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新鄭將軍府
“來人!把他給我潑醒!”隨著地牢中傳來的一聲怒吼,一個士兵慌忙跑了出去,不一會兒又拎了一大桶水跑了回來,利落地倒在被牢牢綁在刑架上的人身上,也不敢看那一地的血水,趕緊歸隊筆直地站好,連大氣都不敢出一下。
刑架上那人容貌十分年輕,許是因為失血過多,面色蒼白的有些嚇人。此人雖尚未及冠,身材卻已是極好,尤其是那腰身,毫不比女子差,但意外的不顯娘氣。被冰冷的井水一刺激,少年緩緩轉(zhuǎn)醒,慢悠悠睜開了眼,露出了一對紫眸,與之相配的是刺在眼角、極其神秘妖肆的紫色蛇形墨紋,配上那一身干練的墨羽綢衣,不知令多少姑娘傾心。
隨著一聲空氣撕裂的利嘯,少年被那條如毒蛇般的鞭子撕咬下一塊皮肉,殷紅的血混著井水流了下來,將他腳下暗紅的地面又染紅一分,令人頭皮發(fā)麻的傷口深深淺淺遍布少年全身,整個人身上幾乎沒有一塊好肉,可想而知,他究竟是受到了怎樣非人的折磨。而最致命的,是一道箭傷,穿胸而過,還在流著黑色的血,顯然是傷到了內(nèi)臟。
因為沒有得到絲毫的醫(yī)治,又一次次接受冰水的沖刷,少年身上很多傷口已經(jīng)泛白,甚至化膿。可即便如此也沒有搏得施刑人一分一毫的同情,毒蛇仍不斷撲到少年身上撕咬,他卻沒什么反應(yīng),只是淡淡看了一眼正站在自己面前身穿大將軍服、滿臉陰沉獰笑、不斷揮舞鞭子的男人,又緩緩合上了眼,任由鞭子呼嘯著落在自己身上。一鞭,兩鞭,三鞭……這場酷刑似乎永無休止。
姬無夜見墨鴉這這幅滿不在乎的樣子不由勃然大怒。墨鴉的能力一向很強,辦事干脆利落,言談舉止也頗優(yōu)雅得體,面對位高權(quán)重者時雖不似紅鸮那般阿諛奉承,說話卻也是不卑不亢,巧妙的很。這樣一個謙卑而又驕傲的人一向?qū)ψ约何菑模o夜也理所當(dāng)然的將其看作自己的所有物,無論生死。但直到墨鴉因為白鳳被判他之后,姬無夜才突然意識到自己其實從未馴服過這只孤傲的烏鴉,更從未真正擁有過他。之前那些馴順都是假象!姬無夜越想越怒,尤其是此刻,墨鴉更是將自己的傲骨展現(xiàn)的淋漓盡致,這著實刺紅了姬無夜的眼,也刺痛了他的自尊心,讓他幾乎喪失理智地想把眼前的人抽成碎片生吞進(jìn)腹去。
終于,當(dāng)鞭子再一次落在少年身上時,它終于不堪重負(fù)地斷裂了。姬無夜的一腔怒火突然失去了發(fā)泄點一時沒有反應(yīng)過來,仍保持著揮舞的動作,捏著半截皮鞭愣在那。他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皮鞭,又看了一眼滿身血污,似乎又昏了過去的墨鴉,這才緩緩冷靜下來,轉(zhuǎn)身陰沉著臉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他現(xiàn)在還不能殺了墨鴉,只要墨鴉還活著,不愁白鳳不自投羅網(wǎng)。這兩只鳥兒一向情同手足形影不離,他又怎么忍心將他們拆散呢?自然要讓他們死在一處,這樣黃泉路上也好為伴啊。
“將軍可是累了?”墨鴉悠悠睜開眼,紫眸緩緩掃視一圈噤若寒蟬的士兵,而后視線定格在了坐在一旁椅子上的姬無夜身上。雖氣若游絲,笑容卻依舊優(yōu)雅隨意。姬無夜聽到這話原本陰沉的臉居然浮現(xiàn)出一抹笑意,只是那抹笑意實在是猙獰的過分“累?本將軍怎么會累,本將軍這是不舍得打你啊?!辈簧岬么虬讶舜虺蛇@樣,要是舍得了那還了得?這般兇殘,怕不是來自地獄的惡魔?當(dāng)然,這些話也只是在心里想想,這些士兵還沒膽子說出來。
墨鴉笑出了聲,慘白的唇滿不在乎的勾著“能得將軍垂憐,是墨鴉的榮幸~”依舊優(yōu)雅不卑不亢。姬無夜哼了一聲“知道就好。”說完,他似乎想起了什么,抬手捏住少年削尖的下頦“有人向我稟報說看見白鳳跟衛(wèi)莊走了。我說白鳳他怎么會來救那個琴姬,你怎么敢背叛我,原來是找到了韓非這個靠山。墨鴉,你本事不小啊,?。?!”聽姬無夜這么說,少年頓了頓,隨后抬起眼,不躲不閃地注視著他笑答道“將軍謬贊~”一如既往的不卑不亢。聞言,姬無夜身上瞬間迸出的殺氣小山般壓了下來,盯著少年目光兇惡,幾乎要將他剝皮抽筋,手上力氣也是驟增,似乎要捏碎少年的下頦骨。但他并沒有這么做,而是狠狠甩開少年的臉,一腳踢飛了跪在還一旁的士兵,陰沉著臉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
衛(wèi)莊么……少年的嘴角滲出了絲絲鮮血,有些艱難的呼吸著。他沒有表現(xiàn)出一絲痛苦的神色,卻并不代表他傷的不重,相反,他現(xiàn)在虛弱的幾乎連抬頭的力氣都沒有了,剛剛還能說話,完全是憑借著那幾乎不是人的毅力。姬無夜那一箭雖未傷及心脈,但也波及內(nèi)臟,加上失血過多,能活到現(xiàn)在完全是運氣,并且,現(xiàn)在的他幾乎內(nèi)力盡散,早已是個廢人。盡管如此,當(dāng)他想起了那個一身黑衣的銀發(fā)少年時仍舊心情不錯的勾了勾唇。弄玉任務(wù)失敗服毒自殺,又怎會留有解藥?萬幸白鳳那個傻小子相信了,不然他們?nèi)齻€誰都別想走。衛(wèi)莊倒也遵守諾言,成功帶走了白鳳。不過……他若是言而無信,他墨鴉就算化成厲鬼也要去天天嚇?biāo)O胫?,他禁不住有些惡毒地笑著瞇了瞇眼。
“你怎么還留著他。”就在這時,一個略有些輕蔑的聲音傳來,下一刻,一個白發(fā)紅衣男子出現(xiàn)在了牢房外的陰暗處里,向這里走來。他隨意的邁出一步,卻出現(xiàn)在了幾十步開外,縮地成寸,可見此人內(nèi)力相當(dāng)深厚。他很隨意地看了墨鴉一眼,紅眸滿是冷漠,隨后向姬無夜走去?!昂顮攣砹恕!奔o夜一見來人就笑了,揮揮手屏退士兵,親自給他斟了一樽酒“留著他,自然是還有用處。”能讓姬無夜如此客氣對待的,除了與他一樣手握重兵的白亦非,怕再無他人了。
白亦非靠在了一旁的墻壁上“為了白鳳?”姬無夜大笑起來“不愧是侯爺,當(dāng)真料事如神?!彪S后他轉(zhuǎn)向了少年“怎么樣墨鴉,本將軍再給你一次機會,把白鳳的人頭帶回來,本將軍依舊可以饒你不死,還會治好你的傷。”少年看著一臉自信獰笑著的姬無夜眨眨眼,忍不住笑出了聲“將軍,無論您給我多少次機會,得到的答案都是一樣的。”不可能。無論如何,他都要盡自己所能保護(hù)好白鳳,為他,也為自己,和他們共同的夢想。他這一生做了太多不愿做的事,這一次,他想憑心而來。姬無夜卻不管他怎么想,聽他拒絕自己登時大怒,一摔酒樽剛想發(fā)作卻被一旁的白亦非攔住了?!澳愕念^顱去,效果也是一樣的?!卑滓喾强粗櫰鹈嫉哪f慢條斯理地說著,隨后又看向姬無夜“我給你帶了一人來?!薄芭??”姬無夜一揚眉,能讓白亦非提起的,都不是一般人,他倒有幾分興趣?!俺帏c。”話音未落,一名一身紅色勁裝的女子突然出現(xiàn),單膝跪在兩人面前“將軍,侯爺?!奔o夜先是一怔,隨后滿意的點點頭,陰沉的臉上浮現(xiàn)一抹陰狠的笑意“好!”此人輕功卓越,絕不在墨鴉之下,并且周身籠罩著一層淡淡的煞氣,這是用無數(shù)人的命換來的,那么自然的,她的手段也不會差。
“動手吧。”白亦非輕勾著唇抿了一口佳釀,那女子很干脆地一低頭“是。”隨后起身,手一翻,一柄尾指大小的紅色飛刀入手,轉(zhuǎn)身滿臉冷漠地向少年走去。
紫色瞳孔一對上冷漠的紅眸就是一縮,看氣息,此人身手絕不在他之下,那是職業(yè)殺手對于危險的直覺。若真讓她帶著自己的首級去找白鳳,后果可想而知,失控的白鳳絕對不是她的對手!奈何他現(xiàn)在連反抗都做不到。但愿衛(wèi)莊能解決吧,盡管陣營不同,他卻一直相信,那是一個值得信任的人。
近一步,又近一步……就在赤鴆即將觸到墨鴉那一剎,兩人都是一頓,一種異樣的氣息在空氣中緩緩散開。幾乎是瞬間,赤鴆神色一凜,手一動,飛刀尖嘯著被甩了出去,鋒刃直指少年喉嚨,沒想到卻刺了個空,“咚”的一聲深深釘在刑架上。瞬間出現(xiàn)在刑架旁的白亦非也撲了個空,只抓到了半截繩索,而刑架上的人已然不知所蹤。沒有任何人看見任何東西,墨鴉似乎是憑空消失了。可是,他連說話的力氣幾乎都耗光了,又怎么能在幾人的眼皮子底下逃走呢?白亦非臉色不由冷了下來,“追?!笨隙ㄊ怯袠O擅長幻術(shù)的人劫走了他。話音未落,就覺一陣輕風(fēng)拂過,赤鴆已然消失在了原地。而正準(zhǔn)備看好戲的姬無夜先是一怔,隨后反應(yīng)了過來,那張臉登時黑成了煤塊,猙獰的可怕,怒不可遏地大吼起來“來人!給我搜!掘地三尺也要把墨鴉給我搜出來!”三番五次在他眼皮子底下劫人,還有沒有把他這個大將軍放在眼里?!牢外驟然響起的,是一大片雜亂而又整齊的腳步聲,漸漸遠(yuǎn)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