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小候爺
當(dāng)晚,留宿香蜜山。
十八年來,第一次在外面過夜。
如果按兩世累計的話,年齡直逼五十的范賢,居然感受到了那么一丟丟的刺激。
少年心了,少年心了。
京都四城門,戌正、也就是晚上八點(diǎn)整,關(guān)閉城門、禁止進(jìn)出。他決定留下來幫左綰集一把,就料到肯定是趕不上回城了。
所以,事先就麻煩駱掌事差了個仆役,去永寧街給老娘報信。
可想而知,回去肯定又少不了被老娘取笑一番。
老娘最近常常去給瀟灑樓送豆腐,總覺得有點(diǎn)被帶跑偏了。
關(guān)鍵在于,他啥都沒干,一個人躺在硬到硌人的竹塌上,孤枕…不,連個枕頭都沒有的。
范賢精神力僅覆蓋自己身周一米內(nèi),呈球狀,全方位、無死角,絕對感應(yīng)。反正,只要有氣機(jī)波動近身,他便能在第一時間感應(yīng)到。
另外,將迷倒從五品毒師的‘幻幻散’,扣在袖口,抬手便可使出。
這是身為非酋穿越者,該有的存活覺悟。
在范賢的人生格言里,永遠(yuǎn)都沒有‘緊張過度’這個詞?;钪@種事情,跟從不從心沒關(guān)系。
況且,他都冒這么大風(fēng)險,留宿在外了。
一個字,勇!
三十六座藥寮,連夜開工。煎、熬、晾、炒、碾、融、封,勞作至天明。
范賢醒來之時,一排藥寮前那數(shù)不清的壘成階梯狀的匾上,晾曬著各式藥草與輔料。
吃個早飯的功夫,第一批新版三清解熱丸就閃亮出爐了。
那個長得挺憨厚、嗓門最嘹亮的中年大藥寮寮主,端著十幾顆藥丸,笑道:“小姐,您看。
添加了清花蜜后,藥丸更清透亮澤了。這怕是,賣個一百二十文也不算貴吧?!?p> 怎么說呢,這種人也沒壞心眼,只是為自己考慮得多些。只要別利已主義到主動去損害他人,普世大眾、無可厚非。
同時,這位寮主又擁有著極大的優(yōu)點(diǎn)。執(zhí)行力超強(qiáng),且手下藥工、匠人都很服從他的管理。
也難怪,左良那樣的商業(yè)奇才,會委以他大藥寮寮主的重任。
“昨夜已經(jīng)傳信給清哥兒和詠泰,讓他們將公告盡快帖出去了。而且,定好了一百一十文,怎么能說改就改呢。”
左綰集一夜沒好眠,雖計策已定,但她心底還是有些憂慮。面色略為蒼白,因此看上去顯得過于嚴(yán)肅。
那中年寮主討了個沒趣。
“周寮主,”范賢放下粥碗,溫聲道:“小姐的意思是,現(xiàn)在暫時上浮十文,待時機(jī)成熟了再看著漲?!?p> “誒,明白明白?!敝苄斟贾鞯菚r笑容滿面。
“對了,周寮主乃是制藥頂尖高手,想來,那錯藥改制之法,您已經(jīng)有主意了吧?!?p> 老周登時來了精神,一張古銅方臉熠熠放光起來。
“有、有。太有了。昨兒一宿咱也沒閑著,想了三個法子。
比方說,加甘草;甘草對沖茅蒿藥性,再加青蒿,這樣就成原版解熱丹了。再添點(diǎn)蜜,完事兒?!?p> 左綰集放下碗筷,思索了片刻,道:“將錯藥融了,添入白芷、川穹、旋覆花,加蜜烘干、碾成粉粒?;?,可解熱毒且排腹內(nèi)淤堵。
以小袋裝之,每包五錢重,售十文一包。折算下來,即便多加了三種藥材,也與原解熱丹收益相差無幾。
周叔覺得,如何?”
老周愣怔了一下,一雙牛眼眨了又眨,豎起大拇哥,道:“粉?!@就不用再返爐、搓制成丸了,少兩道工序。大小姐這法子,再好不過!”
左綰集搖頭一笑:“不。這法子,是周叔您想到的。”
“???這、這…”
范賢適時搭腔,“小姐知道您勞累一夜,一個改良方子罷了,權(quán)當(dāng)犒勞?!?p> 老周方臉顫了一下,退后一步躬身行了個禮。
“大小姐,咱老周是個粗人,別的話也不會說??傊?,大小姐以后說啥就是啥。要誰敢頂撞您的,咱第一個站出來拍死他姥姥的?!?p> 左綰集笑出了聲,“呵~周叔可真是個爽直人。以后,重樓藥田還有賴周叔與各位寮主。綰集也會盡全力,做到像父親在時那般?!?p> 老周激動又感動地告了退,左綰集愣愣地坐在平房前的竹椅上,盯著范賢看了好一陣。
“小姐這是在為要分給周寮主百金,想不通嗎?”
“哪里,自然不是的?!弊缶U集意識到自己有些失禮,立馬收回目光。
“只是百金,便收了一位有凝聚力,還有超強(qiáng)生產(chǎn)力的寮主的心。這筆帳,小姐不虧?!?p> 說罷,范賢繼續(xù)端碗吃了起來。
“并非百金收人心,而是,廢藥改制之法。周叔跟隨父親二十三年,他想到的方法,也是我所能想到的。但是,你的這個妙法,卻令他心服口服?!?p> 范賢點(diǎn)點(diǎn)頭,“你看,冷靜下來之后,還是那個聰慧過人的左小姐?!?p> 左綰集蒼白的面容上,微微一紅。
“小姐,愈是逢大事、愈要有靜氣。當(dāng)然,事到臨頭,關(guān)乎自身安危,也很難真的做到極致冷靜…
小姐不要用這種眼神看著我,能想出這些辦法,純粹因為我只是個局外人。
當(dāng)局者迷、旁觀者清嘛,可別又將我想成能掐會算的什么高人了,我才幾歲…”
“噗~~”左綰集被范賢逗笑了,笑罷,星眸含光、面頰蘊(yùn)紅,認(rèn)真道:“范賢,謝謝你!”
范賢放下碗筷,抹了抹嘴,拱拱手,“小姐太多禮了,我一個賣豆腐的當(dāng)真不懂這么多禮數(shù)。不如,來點(diǎn)實(shí)際的…”
“好。你想要什么?”
看著左綰集一臉認(rèn)真、十分誠懇的表情,范賢決定,以后再也不與這位‘較真小姐’開類似的小玩笑了。
“我現(xiàn)在衣食無憂,沒什么缺的。這個…就留著吧,等以后想到了,再與小姐說?!?p> “那好。就此約定!”
………
帶著幾味較為難尋的藥材,范賢心滿意足暫別重樓藥田。
左綰集作為當(dāng)家話事人,出了這么檔子大事,自然是要留下來主持大局的。
臨走前,范賢又與這位智商超群、情商不足的大小姐聊了會兒。
內(nèi)容有‘剛?cè)岵?jì)’、‘趁此次事件收攏人心’,以及如何成為一名合格的企業(yè)管理者...
馬車相送。
車廂內(nèi),除了范賢,還有個扎著標(biāo)準(zhǔn)丫鬟雙髻的雅兒。
她縮在角落里,不時偷偷看坐在前面的范賢一眼。心底有怨不敢言,誰讓小姐被豬油蒙了心。她若是再沖撞了這家伙,就要被趕出左府去了。
她可是從小陪著小姐長大的呀!不行,回府定要給夫人好好說道說道,可別讓這賣豆腐的再迷惑小姐了!
一路無言。
官道上不時有快馬超車,在前方揚(yáng)起塵土,搞得范賢一掀車簾就一臉灰。
到了永寧門,卻是一時之間進(jìn)不了城。
無它,堵馬。
有單匹駿馬、雙馬軒車,在城門前排起長龍;連較為罕見、象征著身份地位的四馬高轅車,都有好幾駕。
大半都是沖此次大盛天朝三年一度的花魁大賽來的。
永寧門與另三處城門一樣,有正、側(cè)之分。平民及以上可走正門,賤藉只能走正門五里外的側(cè)門。
側(cè)門離繁華區(qū)域較遠(yuǎn),入城后得比從正門進(jìn)的多走起碼五里。
不過,這并非絕對。
排隊的半個多時辰里,范賢就看到有七、八輛譬如‘東昌清樂坊柳絲絲’、‘廬江怡容居樂沁兒’…之類帖著名牌的花車,自正門、還是正門當(dāng)中的主門駛?cè)搿?p> 畢竟左右兩邊小門寬度不夠那高端、大氣、上檔次的花車通行。
妓、樂都屬賤藉,可門卒也就是做做樣子查了查花車,然后就放行了。
諸如此類、多如牛毛,看看也就看看。
終于輪到檢查左府馬車,門卒撩簾目測,打量范賢與雅兒、又拍了拍車廂板。
放行后,馬車正從城門經(jīng)過之時,范賢突覺眼皮一陣狂跳。
好熟悉的預(yù)感!
馬車突然一頓,便聽一聲來自馬大哥的嘶吼。由于慣性,雅兒往前跌去,險些撞到車廂前門板,幸好被范賢伸手提住她的后衣領(lǐng)。
小姑娘失聲驚叫,嚇色小臉煞白。
“怎么駕車的?老東西…”
范賢示意雅兒坐好,撩簾看去,馬車前方停著駕四馬高轅車。一個粉雕玉琢般的白面少年,氣呼呼地指著左府馬車夫一通口吐芬芳。
鴨公嗓、變聲期的少年;身著華服、繡云紋、束士子髻、無冠,有功名在身、但未及冠;
左右扈從十二人,身上所佩有弓箭、刀劍,應(yīng)是自西郊狩獵回城;
另,有三名看似不起眼,但絕對是武者的男子,混在扈從十二人身后;這才是這位小爺真正的保護(hù)力量。
目測,三名武者修為不低,最次的也有從五品。
憑少年這般排場、這身打扮,再看轅車側(cè)旁掛著的燈籠上一朵墨云的標(biāo)記,不是大盛天朝戰(zhàn)功顯赫的神武候呂輕云之子,又會是誰呢。
范賢迅速作出判斷,整個人瞬間被黑線吞沒。
他喵的,柯南體質(zhì)是走哪死哪,他就厲害了,走哪踩雷踩到哪。
最近,總有種越來越接近百分百命中小概率事件的奇怪感覺。
難道,黑.體,真…的爆發(f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