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王府大門里先走出來的是李蔓枝,接著是永遠一席白衣的柳吟兒,沒有隨行丫頭跟著,她們兩人一前一后朝祭臺那邊走去。
此時已近黃昏,晚霞滿天,燕子初默不作聲跟在兩人身后,憑借他絕佳的預感早已猜到了一會兒要發(fā)生的事。
果然在離祭臺不遠的天陰街入口,站著一個人,他只需站在那里便有種力量吸引著人們朝他投去目光,在天池地位不輸王孫貴族的信游,如往常一般一個不經(jīng)意的回眸,就牢牢抓住了柳吟兒的心。
可惜今日他的到來,是因為小蔓的盛情邀請。一見到她,這丫頭就不管不顧跑去挽住他的胳膊,故意在柳吟兒面前顯擺似的。
“他就是我邀請來的朋友,柳姑娘,信游公子上次來大伯家吃過飯,你應該記得他吧?”
柳吟兒目光絲毫不回避的望著坐立難安的信游,回了聲:“我記得他。”
“那就好,不必介紹了。信游啊,我大伯硬是要讓我?guī)催^門的小妾出游,你不介意吧?”
信游不動聲色的想要與她保持一定距離,可她偏就不肯放,還是柳吟兒先一步退出:“如果你們介意,我可以自己逛?!毙庞蝿傄鍪肿钄r,就被躲在一邊的燕子初搶了個先,非常準確的出現(xiàn)在略顯落魄的柳吟兒身邊。
“你怎么會一個人逛?”他故意走到他們中間,看了信游一眼,又朝柳吟兒歪頭壞壞一笑,“好久不見,吟兒姐姐,又是我?!?p> 柳吟兒波瀾不驚的眼眸稍有閃爍,那輕微的舉動被信游看在眼里,他知道這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鬼已經(jīng)影響了她的心,即使如此他也裝作若無其事,坦然開口:“真巧啊,子初,既然你來了,咱們就順便一起逛逛好了?!?p> 燕子初直言不諱道:“可我只想跟吟兒姐姐兩個人逛。”
“不要胡說?!绷鲀狠p聲數(shù)落他,這機會立刻被小蔓抓住,直嚷嚷:“哦我知道了,你們兩個人!柳姑娘我問你,是不是就是這個年紀輕輕的捉妖師跟你傳的流言蜚語?”
柳吟兒沒有回她,信游先來打圓場:“你都說了是流言蜚語,就不要再亂傳了,對王爺和柳姑娘來說都太難聽了。”
“對我大伯來說確實不好,可對她來說就未必了,畢竟紅顏禍水,她心里指不定多開心呢。”
她如此一說,害得柳吟兒轉(zhuǎn)眼望向燕子初,冷著臉對他說:“看我被人家嘲諷你是不是很開心?”
燕子初一臉戲謔:“你要我現(xiàn)在就堵住她的嘴嗎?”
小蔓故作嬌羞的躲進信游懷里:“你敢?!我有天下第一的信游保護我,你算老幾?”
“你要不要試試天下第一的信游會不會真的保護你?”
“你想對我怎樣?我可告訴你,我爹是驃騎大將軍!你爹是誰?什么身份?什么來頭?”
“我爹說出來不稀奇,他醒過來能嚇死你。”
“夠了,不要鬧了?!毙庞紊陨猿料履槪曇糁械膰绤栵@而易見,“馬上天就黑了,你們要吵到什么時候?”
燕子初朝他壞壞一笑:“那你就帶這個娘們兒走唄,走了不就不吵了?”
“你想如何?這里這么多人,你跟柳姑娘孤男寡女走在一起被有心人看到又會借題發(fā)揮,你能不能懂點事?”“能不能懂點事?”小蔓也跟著吐槽他?!澳阋彩?,平白無故污蔑人家清白,柳姑娘深明大義不跟你計較,你還得寸進尺,大戶人家的姑娘都跟你一樣蠻不講理嗎?”
聽到信游責備自己,小蔓嘟起并不小巧的嘴,還刻意嗲嗲的說:“那我不說她了,你別生氣,行嗎?”他不置可否,也不愿放任燕子初胡來,便轉(zhuǎn)身對他們說:“子初,你叔叔不在,我先代他看管你,從現(xiàn)在開始一步也不準離開我的視線?!庇謱α鲀赫f,“放心吧,我在的話,他不會對你怎么樣的?!?p> “言下之意是你不在的時候我就可以胡來了?”
信游瞪了他一眼:“休想?!?p> 鬼神節(jié)的燈火照亮了人潮涌動的街巷,滿大街都是帶著鬼臉面具的大人與小孩,氣氛好不熱鬧。
畫鬼臉面具的地方也擠滿了人,玲瓏眼尖,一眼就看到了玄武門那幾位小師兄和阿笙,她悄悄走過去,戴上一個鬼臉面具,拍拍阿笙的肩,等阿笙一回頭她就朝他大叫一聲試圖嚇他,沒想到他沒嚇到,倒把他身邊難得有興趣跟小孩們下山來逛夜市的燕掌門嚇得差點癱倒在地。
“哈哈哈,燕掌門你膽子也太小了吧?”
“哪來的小屁孩?”
“是我,玲瓏啊?!彼龢泛呛堑慕蚁旅婢?,望著阿笙問,“你不怕嗎?”
阿笙笑了:“我是捉妖師啊,怎么會怕?”
“那你們燕掌門為何嚇得屁滾尿流?”
玲瓏如此一說,玄武門的弟子又嘩啦啦笑開,燕巳欽好不容易平復好情緒,又氣得滿臉通紅,一個人躲到一邊畫臉譜去了。
誰也沒有注意到此時他們身后又悄悄站了一位女子,身著紫色裙衫,戴著黑色鬼影面具,看著這群有說有笑的人。
“給我看看你畫的什么?”玲瓏把頭湊過去,看到阿笙畫了一個又像貓又像黃鼠狼的東西,總之慘不忍睹,把她逗得咯咯直笑。
“阿笙你畫的什么呀?好丑!”
“這是一只狐貍啊,不像嗎?”
“狐貍?這明明就是一只黃鼠狼!”
“???六師兄你看看我畫的像狐貍嗎?”
小六子拿著阿笙的面具左看右看,最后塞回他手里,嬉笑打趣道:“我看挺像蘇長老便秘的樣子。”他說完又引來一陣狂笑,只有玲瓏忽然想到了什么,試探性的問阿笙:“你喜歡狐貍?”
“也不算,大家拉我過來畫臉譜,我也不知道畫什么,突然就想到了狐貍?!?p> “哦,那你前幾日有沒有送過師姐禮物?送的什么?”
他停下毛筆,詫異的問:“為何突然問這個?”
“隨便問問啊,聊天啊??煺f你送了沒?”
“送了?!彼π叩牡拖骂^,繼續(xù)畫臉譜。
“送的什么?”
“龍丹?!?p> “龍丹?龍丹是什么?”
“神龍?zhí)兜凝埖ぁ?p> 他剛要解釋,阿松就拉過他的手,急匆匆的說:“阿笙別畫了,祭臺那邊要開始了!”
“哦,等我一下?!?p> 阿笙放下毛筆,這時才注意到一直站在身后的紫衣女子,玲瓏也注意到了她,抓著她的胳膊一驚一乍道:“天啊,嬋嬋姐你什么時候來的?我以為你去找燕師兄了,不過你這個面具也太丑了吧?你怎么會喜歡這么烏漆嘛黑的臉譜啊?”
文嬋嬋沒說話,只盯著阿笙手里的四不像面具看,阿笙怪不好意思的解釋道:“文師姐,這個是狐貍,不太像是不是?”她輕輕點了一下頭,玲瓏搶過阿笙手里的面具,又把自己手里的面具塞到阿笙手里,很不講理的對他說:“我挺喜歡你這個狐貍的,我跟你換。走吧,看師姐和鹿離哥去!”
當他們一群人來到祭臺的時候底下已經(jīng)圍滿了街坊百姓,巨大的青銅鼎立在祭臺中央,一會兒兩位捉妖師便要立于鼎的兩邊施法燃火,火焰亮起的那一刻,便寓意著來年妖魔遠離,無病無災。
一會兒聞人師姐就要跟鹿離哥在這里受千萬人瞻仰,他多希望那個站在師姐身邊的人是自己啊,可惜技不如人,只能成為舞臺外的旁觀者。
“你們知道嗎?聞人師姐喜歡的人是鹿離哥。”等候的時候,玲瓏神神叨叨的說著,其余人全都詫異的看向她包括文嬋嬋在內(nèi),于是她這樣解釋,“我和師姐們已經(jīng)調(diào)查了好幾天了,師姐從那么多禮物當中偏偏拿走了鹿離哥送的禮物,盡管那禮物不咋地,但是鹿離哥在附贈的紙上畫了一只狐貍,于是我們順藤摸瓜,查出了畫狐貍的主人是鹿離哥。這應該算他們兩個人的定情信物,是吧,嬋嬋姐?”
她撞了一下文嬋嬋,文嬋嬋干咳幾聲,戴著面具的臉不經(jīng)意轉(zhuǎn)向阿笙,他沒有戴上玲瓏給他的面具,而是一直拿在手里,聽到玲瓏如此一說竟有點出神了。
好事的小六子推推阿笙,逗他:“你怎么了?聽到師姐跟別人好了不開心了?”
玲瓏明知故問:“阿笙為何不開心?你應該祝福我們師姐才對呀?!?p> “這你有所不知,我們阿笙為了可以跟聞人夜并肩站在祭臺上,跟拜堂似的點燃青銅鼎里的圣火,發(fā)著高燒還要堅持跟鹿離對戰(zhàn),盡管后來被鹿離虐的遍體鱗傷,不過這種精神還是值得鼓勵的是不是?”
阿笙的羨慕與落寞全都寫在了眼里:“那也沒辦法,鹿離哥本來就很強,我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嬋嬋,還有你,玲瓏小師妹,你們兩個必須回去帶話給聞人夜,讓他眼睛不要老是朝天上看,也稍微關(guān)心一下來自底層人民的仰望?!?p> 玲瓏挽著文嬋嬋的胳膊,眨巴眨巴機靈的眼睛,特不屑的回答他:“喜歡聞人師姐的人多了去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況且現(xiàn)在師姐心里已經(jīng)有人了,阿笙早就沒機會了?!?p> 他萬般無奈的把玩著面具,盡管阿松又用醉花樓的“菩薩”來開導他,他的笑容也變得格外落寞。
隨著一陣擂鼓沖天,燃火儀式正式開始,身著紅衣的鹿離率先站上祭臺,老百姓們習慣了信游那張風度翩翩的臉,突然來了這樣一張冰封的新臉,一時議論紛紛。鹿離根本不顧他們在議論些什么,板著臉面向那只青銅鼎,等候即將上來的聞人夜。
阿笙眼睛都不眨的盯著祭臺,這時感覺有人在拉他,轉(zhuǎn)頭一看,是文嬋嬋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袖?!拔膸熃?,你看到燕師兄了嗎?”她搖搖頭,又稍微用力拉拉他的衣袖。“你要我陪你去找燕師兄嗎?”她又用力搖搖頭,她伸手示意他跟自己出來?!翱墒俏蚁肟磶熃恪?p> 他剛說完,人群又傳來一陣沸騰,他趕緊轉(zhuǎn)過頭去,萬眾矚目的祭臺中央,正緩緩而出的,身著紅衣的女子再一次引起嘩然!
身著紅衣的“玉女”笑的特別開心,特別興奮,腳步鏗鏘有力,擲地有聲,一步一步來到鹿離對面,鹿離的臉色都變了,怎么是——文嬋嬋?!
看到走上祭臺的人是文嬋嬋以后阿笙滿臉震驚,立刻回頭,那個戴黑色面具的被玲瓏誤以為是文嬋嬋的紫衣女子一把拉住阿笙的手,在其他人發(fā)現(xiàn)她不是她的時候就把他拉出人群。
跑出人群的時候她摘下了臉上的面具,目光炙熱的望著驚訝到合不攏嘴的阿笙!
“哇——師姐!你怎么在這里?你沒上去?”
聞人夜把食指放在嘴前,示意他先不要說話,他就立刻閉上嘴,欣喜又意外的望著她,都快忘了自己到底是來干嘛的。
其實這一場金蟬脫殼她早有預謀,一直等到下轎的前一刻才讓文嬋嬋跟她互換衣服,她讓她代替自己上祭臺,她則換上她的衣服潛伏在人海。
幸好很快就發(fā)現(xiàn)了在路邊畫面具的阿笙,她走了過去,由于穿著文嬋嬋的衣服,所以玲瓏一眼便認錯了人。但是這些都已經(jīng)不重要了,因為她看到了阿笙眼中的落寞和此時的欣喜,這些就足夠了。
后來青銅鼎在文嬋嬋和鹿離的合力下燃氣圣火,文嬋嬋還在享受千萬人矚目的目光,鹿離卻板著臉把她一人晾在祭臺自己憤然離去。他也沒有想到最后一刻居然會貍貓換太子,她究竟把他當什么了?就這樣討厭他厭惡他,一刻都不想與他站在一起嗎?
圣火在背后熊熊燃燒,怒火在心里恣意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