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坑
到達左府后，范賢拒絕了老馬夫讓兒子駕車送他回永寧街的好意。
此時已近晌午，艷陽忽退，旱雷過后下起瓢潑大雨。
這種雷雨通常來得猛烈、持久性不強。
在長樂街一家經(jīng)常買糕點的鋪子里避雨，果然，不出一刻，雨勢漸小。
打包了幾袋糕點，手里抓著塊核桃酥，邊吃邊沿著雨后長街往家趕。
突然。
一掃而過。
那種背后似有一雙眼睛盯著自己的感覺，再次出現(xiàn)了。
范賢加快腳步，邊走邊暗暗將袖袋里的一枚細針捻于指縫中。
又，一掃而過。
或許是有所準備的原因，這次的【體質(zhì)感應(yīng)】似乎較之前更為直觀且精準。
他確定，自己被什么人盯上了。有毒在手，氣機先不動。
佯裝埋頭趕路，實則耳聽六路、目視八方。
由于剛剛下了場暴雨，長樂街街面上行人不多。通過坑洼之處不怎么渾濁的積水，隱約可分辨一些兩邊樓頂?shù)墓庥奥觿印?p> 基本可以確定，前方街樓頂上并不存在埋伏；如果真的有人盯上自己了，有九成把握并非合圍，最多就是綴在他身后。
陡然間，一道身影從側(cè)后方向自己逼近，范賢正欲抬手送出毒針，卻聽銀鈴般的喚聲。
“豆郎哥哥?！?p> 范賢扭頭對不知從哪冒出來、小跑到自己身邊的小可愛花多多，擠出一個盡可能輕松的微笑。
“豆郎哥哥，你是特地來找多多兒的嗎？”
范賢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走到了花滿樓門前。
“不…”
“你不是來找多多兒的。豆郎哥哥，多多兒對不起你?！币簧頊\粉衫裙的花家小姐，扁了扁嘴，淚水說來就來，在眼眶里打轉(zhuǎn)。
她委屈巴巴地說著，“上次，多多兒有想去衙門的?？墒侨锇盐谊P(guān)在府里不讓出去。都怪我不好…”
“豆郎哥哥不是來找多多兒的，還能找誰呀？”
面對這個小蘿莉，范賢打心底里沒脾氣。不過，雖然嘴上哄著，心力卻是一點也未曾放松。
一聽這話，花多多立馬抹掉臉上的淚水，笑得綻出兩朵深深的梨渦。
“豆郎哥哥，你不生多多兒的氣了，對吧？”
“嗯，不生氣。從來都沒生多多兒的氣?！?p> “那就好?！闭f著，花多多便抱住范賢的一條胳膊，往花滿樓走去。
“爹爹從江南請了兩個特別厲害的大廚，做了很多很多好吃的，豆郎哥哥留下來陪人家吃飯，好不好的？”
范賢稍一思忖，點頭應(yīng)下。
花滿樓‘被迫’恢復(fù)營業(yè)后，客房全滿、座無虛席。
當然，作為花家千金，花多多有獨屬于她的自留雅間。
花多多極力示好，恨不得將最近新推出的大菜、硬菜全都獻給豆郎哥哥，三人午餐居然整了滿滿一大桌。
那第三人，當然不可能是被范賢一句‘你不配’嗆哭的柳氏。而是多多兒的親爹、事業(yè)心爆棚的花員外、花星南。
花星南對自己唯一的寶貝女兒，極盡寵溺。完全不在意這般鋪張浪費，還為小妾胡攪之事，正式向范賢致以最高的歉意。
敬了杯酒，道了句：過意不去。
范賢保持一貫的謙遜，直說不敢不敢。他本也不在意，那事與花星南無關(guān)，沒必要牽扯。
席間，他一心二用。
一成，與從小就喜歡纏著自己玩耍的小蘿莉，聊聊這、說說那，順便應(yīng)承帥大叔幾句。
九成，保持警惕、關(guān)注‘一掃而過’。
飯后，花星南便被掌柜請去談事；范賢陪花多多蕩秋千、踢毽子什么的，消磨了足有一個時辰，期間再沒感應(yīng)到任何危機信號。
花多多讓小廝打包了幾份好吃食，讓范賢帶回去給娘親嘗嘗，又再三叮囑‘豆郎哥哥要來找多多兒玩哦’，小手揮了又揮、依依不舍地送別。
一路上，也再沒奇怪的事情發(fā)生。
‘一掃而過’怎么不見了？
難不成，被天、地、玄、黃某一位暗戳戳干掉了！
還是，自己真的過于敏感，一切只不過是錯覺。
提著大包小包，剛走到永寧街外大道，就看到錢有財在那指揮著一群工匠干活。
天氣已是較為溫?zé)?，穿貂是不可能穿貂的，老財?shù)脑煨透某闪塌Q紋長衫、配大金鏈子小金扇，雅俗合體，也是獨樹一幟。
繼續(xù)往前走，便看到工匠們正在挖渠，一條橫亙于永寧街頭兩米寬、半人深的渠內(nèi)，積著渾濁的黃泥水。
昨天去重樓藥田時都還沒開始作業(yè)，一天過去就能達到這進度，老財效率挺高。
范賢心底暗忖著，正準備繞開渠道，往老財那邊走。
突地，全身毛孔像炸開了一般，丹田云海旋動，氣機自覺開…
不能開！范賢強行將險些自行開啟的氣機，壓了回去。
“臥！”
背后、遠處，有人向他射來某種暗器，或者純粹以罡氣凝成的招術(shù)。
精神力未開，難以判斷精準，只能確定，近了！
此時，開氣機，輕易使可擋下；一秒之內(nèi)鎖定對方氣機，完成反殺。
但是，如此一來，暴露無遺。
永寧街最近武者混雜、氣機如麻，老娘未必能在他開啟自身氣機的瞬間察覺到。
是否還有埋伏？對方何人，究竟有何意圖？
若真想殺他，不該在這鬧市出手才對。在香蜜山、在回城的路上，或在左府外，都比在這兒強。
所以，試探。
不以氣機擋鋒芒，直接硬接也不是不行。以他的身體強度，哪怕六品箭手全力一擊，只要不是攻他的死門，斷無大礙。
可這同樣會暴露修為。
心念電閃，只一剎那，范賢做出了最理智的決定。
“槽！”
腳下一滑、身體前傾、撲倒，范賢整個人栽進了那條兩米寬的，大、坑、里。
“小豆…”錢有財剛揮手打招呼，就眼睜睜看到，人、掉下去了。
“誒喲，快快快！”錢有財手忙腳亂招呼工匠撈人。
好在，入坑之前翻滾了一下，不至于慘到摔成狗吃屎狀。
只見范賢，仰面朝天、大半截身子被黃泥水淹沒，滿頭滿臉的泥漿。
饒是這樣，雙手還不忘高擎，將幾包美食護了下來。
被拉出淤泥坑后，原本俊俏的小豆郎，成了個泥人。
錢有財見他扭傷了腳，立馬招了倆小弟一左一右將他架起，往范氏豆腐坊送去。
………
永寧街外，某座不重要的屋頂。
“哈哈哈~~”
一身肅殺黑色勁服、長發(fā)高束的女子，坐在高高的飛檐上；她面戴黑色薄紗，只露出一雙清亮雙眸，眼尾那顆細痣俏皮得宛若海棠。
此時，正笑得拍手頓足。
幾片殘瓦應(yīng)聲滑落，在下墜之前，被一柄未出鞘的長刀一一輕拍而起，在半空中橫飛，紛紛巧妙地回到了原本的位置。
執(zhí)長刀、同樣一身黑衣的年輕男子，無奈地看向自己的調(diào)皮主子——鳳羽郡主。
話說，今日份的任務(wù)是什么來著？
哦，對了。巡查西城幾處，核對上報的武者數(shù)量與實際是否一致。
可是，怎么查著查著，就偏離原本定好的路線，往長樂街那邊繞了這么一大圈呢？
路過城門口的時候，剛好遇上呂小候爺與人發(fā)生沖突。遠遠看了會兒，之后，郡主就帶著他來了個西城半日游。
兜了一圈，回到永寧街，郡主突然‘暴’起出手，弄得他一陣緊張，還以為中什么埋伏了。
卻原來，是郡主沖別人下手。
那泥人，真的慘！
“原來東轉(zhuǎn)西轉(zhuǎn)的，就是為了捉弄人…”
鳳羽郡主站起身，抱臂前望，看著那個少年被左右架著抬進一間鋪子后，又抖著肩膀笑了會兒。
“哼，本郡主是要試試那家伙到底藏沒藏著，才不是什么捉弄。”
“是，郡主英明，楚天錯了。”長刀護衛(wèi)一臉的口不對心。
“這回，你還真錯了。好好想想，那人的面容，可有印象？”
名叫楚天的黑衣年輕人，思索了片刻，只覺有點面熟卻是無果。
“才一個多月，你便想不起來了。小天天，不如郡主給你換個名字如何？”
要遭！楚天暴風(fēng)搖頭。
“就叫楚豬，嗯，天豬吧。小天豬，多好聽?！?p> “郡主！”
“好啦，就罰你去盯著那間豆腐鋪子，看好那家伙。他做了什么，與何人見面，都給本郡主記清楚了?！?p> 說著，鳳羽郡主便飄飄然、若一片輕盈黑羽般，縱身掠去了前方。
楚天腳下輕點連忙追趕上去，兩人落到永寧街、鳳羽郡主曾施展過一次心鏡的高樓頂。
心鏡再開。
不過，此次與前次不同，僅作感知之用。
差不多就是收集整個永寧街內(nèi)，此時有多少氣機顯露于外、品級多少，這些數(shù)據(jù)。
“一個多月前，包租戶用計找出了那個森羅殿殺手。當時，連我都給糊弄過去了。
哼！
其實，真正想出那妙計的，并非那個胖子。
方才于城門口，你也見到那個少年如何讓‘小潑猴’吃癟的了。
還有，惠民藥局左良一案，他作為嫌犯如何自證清白…”
護衛(wèi)楚天恍然大悟道：“哦，哦！我知道了，那個泥…少年，就是那日替包租戶跑腿的小家伙?！?p> “你可算反應(yīng)過來了?！兵P眸緊閉的鳳羽郡主，挑著劍眉揶揄了一句道：“所以，我得試試他是真聰明，還是藏修為。若他藏了修為，那就很可能與森羅殿有關(guān)聯(lián)。
我們可從他身上下手，繼續(xù)追查七名官員連續(xù)被殺一案?！?p> 楚天難得反應(yīng)快了一次：“很明顯，他沒有?！?p> 鳳羽微一點頭，面紗下的雙唇微微勾起弧度。
“我不過是以罡氣凝實，送出一掌，傷不了他什么。不過，他居然連路都走不穩(wěn)，直接摔進了坑里…哈哈~~”
“可是，郡主，既然他并未藏修為，為何又要盯著？”
鳳羽長睫微動，不知是否被微風(fēng)吹拂之故。
但聽她聲音難得柔和地說道：“父王愛賢才。
若這少年真如我所想那般，睿智過人，必會被父王所喜。
因此，需對其為人多些了解，也便于之后收攏其為父王所用。
你且多觀察他幾日。反正，接下去你休沐半旬，閑著也是閑著?！?p> 楚天：我!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