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在顧陳年和妹妹弟弟們的記憶中，自小到大，家中也并不太平。很多年間，父母親都是一路吵吵鬧鬧走過來的。
顧陳年的家中一共六口人，父母親和四個孩子，再加上一個狼牙。
顧父個頭不太高，頭發(fā)有點絨黃，發(fā)質(zhì)不是太好，眉毛也有些淡而稀疏，但五官相貌還不錯。有點娃娃臉，還有兩個酒窩，能吃苦，也沒什么心機，喜歡說說笑笑。
無論見了誰，都會大老遠就熱情打招呼，三姑六婆喊得勤，在清溪莊上，人緣很好。除了在自己的小家庭里，愚孝且固執(zhí)外，待人接物，為人處世，也沒什么好挑的。
鄉(xiāng)鄰們都說，顧陳年爸爸算是他原生家庭那些不討人喜歡的人中，唯一的一個另類，也不知道是隨了老顧家的誰。
顧父年輕的時候在縣城的建筑公司有正式的工作，還有師傅和一幫一起學(xué)手藝一起干活的師兄弟。不過，后來因為超生的緣故，和顧陳年母親紗廠的工作一起，都丟了。
生兒子的代價，懲罰中的一部分。
然后，他自己出去承包四里八鄉(xiāng)別人家的房子蓋，顧陳年母親也一起從旁跟著干。同時，還幫著掌眼，看哪里浪費了材料，哪里又窩工了，各種幫襯著丈夫。
夫妻倆，也真的通過勤勞肯干賺了些錢。只不過，那些錢，多半都用到房子上去了。顧陳年家的房子從漏風(fēng)漏雨的小土房，變成了四間磚瓦房。
當(dāng)然，顧家的生活水平，多少得到了一定的改善。
只是，后來，跟著顧父干活的人中，有一個人出了事，不小心從竹扒板上高空跌落摔傷了腰，顧家夫妻的這份活計也就停擺了。
不幸中的大幸是，掉落的人腰椎沒有摔斷，人沒有癱瘓。顧家在支付了不菲的醫(yī)療費、營養(yǎng)費和誤工費等費用后，算是沒留尾巴地了結(jié)了。
再后來，顧父也跟著別人包的活干過，也和原來的師兄弟們一起天南海北地出去討生活過。他甚至為了賺錢，還出過國，去外蒙古務(wù)工過。
雖然他干活細心，出活質(zhì)量高，一起干活的人都認可，但一年到頭下來，本該拿到的錢，還是拿不到。
當(dāng)然，只能拿一點點錢，或者拿不到錢的，也不止顧父一個。大家不是沒問，也不是沒討，眾人也商量一起去找過，但都沒什么用罷了。
組織方的說法是，他們也要不到工程款，或者是說轉(zhuǎn)包的人跑路了。有時候，干脆就直接耍無賴，只回復(fù)幾個字，明年再說。
汗留了，苦吃了，錢沒了，一年年的辛苦付之東流了。
如此，長久下去，也不是辦法。
家里的孩子嗷嗷待哺呢，又一個接一個上學(xué)，一個學(xué)期又一個學(xué)期，一年又大一年，各種吃喝拉撒和學(xué)費的開銷，這些都是硬性支出。
不搞錢，搞不到錢，是不行的。
顧父出去大城市打工了，到印城開了馬自達載客。
初時，也是賺了一些錢的。當(dāng)時，顧陳年父親很喜悅和自得。不過，后來，又出事了。
在一次躲避城管的時候，顧父因著急調(diào)轉(zhuǎn)方向，出了意外，車子翻了，坐在車?yán)锏睦舷壬鷤恕?p> 那次意外，最直接的產(chǎn)生了兩個改變。
第一個，和顧陳年有關(guān)。
一天中午，正在上學(xué)的顧陳年，因突然的心緒不寧，特想回家看看。然后，她在家中意外看到了突然歸來的父親。
得知事情的前因后果后，想想家中的窘迫和困境，以及接下去的艱難，顧陳年第一次生出了棄學(xué)的念頭。不過，最終她的想法被父親阻止了，顧父讓她趕快返回學(xué)校正常上課。
顧父說：“你只管學(xué)習(xí)就好，這些，我和你媽會看著辦的?！?p> 看著辦，能怎么辦？會有什么樣的后果？
是又要賠錢，還是一大筆錢了嗎？人會不會被抓起來，會不會面臨更嚴(yán)重的后果？
本來就困難的家境，是不是更加舉步維艱，風(fēng)雨飄搖了？
回到學(xué)校的顧陳年，晚自習(xí)結(jié)束后，獨自到校外護城河邊，找了個沒人的地方想一個人待一會，靜一靜。
彼時沉浸在迷茫和悲傷中的顧陳年，沒有注意到，有兩三個混子嬉皮笑臉的圍到了身前，說要幫流淚的妹妹擦眼淚。
幸好，江珩曜的及時出現(xiàn)，解救了被困住的顧陳年。后來，他還把她送回了學(xué)校里的女生宿舍。
也是從那天起，顧陳年和江珩曜的關(guān)系，有了質(zhì)的改變。和從前相比，兩個人更近了一大步。
第二個改變就是，顧母從那個時候開始，和顧父一起去了印城。處理完事情后，她不再回清溪，留在了印城和丈夫一起打拼。
顧家的幾個孩子，也從此開始了獨立的學(xué)習(xí)和生活。
苦點就苦點，湊活就湊活，只要家中不要再出什么大的亂子就好，顧陳年想。
家中，實在也不能再出什么大亂子了。已經(jīng)是，強弩之末，承受不起任何的風(fēng)吹草動了。
有母親在父親身邊照看，同時幫忙帶著掌眼，顧陳年和妹妹弟弟們反而會更放心，也更安心。
相對于想法很多，也會各種嘗試，有時候的確有所得，但也經(jīng)常會有所失的顧父來說，顧母反而一直是顧家穩(wěn)定的秤砣。
顧母姓陳，長相比較端莊大氣，做事也比較爽利。
顧陳年的幾個姨媽從長相到做事風(fēng)格都比較相似，遠遠近近認識陳家姐妹幾個的人，說到她們，都會夸贊幾句。
就連顧陳年的舅舅，因為經(jīng)常到姐姐姐夫們家中蹭吃蹭喝，因此顧陳年的鄰居也都熟悉和認識他。有時候看到了，還會贊一聲顧陳年舅舅真是一副儀表堂堂的好樣貌。
顧母發(fā)質(zhì)黝黑濃厚，皮膚白皙，身量都快和顧父一樣高了。
其實，誠實的說，顧父顧母兩個人從外形條件上，似乎并不是非常相配。當(dāng)然，從家庭條件上說，也差挺多。
而實際上，顧母也的確不是因為喜歡和愛，才和顧父結(jié)婚的。至少，她可能心底深處并沒有那么看中顧父。
聽說，在顧父顧母那個年代，一般都是媒人說合，家中父母拍板，然后婚事就定了的。
當(dāng)然，如果婚前婚后兩個人也能看對眼，自然是最好。但即使一方甚至雙方，心中都有些不滿意，但多半也不會離婚。
離婚，在以前，挺稀少的。湊活過唄，再怎么吵怎么鬧，也沒見有幾對是真去離的。
也有自談的，說是不太多。
顧陳年父親和母親的婚姻，是顧父的師傅牽了下線，然后顧陳年外公拍板做主定的。
顧陳年母親不喜這樁婚事，她不太看得上顧父。上了一次門后，對顧家的人和顧家，她也沒什么好感。
但因位顧陳年的外公是當(dāng)?shù)氐母刹?，多年頗有權(quán)威，很得當(dāng)?shù)厝说淖鹁矗肆撕蠓昴赀^節(jié)都會有人上門送節(jié)禮探望的。在家中也甚有地位，基本上他做的決定，無人敢反駁什么。
又陳家?guī)捉忝玫幕橐?，也基本上都是由父親拍板的。兩個年長一些的姐姐，婚姻大事上聽從了父親的安排，那么行三的顧母也沒有反抗，就算心中不喜到底也認了。
而事實證明，老人家看人的標(biāo)準(zhǔn)還是有一套的。他選中的幾個女婿，不管貧富，人品基本上還都是過得去的。
而他唯一的兒子，也就是顧陳年的舅舅，死活不要父親選中的人，自己挑了一個縣城里的。結(jié)果，就那位恰恰是一大家子人中，品行最惡劣的，還度量狹小愚蠢無比的。
在顧陳年外公故去后，到后來顧陳年外婆再離開，她那個狹隘自私占便宜沒夠?qū)e人一分沒有的舅媽，愣是將一大家子作的，姐姐妹妹們都不再登門了。當(dāng)然，那就是另說了。
顧陳年的父親母親在二十歲訂婚，四年后結(jié)婚，再次年的凜冽冬日里，有了他們的第一個孩子，就是顧陳年。
顧父自訂婚起，到他的生命結(jié)束，都對顧母一心一意。無論身在任何地方，和妻子分隔多久，都保持著絕對的忠誠，從來沒有過一次的背叛和偏離。這方面，顧陳年父親可以拍著胸膛問心無愧地確定，而顧陳年母親，也是絕對相信并且隱隱滿意和開心的。
畢竟，誰也不喜歡某些骯臟污濁的糟心事。偏偏，那些污穢事，無論什么時候，無論在哪里，從來都沒少過。
哪怕兩個人因為生活的艱辛，父母的奇葩，以及在很多事情上看法不一致，但顧父對家庭的愛，對孩子們的愛，對妻子的感情，也始終堅定不移。
同樣，顧母雖然因為丈夫的愚孝，性情中的固執(zhí)，顧家那些人的奇葩言行，各種氣急敗壞，憤怒怨恨，但對家庭對孩子對丈夫的照顧和維護，也是沒的說的。
夫妻倆多年爭吵不休，但也一路互幫互助，互相支撐，互相溫暖，互相照顧，勤奮勞作，努力賺錢，看怎樣能將日子過得更好。
曾經(jīng)，顧陳年一度實在太厭煩父母親之間綿綿不斷的爭吵和打鬧了，家宅總是不寧。
每每那個時候，姐弟幾個常常跟著提心吊膽，心緒難安的。
顧陳月性格柔和文靜，不太敢說出內(nèi)心真實的想法。顧陳彥是沉默寡言型的，很多時候是事不關(guān)己不聞不問。就算顧陳沫能說敢講，但到底還是姐弟幾個中年齡最小的。
可父母吵架后，家中通常都會有很長一段時間，最少也是好幾天的低氣壓，讓人很難受，很窒息。
于是，有一次，顧陳年實在忍不住了。她很認真地問母親：“你和我爸，三六九的，整天吵架，有什么意思呢？整天吵架的夫妻，真的有感情嗎？如果真的不合適，你為什么不選擇離婚？也許，離婚了，誰都能過得更好點呢？”
顧母的第一反應(yīng)是非常詫異，她被大女兒的言論驚到了。顧母很不可思議：“你怎么會勸父母離婚呢？怎么能離婚呢？”
彼時，顧陳年尚年輕。
年輕的人，未經(jīng)戀愛和婚姻，哪里會明白，世間的事，世間的情感，特別是夫妻之間，如果再牽扯了孩子，幾個孩子，怎么可能是說斷就斷說分就分那么簡單的呢？
何況，有沒有感情，哪種感情，感情有多深，也不是一句兩句話，能說得清楚的。
何況，夫妻雖有爭吵，但孩子們無過。
而且，在顧父顧母看來，自家的的幾個孩子，無論從身高長相，到干活做事，到待人接物，到他們的學(xué)習(xí)和懂事，相對于左鄰右舍，前前后后，那么多家的那么多的孩子，不謙虛的說，還真的算是挺優(yōu)秀，挺出類拔萃，挺亮眼的。
沒有幾個比得過的，顧父顧母很自信，也很驕傲。
就沖這幾個孩子，這個家就肯定不能散了。
更何況，自己的家庭雖說起起落落，從破土坯房空叉叉的院落，經(jīng)過夫妻的勤勞，建成了四間大瓦房，圍起了大院子，門口還有一大片菜地豬舍。還是清溪第一家買上電視的呢。
后來孩子大了，負擔(dān)重了，也出了些意外的事情，但只要夫妻倆還在努力賺錢，只要孩子們走正路，讀書出息了，將來，一切自然會更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