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珩曜，便是顧陳年的貪心和妄念。
她原本，并不想要。
顧陳年知道，自己要不起。因為，她一無所有，只有顆孤寂冰冷的空空內(nèi)心，和一副平淡普通的尋常皮囊。
顧陳年覺得，自己連自己都溫暖不了，又如何讓別人如沐春風(fēng)，幸福無比？她害怕，傷了別人，更擔(dān)心，自己會受傷。
她沒有經(jīng)驗，不知道該怎么辦？照顧、關(guān)心別人，對別人好，她會，但是到底怎樣才算是愛別人呢？她不知道。
如果全力以赴了，傾情相待了，捧出真心了，投入真情了，毫無保留了，然后再被慢怠，被忽略，被無視，她覺得，自己大概會非常受不了。
因為，所有的期待，所有的渴望，最后，都可能會如愿以償，也可能會破滅落空。顧陳年清楚自己，她無力承擔(dān)一次又一次受傷，她的自我修復(fù)和復(fù)原能力不僅不強，甚至，很弱。
與其這樣，不如索性，就不要開始，這樣，便不會讓自己有受傷的機會。
可江珩曜執(zhí)意靠了過來，日復(fù)一日的陪伴，持久地忍耐著她的疏離和冷淡，對她的一再逃避絲毫不以為懷。
對于江珩曜的堅持，顧陳年選擇了妥協(xié)，她知道，自己其實是喜歡的，喜歡江珩曜這個人本身，還有來自他的溫暖和喜歡。只是，她知道自己沒有抗風(fēng)險的能力，所以，不敢邁出那一步而已。
顧陳年用了三年又一年的時間，觀察和判斷，以及考驗?？简灲耜?，也考驗自己。在大學(xué)一年級結(jié)束的時候，她終于決定，完全忠誠和跟隨自己的心意。
喜歡就是喜歡，不再有所保留，傾盡全力。這樣，也可以不再心懷歉意，對江珩曜，也對自己。
于是，她終于敢直面自己的內(nèi)心，也終于敢于問出她心中一直以來的問題。
“阿曜，你到底喜歡我什么呢？我可是，一無所有滴。”
然后，她得到了讓她還是有點困惑的答案。
“年年，我喜歡你，喜歡你的全部。”
“你不是一無所有，你很富有，你擁有你自己，你自己的全部?，F(xiàn)在和以后，你還擁有我?！?p> “顧陳年，我喜歡你，無條件的，除了不要趕我離開！我喜歡你，因為你是你！”
江珩曜的話，讓顧陳年一時有些怔住了。她呆呆地看著江珩曜，著實有些想不到。
江珩曜看著喜歡的人傻傻怔愣的模樣，忍不住笑了。他心癢癢的，真的有被這姑娘難得的呆傻可愛到。
明明是個聰明的女孩，平日里，在很多事情上，一點就透，一說就明白，也不會怎樣糾結(jié)。偏偏就是對這么簡單的事情，這么的迷糊和不解。
江珩曜耐心地給顧陳年解釋，他努力說的更具體和形象一些。
“年年，或者，我們換一種說法。打個比方吧，在一個家里，父母對孩子的愛，是無條件的，是一種天性，是自然而然的，是無私的，是傾盡所有的給予，不求任何回報的。”
“無論孩子是怎樣的容貌、性格、脾氣、資質(zhì)和能力，無論他們是優(yōu)秀還是平庸，只因為是父母的孩子，父母就會給予無條件的愛。父母的喜歡和愛，就是單純的，無法阻擋，不由自主，忍不住，克制不了。而且，還生怕自己不能給予更多的、最好的一切。所以，無需開口，就會捧到面前了?！?p> “我對你，就是如此。比之父母，還多了一點小心翼翼，因為，害怕你拒絕，擔(dān)心你離開?！?p> 江珩曜專注地看著顧陳年，周遭的一切喧囂都無法對他有任何的影響，他的眼睛里，滿是似水的柔情，只因為面前也同樣專注看向他的女孩。
可前提的假設(shè)就不存在??？
男女朋友之間，和父母子女之間，能這么類比的嗎？
顧陳年聽了江珩曜的花，心里有點怪怪的感覺，但她看著江珩曜如此認(rèn)真的模樣，雖然有幾分覺得哪里好像有點不對，到底還是輕輕點了點頭。
無條件的？父母對子女的愛是無條件的嗎？可在自己的家里，似乎就不是這樣的啊。自己想要獲得父母的喜歡和關(guān)注，很難的。
父親會因為阿月的懶惰和學(xué)習(xí)不是很突出，而不太滿意她，甚至有點忽略她。母親也會因為阿月的柔和與不爭，在很多東西和事情上，都會把她放到最后，想不到或者不在意她的想法和感受。
母親也會因為自己的倔強和抗?fàn)?，而不喜自己。同時，又會因為自己算是家里的得力幫手，也算勤快能干，平時也很有些用處，而稍微給予自己幾分臉面和客氣，維系著看似正常的母女關(guān)系。
就算是母親偏愛的阿彥，顧陳年有時候甚至都覺得，很大程度上是因為他的性別的關(guān)系。他滿足了母親對兒子的期盼，滿足了父親想要的顏面，家里上上下下也因為他的到來，似乎人人都覺得圓滿，父母的夫妻關(guān)系也得到緩解和鞏固。
可能還有一部分原因，就是母親口中說的，阿彥性格溫和沉默寡言，很多時候，都不說不講的。所以，也特別讓人心疼和關(guān)愛一些。
可如果阿彥也是一個女孩子，溫和而沉默寡言，真的就會被特別的疼愛嗎？顧陳年并不那么認(rèn)為，因為阿月就是那般啊，她并沒有被特別關(guān)注和疼愛。
而小阿沫，因為和長姐的性格脾氣比較相似，也喜歡說說笑笑，甚至有點淘氣，但也無需別人操心他吃飯穿衣，是個能顧好自己的孩子。于是，父母親因為孩子眾多，因為忙著干活賺錢，對這個最小的意外到來的孩子，也呈現(xiàn)了一種不甚關(guān)注和在意的放養(yǎng)模式。
所以，父母對子女，真的是無條件的包容和愛嗎？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自然而然的喜歡，出于天性的不求回報的愛嗎？似乎不是吧？
至少，不全是，至少，在顧家不是。
顧陳年不知道，別的人家，那些同樣也是多子女的家庭，是不是能像阿曜說的那樣。還是，在更多的家庭里，也和自己家里一樣。
真的能一視同仁，對每個孩子都一樣的喜歡和疼愛嗎？不管生活多么艱辛，不管日子多么忙碌，不管孩子本身的長相、性格、脾氣如何，不管孩子的資質(zhì)是普通還是優(yōu)秀？
每一個都能得到不附加任何條件的真心純粹的愛，只因為他們是父母親的孩子，只因為應(yīng)該去愛，想要去愛。
也許，阿曜說的那些天性、無私、純粹之類的，只有在他那樣的獨生子女家庭，才可能會出現(xiàn)吧。特別是，如果本身家庭條件還比較富裕寬松的話。
阿曜說的，是他的經(jīng)歷、體會和感受，但顧陳年卻沒有辦法感同身受。
這個比方打的，似乎對于顧陳年來說沒有什么說服力，但她試著去接受，盡力去認(rèn)同。
好吧，就算阿曜是對的，就算父母是無條件愛子女的，但即便如此，情侶之間的感情，怎么能以此類比呢？沒有血緣，沒有十?dāng)?shù)年，或者數(shù)十年的相處。
不過，沒關(guān)系的。
江珩曜想要表達(dá)的意思，顧陳年懂了。她低下頭，整理了一下心里的溫暖，和臉上的感動，然后又很快抬起頭，故意一本正經(jīng)地問道：“所以，阿曜，你對我，是想要像父親對女兒那樣嗎？”
顧陳年抿著嘴笑，眼里都是狡黠。
像父親對女兒那般喜歡？開玩笑！
江珩曜錯愕了一下，顧陳年，哪個想要做你爸呀！
看著眼前的女孩，明知道自己的意思和情感，卻故意扮著無辜和不知，逗自己玩兒，江珩曜抬手就對著某人的腦門彈了一下。
“你這個壞丫頭，成心呢！”
顧陳年揉了揉額頭，噘著嘴，配合著斜睨了江珩曜一眼，表達(dá)她的不滿。
江珩曜也立刻笑著輕輕幫她揉了揉，又把手移到了一側(cè)，摸了摸顧陳年的臉和秀發(fā)。
“年年，我知道，這個例子舉得可能不是很貼切。但我知道，你懂的，你知道我想說的是什么。所以，別給我裝，你好好的聽清楚了?！?p> “我雖然可能沒辦法跟你的父母相比，但我對你，真的也是那種無條件的喜歡。不是因為什么，沒辦法說出具體到底是喜歡哪里哪里，但就是喜歡。喜歡你的全部，喜歡你是你?！?p> “在清溪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其實就喜歡上了，根本都沒有時間，也來不及去想到底是怎么了。那一刻，就好像被雷劈了一樣，混身都戰(zhàn)栗。你懂不懂?。慨?dāng)時，瞬間我就傻了，只會盯著你看，看著你和別人相談甚歡，卻只是隨意的掃了我一眼，就轉(zhuǎn)移開了視線。”
“后來，我就等著開學(xué)，等著你出現(xiàn)，那個假期，想到你，我就坐立難安。我知道你會到永安，又害怕會有萬分之一的變化，你沒出現(xiàn)。萬幸，你來到了我的身邊！后來，直到現(xiàn)在，就是越看越喜歡，越來越喜歡，更不會去細(xì)思細(xì)想什么了，只想一直守著你，一直陪在你的身邊！”
“年年，我喜歡你。我，愛你！永遠(yuǎn)！”
江珩曜目光如炬，炯炯地直視顧陳年。那份灼熱，太過直白濃烈，燙得顧陳年抿著唇微微別開了臉，忍不住上翹的嘴角，出賣了她心中的歡喜。
“就那么喜歡嗎？聽起來，完全是毫無理由呢。我看，你真是被雷劈到了，頭腦發(fā)昏呢！”
顧陳年故意揶揄。
雖然，她其實知道江珩曜竭力想表達(dá)的意思，在這一刻，她完全體會到了江珩曜的情感。
顧陳年還是有點難以置信的。
不是她不相信江珩曜，或者不相信江珩曜的感情。她心里知道，江珩曜此時此刻說的都是真話，是真心話，真的不能再真了。
江珩曜說的，做的，顧陳年一直看在眼里，記在心間。至少，過去幾年，江珩曜是認(rèn)真的。至少，當(dāng)下，江珩曜是認(rèn)真的。
哪怕，將來有變化，也否認(rèn)不了目前的一切。
哪怕，將來又變化，那也沒關(guān)系。
至少，當(dāng)下，江珩曜是真心的，百分百的真。足夠了，真的。
顧陳年難以置信的是，天上真的會掉餡餅，并且，剛好又砸到了她的頭上。
她知道，從小到大，自己的運氣一向還不錯。每逢到她走投無路，或者處在人生重大轉(zhuǎn)折路口的時候，都會有貴人，或者冥冥中某種力量的相助，顧陳年也一直很感恩，甚至有點迷信。
但老天真的會平白無故賜給她這么一個至純至性至真的男孩，和一份全心全意，清澈純粹又濃烈的感情嗎？
顧陳年不太敢相信的，是這一點。
她甚至，莫名的，甜蜜中，有點惶恐，有點害怕，有些不安。
當(dāng)然，她希望如此，她希望自己可以失之桑榆收之東隅。她希望也渴望，至少，這個世上，至少有一個人，是全心全意對她的，并且只對她一個專情忠誠。
而且，最好，能是永遠(yuǎn)。
她知道，自己如果確定了，就可以做到。她相信自己，也希望有這么一個人，可以讓她能同樣地相信。
顧陳年回過頭，重新看向江珩曜，回之以微笑。
大膽地去相信一次吧，勇敢地去嘗試一下。試著去敞開心胸，迎接和擁抱他就好。顧陳年看著面前眼睛里有星星在閃耀的大男孩，神情輕松且堅定。
阿曜，謝謝你！
謝謝你的喜歡，謝謝你的堅持！
哪怕，將來有一天，就算你的心意變了，就算你有了其他的想法和選擇，那也沒關(guān)系。至少，我曾經(jīng)擁有過，百分百的你！
江珩曜很敏感地捕捉到了顧陳年眼睛里的東西，他也開心地笑了。
“喜歡，本來就是毫無道理的啊。和你在一起的時候，腦袋確實是昏的，喜悅、開心、興奮，還激動。你不在我身邊的時候，我甚至昏得更厲害呢，時不時的就會想念，會有很多沖動，有時候，還會各種胡思亂想，忍不住就會有亂七八糟的擔(dān)心呢。”
江珩曜完全不否認(rèn)自己的發(fā)昏，并且他還以此為榮。
“年年，也許，我自從認(rèn)識你以后，就沒有清醒過。并且，我有強烈的預(yù)感，后面還可能將一直昏下去。我這個樣子，都是因為你的原因。你的身上，有你自己都不知道的魔力，致命的誘惑，我也搞不懂，就是一直被吸引，完全不受控。所以，年年，我發(fā)昏，也都是因為你，你要對我負(fù)責(zé)，負(fù)責(zé)到底！”
好吧，顧陳年明白了，這是又撒嬌起來，這是又賴上了。
好吧，江珩曜，我負(fù)責(zé)，負(fù)責(zé)就是了。
不要擔(dān)心，不要害怕，一定負(fù)責(zé)，負(fù)責(zé)到底。
你若不離，我便不棄。
我的保證和誓言，也是永久有效的。
我們一起，昏下去。
兩個人彼此對望，相視而笑，眼睛里滿滿的，全是對方的模樣。
初夏的夜，昏黃的燈光，熱鬧的喧囂，這一切，真的無比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