出男孩,干盡了各種奇葩事,甚至造了很多的孽。

  有的人家,因為想要男孩,給第一個女兒取名小抓,后來生了兒子了,就取名抓住,非常寶貝。

  只是很可惜,那個兒子似乎天生有所不足,娶了幾個老婆,也沒有生出小孩。后來,他娶了一個帶著小孩的寡婦,幫人家養(yǎng)兒子了。

  還有的人家,家中生了幾個都是女孩,后來實在是生不出來小孩了,就托人從外地花錢買個男孩,給家里傳宗接代。

  家里所有的一切,都要以那個買來的男孩為優(yōu)先,甚至獨占。哪怕,他有一只眼睛是天殘,也完全不影響他地位的尊崇。

  而那戶人家自己親生的女兒們,則都要圍繞著那個沒有血緣的弟弟轉。后來,甚至因為家里太窮,女孩們早早的就一個接一個的離鄉(xiāng)背井,去遙遠的熱帶城市打工了。然后,她們毫無例外地,全都墜入了骯臟的風塵里。

  顧陳年家有個遠房親戚,那戶人家的媳婦,連生了三個女孩,只留了前面的兩個在家養(yǎng),老三不要送人了。然后,又一直不停地懷孕,不停地檢查性別,再不停地流產。聽說在流掉了七八個后,大概在四十歲上的年紀吧,終于得了個兒子。

  整個家族都為之大喜。

  那個男孩和他最長的大姐,年齡相差近20歲。由于過渡的溺愛和嬌寵,很是不成器,但畢竟是多年的夙愿一朝圓滿,也沒有人好說半個不字。

  ……

  林林總總,千奇百怪。為了男孩,為了后繼有人,在清溪莊的很多人家里,真是上演了人生百態(tài)。

  為了走出門去,可以抬頭挺胸不自卑。

  為了鄰里干架的時候,不被人罵絕戶,且嘴巴禿嚕著沒法回懟。

  為了家里有人傳宗接代、延續(xù)姓氏,撐起門楣。

  為了農忙時節(jié),家中有壯勞力可以扛起重的力氣活。

  為了老有所養(yǎng)、老有所依,為了終老時,有子孫能夠領棺摔盆披麻戴孝衣。

  為了女兒們在婆家日子過得不好時,有娘家兄弟可以前去撐腰。然后,逢年過節(jié)的,有娘家可以回。

  顧陳年很小的時候,因為年幼不懂世事,因為本就置身于清溪這樣的環(huán)境里,曾視一切為正常,視一切為自然而然,視一切為它們本來就是那個樣子。

  曾經有很多年,她不知道,很多東西,其實都是不對的;很多事情,其實都是畸形的;而很多人,其實是很丑陋、很惡毒的。

  雖然她不懂,但顧陳年一直用自己的眼睛去看,用自己的耳朵去聽,用自己的大腦去記,用自己的心去好奇。

  然后,去學著甄別,去學著判斷。

  后來,顧陳年慢慢地成長了,她的身條開始抽高纖細,她的五官越發(fā)引人注意。

  縱然,她除了幫父母分擔家事,就是監(jiān)管妹妹弟弟們,再來便是扎進書本的海洋和自己的學業(yè)里。然而,與此同時,她也不得不接收了很多原本以為只有成年人的世界才有的訊息。

  后來,慢慢長大的顧陳年,不得不一次次刷新自己的三觀,重新去認識清溪。

  重新去認識發(fā)生在清溪的那些事,重新去認識清溪莊上原本那些熟悉的人。比如,她的發(fā)小何立洵的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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