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輕輕起身,并未驚動身側那人。身著一件單薄的白玉蘭散花紗衣,來到了屋內(nèi)的書桌前,看著那些尚有些凌亂的醫(yī)書古籍,就著燈光,一點一滴寫下離別的輕傷
“......我不知道我還愛不愛你,但是我想試一試,唯有你的光輝,如同朗照溪水的月色,讓我心安......”
最后一個字落下,娟秀的簪花小楷密密麻麻寫滿了不是相思,卻是相思。帶著萬水千山的風霜雨露的木紙鳶輕輕壓在其上,而紙鳶上隱隱約約見三個顯眼的紅字“生死劫”。
小姑娘最后在那人的唇側印下一個輕輕的吻,如同蜻蜓點水一般,便轉(zhuǎn)身離開了。
其實昨晚夜雨連綿,并沒有月亮。
*
木兮是在細細密密的吻中醒來的,那人見她醒來,吻得更加溫柔,眉眼彎彎,一雙桃花眼中的歡喜多得竟是要溢了出來。
木兮怔住了,那人的歡喜實在太明顯,她好久沒有看到言念這般歡喜了,似乎是被他的歡喜所感染,還是剛剛醒來并不清晰,木兮竟然說不出一句狠話讓那人難過。
似乎是發(fā)現(xiàn)了小姑娘的發(fā)呆,言念起身接了一杯溫水,遞到木兮的唇邊。
木兮剛要開口說些什么,便覺得嗓子沙啞發(fā)澀,難受的進,再微微動一動身子,更是酸軟疲憊,想起昨晚的荒唐,竟是小臉一紅,也不矯情,就著言念的手小口小口和喝干凈了杯子中的水,仍覺意猶未盡,那人便已經(jīng)很是貼心地又遞過來一杯,如是這番,三杯下肚,小姑娘才感覺干涸的嗓子好受了點。
今日的天氣甚好,陽光明媚,不見昨夜的晚風夜雨。
陽光緩緩灑進室內(nèi),溫情漸漸消退,橫亙在兩人之間的,終究只剩下沉默。
小姑娘低低開口:“你不怕我恨你嗎?”
面前的人,眉眼秀致,白玉無瑕。
“沒關系,往后余生,你只能在我身邊了。”
你有一輩子的時間來恨我,我也有一輩子的時間求得你的原諒與愛。
但是在不久后,言念便恨死了這時的自己,在很多年很多年后,他再也沒有許過未來,從那之后,他要的,便只有當下了。
日落時分,木兮便被初一送回了棲鳳宮。
看著熟悉的布置,木兮尚且有點恍恍惚惚,耳邊那人最后的話還在腦海里回蕩——
“這次分離后,我們便再無分離,鳳冠霞帔,八抬大轎,十里紅妝,我迎你回家......”
未等她想通,棲鳳宮便迎來了整個皇宮的主人,陳焰氣急敗壞地進來,未等木兮吩咐宮女上茶,便聽那人冷嘲熱諷道:
“有枝公主與言城主一夜風流,如今已經(jīng)傳遍大街小巷,小師妹你還真是......哎?!?p> 陳焰不知道用什么來形容,只得恨鐵不成鋼道:“皇妹你,就不能低調(diào)一點嗎?至少也該給你未來的夫君一點體面......”
“我是被人擄走的。”
木兮終于開口,打斷了陳焰。
“你,不可能,如果不是你愿意,天下誰能強行帶走流云觀二弟子木兮。”陳焰頓了頓,見對面的小姑娘神情不似作偽,驚異道,“這,他,......”
陳焰再次細細打量著對面的小姑娘,一身流彩暗花云錦宮裝,沒有將頭發(fā)梳起,就那樣披散在身后,正半抱著自己窩在圓椅中,微微露出寶相花紋云頭錦鞋,再一遍打量,發(fā)覺小姑娘今日安靜地不像話,神情似喜似悲,而鎖骨處隱隱露出紅痕,那正是歡好后的痕跡......
最終陳焰咬牙切齒道:“言念這廝,欺人太甚!”
“你放心,狀元郎會娶有枝公主的,而我,要去月城,看看那個我記憶中起點的城。”
小姑娘緩緩開口,陳焰卻是一臉錯愕,旋即便似想到了什么,低了低頭,輕聲道:
“你都安排好了,什么時候出發(fā)?需要我做點什么嗎?”
木兮卻是搖了搖頭,沉默良久后,開口:“我想知道,為什么,你在知道我是鳳命后,不殺了我?”
陳焰倒是沒想到小姑娘會問這個問題,不假思索道:“因為我不想做個孤家寡人?!笨匆妼γ娴男」媚镆琅f情緒不好,陳焰半開玩笑繼續(xù)道:“我怕師父和水師兄到皇宮來追殺我。”
木兮低著頭沉默良久,最后輕聲留下自己的諾言:“我會盡全力為你守護好陳氏江山?!?p> 話畢便自顧自去了翻身睡去,不再理會陳焰。
*
盛璟十四年的夏末,天子駕崩,未留子嗣。已掌權三年的攝政王陳焰持先帝遺詔登基,改年號惜原,冊封原家嫡長女原垣為后。一年后,元后薨,惜原帝再未娶妻,從此后位空懸。
登基大典結束的這天午后,新皇屏退眾臣,一個人留在了昭德殿。十二旒冕冠,玄衣纁裳,尚未換去,衣上繪有龍、山、華蟲、火、宗彝五章紋,裳繡藻、粉米、黼、黻四章紋,等共十二章。
他坐在龍椅上,望著空蕩蕩的大殿,心里亦是空蕩蕩。低頭輕輕撫著衣服上的十二章紋,卻是難以抑制地懷戀起流云紋,這輩子,他應該再也不會穿繡著流云紋的道袍了。
隨著低頭的動作,頭頂戴的十二串玉旒叮當作響,似乎在提醒著他應當沉著冷靜,勿要失了禮儀。他從此,便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了。
世上再無流云觀四弟子
未等傷春悲秋,言氏大軍再次渡過天河一線,直逼安城。
狀元郎文官出身,卻是投筆從戎,主動請纓,親自點將,領兵作戰(zhàn),不過三月,便將言氏大軍逼回天河一線,至此,兩軍對峙。
京都安城,尚書房。
“阮愛卿可是辛苦了,不知可還愿娶有枝公主?”
陳焰似笑非笑,看不出神情,問著跪在地上的阮清七。
天下皆知,有枝公主不知檢點,在京都與言城主春風一度,早已不是女兒身。
阮清七遲疑了一會兒,竟是抬頭直視那氣勢凜冽的少年天子,眸中一片清明,道:“我心悅公主已久,共患難同富貴,此生必不會辜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