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我家房子塌了？
根據(jù)俞南城的思路，加上金一京的配合，林瑞其迅速排查了兩位被害人生前喜歡去的酒吧、夜店等娛樂場所，很快鎖定一個慣常性聚眾銀亂團(tuán)伙，該團(tuán)伙正好有一個固定女性成員符合俞南城的對嫌疑人的描述——身材肥胖、愛慕兩位死者，最重要的是，這個女人喜歡穿大碼旗袍，正好與受害人身上那件紅色旗袍屬于同一牌子。法醫(yī)科同事在解剖古盟的尸體時，在他的喉嚨深處找到一根卷曲的恥毛，帶有毛囊，經(jīng)DNA檢驗(yàn)屬于一女性，猜測兇手行兇時應(yīng)該用自己隨身穿著的內(nèi)褲堵住了塞住受害者的嘴……
晶晶和小彭跟蹤了嫌疑人花祝滿半天，成功得到了她的DNA樣本，經(jīng)檢驗(yàn)與該恥毛的DNA一致，于是林瑞其決定抓人。
就在所有人趕赴夜店時，林瑞其突然接到林沾香發(fā)來的微信，一個定位，一句簡單的話——我找到了兇手，速來抓人。
……
花祝滿沒經(jīng)過任何掙扎，爽快地認(rèn)了罪，導(dǎo)致重案組接下來的工作異常順暢。
當(dāng)天晚上審訊時，花祝滿提出了唯一的要求——想見林沾香一面。
“不行?！?p> 林瑞其自從得知林沾香莫名其妙巧遇了兇手還差點(diǎn)被下藥，殺人的心都有，怎么可能再讓她去見犯罪嫌疑人？
可是，自從逮捕花祝滿后一直沉默寡言的俞南城罕見發(fā)話，建議在林沾香愿意的前提下，可以安排見面。
林瑞其不樂意了，感情那不是你親妹子你不心疼是吧？
再說，花祝滿以殘忍的方式殺死了兩個人，死刑基本是沒跑了，從她的殺人動機(jī)來看，這個人冷血無情又可怕，斷不知有什么見面的必要。
趴在林瑞其的辦公桌上，一會看著俞南城，一會看著林瑞其，林沾香十分無聊地觀戰(zhàn)。
“應(yīng)該讓她懺悔自己的所作所為?！?p> 最后，俞南城如是解釋。
對于一個要被判死刑，生活再也沒有任何可能性的人來說，懺悔有意義嗎？
俞南城認(rèn)為，有意義。
兇手的懺悔，意義不在于為自己贖罪，更不在于為死者伸冤，在于給深愛死者的家屬最后的撫慰。
我們不得不承認(rèn)，我們很在意別人的想法。
對于死者家屬來說，嚴(yán)懲殺人兇手固然重要，兇手的道歉和悔恨也并不能減輕他們身心巨大的傷害，但兇手毫無悔過之心的慷慨赴死，會讓家屬覺得自己捧在手里珍貴的孩子被人毫不在意的輕視與唾棄，這本身就是一種嚴(yán)重的二次傷害。
俞南城不希望將來在法庭上，岳澤和古盟的家人還要遭受這樣的二次傷害。
死去的人已經(jīng)死去，俞南城是個徹底的唯物主義者，他不相信所謂的告慰死者，他們所做的一切努力，只不過為了盡力保護(hù)活著的人，并對得起自己的善良和責(zé)任。
……
林沾香靜靜地看著俞南城入神，第一次發(fā)現(xiàn)，原來自己根本不了解眼前這個男人。
她覺得，絕對的唯物主義者在某種程度上是危險(xiǎn)的，就像你一點(diǎn)不相信惡人會有惡報(bào)時，很少能拒絕的了生活中各式各樣的誘惑?？墒怯崮铣牵坪踉赣靡环N強(qiáng)大的道德框架圈地自禁，堅(jiān)持做自己認(rèn)為正確的事情，而不是世俗認(rèn)為正確的事情。
“哥，我去見花祝滿吧?！?p> 在林瑞其掙扎時，林沾香果斷地推了他一把。
她其實(shí)沒有俞南城善良、為他人著想，只是他想讓她做什么，她就愿意做什么。
林沾香轉(zhuǎn)而與俞南城對視，真誠而深情，因?yàn)榘疽苟v的雙眼在看著他時，永遠(yuǎn)盛著歡愉和滿足，仿佛遇見他、看著他，本身就是今天發(fā)生過最開心的事。
俞南城極罕見地因?yàn)橐粋€簡單的眼神而觸動，可剛剛林沾香崇拜有信任的目光投向他，卻讓他有點(diǎn)后悔剛剛的提議……
其實(shí)林瑞其說的不錯，花祝滿就是個瘋子，林沾香就是一個大學(xué)沒畢業(yè)的小女孩，她沒有義務(wù)也不見得有能力擔(dān)起這樣的任務(wù)。
最重要的是，此時的俞南城自己還沒意識到，與沾香的安全相比，對死者家屬的關(guān)懷不再那么重要。
人都是自私的，俞南城也是。
“算了，不用去了?！?p> 他習(xí)慣性捏了捏眉心，沖她疲憊地笑了笑。
“我送你回家休息吧?！?p> 俞南城站起來走到林沾香身邊，奈何女孩遲遲沒有動，一雙眼睛忽閃忽閃看著他，純凈又無辜。
“讓我試一下吧，我也想知道，她為什么想見我?！?p> 明明是第一次見面，她還害她誤喝了加料酒。
俞南城遲疑地看著她。
“我得去罵她一頓啊，她還想下藥害我，怎么能輕易放過這個千載難逢的機(jī)會？再不報(bào)仇她就要被國家處置了！”
女孩小嘴一翹，憤憤不平的樣子。
俞南城懂得她在想什么，眼神糾結(jié)又糾結(jié)，終于伸出手緩緩摸了摸她的腦袋，語氣溫柔道：“小心一點(diǎn)，我在外面看著你，感覺不舒服就叫我……”
他在摸她的腦袋呢……
他的手很溫暖，動作很輕柔，看著她的眼神柔軟又沉遂，帶著自己都不曾察覺的偏愛和保護(hù)。
看著旁若無人一臉溫柔的兄弟，看著偷偷害羞脖子和耳根都染紅的妹妹，多余的林瑞其：我是誰？我在哪？我家房子塌了？
……
……
“知道我為什么想見你嗎？”
審訊室，帶著手銬的花祝滿已然恢復(fù)清醒，沒有酒精和藥物影響的女人脫胎換骨一般，眼神冷漠的可怕，厚厚的嘴唇習(xí)慣性緊緊抿住，一雙蜈蚣一樣的眉毛始終糾結(jié)在一起，看上去十分不舒服。
“說實(shí)話，不知道?！?p> 林沾香聲音柔柔的回應(yīng)，語氣卻淡漠的毫無感情。
“你被抓，和我沒有關(guān)系?！?p> 雖然我是抓你的人的親妹妹。
“我知道。”
花祝滿的思路很清晰，說話干凈利落，與喝醉酒后油膩的樣子截然相反。
“我只是，很想再看看你……”
花祝滿那雙冷漠的眼睛里終綻放出最后一抹神采。
監(jiān)控前的俞南城嚴(yán)肅中帶著一抹濃烈的不悅，一邊的林瑞其瞪大了眼睛，深怕沾香被口頭吃豆腐，隨時準(zhǔn)備把妹妹強(qiáng)行拖出來。
彼時的林沾香卻無比淡定。
“是嗎，為什么？”
花祝滿：“我很少遇見一個人，讓我一見面就很喜歡，所以想多看你一眼，以后，可能沒機(jī)會了?！?p> 林瑞其：瑪?shù)挛胰滩蛔×?，該死的殺人犯！什么可能？你他媽絕壁生生世世都沒機(jī)會了！
俞南城：好了，他現(xiàn)在知道自己后悔了……
審訊室里的林沾香突然荒唐地輕笑了一聲，微微搖了搖頭。
“我沒記錯的話，當(dāng)時你第一眼看上的，是和我一起來的女孩?！?p> 只是童童厭惡的表情太明顯，她才瞬間失去了興趣。
“可能吧，”她聳聳肩：“我只跟你說了幾句話，就很喜歡你?！?p> 林沾香仿佛看透她似的盯著她的眼睛：“你羨慕我?！?p> 她不是喜歡她，只是羨慕她。
羨慕她擁有讓人一見面就喜歡上的資本——她的臉，她玲瓏?yán)w瘦的身材，她笑起來萬分可愛的笑容。
“我看過你的所有檔案。”林沾香平靜地說：“其實(shí)，你一直弄錯了一件事?！?p> 花祝滿無所謂的笑了笑，卻還是問了一句：“什么事？”
林沾香認(rèn)真道：“你錯在以為所有人都錯了?！?p> 花祝滿的表情一點(diǎn)點(diǎn)凝住。
“你討厭別人以貌取人，認(rèn)為那些人因?yàn)槟愕耐饷膊幌矚g你，是他們的錯，是他們有問題，他們有罪……”
“不是嗎？”她打斷沾香的話，情緒微微激動道：“以貌取人，你不覺得他們很惡心很膚淺，他們的心比我的長相還惡心嗎？”
林沾香平靜地看著她平復(fù)心情，等她不再眼神通紅滿滿敵意地瞪著她，才緩緩開口問道——
“花祝滿，你為什么喜歡岳澤？”
這句話問懵了這個女人。
“因?yàn)樗每??！绷终聪阏f：“你還喜歡古盟，因?yàn)樗每?。?p> “同樣是以貌取人，為什么別人就叫惡心，而你就是理所當(dāng)然呢？”
林沾香一副看不懂的模樣，探究地看著對面的女人。
“世人都喜歡好看的東西，同一個社會的普遍審美是沒辦法突然改變的，而生在這個社會的你若想解脫，只有兩個辦法——改變你的身材，或者改變你的心態(tài)?！?p> “若是我，我會選擇第二個，為什么執(zhí)著追求別人的喜歡？你說你很快喜歡上我，可我覺得你喜不喜歡于我而言毫無意義?！?p> 花祝滿其實(shí)很聰明，她很快明白了林沾香的意思。
“那若是你想得到一個人的喜歡呢？”
林沾香頓了一下，下意識向?qū)徲嵤移岷诘牟Ａγ婵戳艘谎邸?p> 玻璃的另一邊，俞南城全神貫注地注視著她。
“我會想盡辦法讓他喜歡我，我會讓他看見我的優(yōu)點(diǎn)和強(qiáng)大，我會向他證明我是適合他的……”
俞南城感覺自己的心臟開始不受控制的跳動……
“但是，我不會給他下藥，強(qiáng)迫他做他不愿意的事情。我也不會因?yàn)樗木芙^而自輕自賤，更不會以上帝視角打著懲罰的名義剝奪他最寶貴的東西。我喜歡的人，即使不喜歡我，他也依然是熠熠生輝的寶石……”
“愛不愛你，是一個人的自由。你不應(yīng)該一廂情愿之后顧影自憐，反而怪別人只看外表?！?p> “古今中外，有很多長相欠佳的人最終找到了自己的真愛，你沒能等到自己的緣分，卻因?yàn)闃O度的自私擅自結(jié)束了別人的生命，也同樣斷送了自己的未來?！?p> “換位思考一下，你會喜歡一個肥胖而自甘墮落，不擇手段還心狠手辣，自私自利卻永遠(yuǎn)不會自我反省的男人嗎？”
“花祝滿，你對不起岳澤和古盟，你對不起他們的家人，你更對不起辛苦養(yǎng)育你的親人。最重要的是，你對不起你這條鮮活而明媚的生命，你再沒有機(jī)會看清——其實(shí)生活于你，幸運(yùn)遠(yuǎn)比不公平多得多……”
……
被帶走前，花祝滿問林沾香最后一個問題。
“如果你知道我是殺人兇手，還會跟我喝酒嗎？”
林沾香緩緩回頭，淡淡一笑——
“我看你第一眼，就知道你是殺人兇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