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辰一到,卦前的三清鈴忽然劇烈搖晃,打坐于卦前的修元露出一絲詭異的笑容,僅剩的兩顆黑牙在搖曳的燭光下散發(fā)著駭人的光。
“來生意了,嘿嘿。”瘦骨嶙峋的老頭從地上站起,抓起那根老的都快發(fā)霉的桃木杖腳步利落的出了門。還未等離開小茅屋,三清鈴卻突然停止不響,他抬眼望了望王府的方向,巍峨的乾坤鐘下風(fēng)平浪靜。
燕子初抬起腿,一腳踢掉了那顆死磕在門上的牙齒,黃色的符紙隨風(fēng)落下,他伸手接住,這個時候應(yīng)該可以很帥的對心上人說一句“沒事了”,可驚動了生死符心口傳來的劇痛讓他透不過氣。
“咳咳……這符上的字……真丑……咳咳……”說著就把符紙扔到油燈上燒了個精光,“呼……疼死我了……”他捂著胸口,柳吟兒伸出手,如白玉般細(xì)膩的十指輕輕撫上他的手背,他只感到一陣鉆心的冰涼。
“你破了他的符,他馬上就會過來的,你快走吧?!?p> 他低著頭,忍痛問她:“我好不容易救了你,還會把你交給別人嗎?咳咳咳……”
“就算他不找來,李闊要是過來也會發(fā)現(xiàn)你,你不想讓我們兩個如此不明不白的被人發(fā)現(xiàn)深夜還獨(dú)處一室,你就……”
他忽然抓緊胸口的衣服蹲了下去,難受的蜷縮在那里,柳吟兒不再說下去,趕緊給他倒了一杯熱水,此刻說不動容是假的,哪怕她掩飾的再好,一絲擔(dān)憂也還是會從眼中流出。
“你怎么了?”
他輕聲回答:“你貼我那么近,我都沒辦法呼吸了……”說完還隱隱一笑,這次她沒有避讓,也沒有數(shù)落,而是用漸漸溫?zé)崞饋淼氖州p撫他的背,她的聲音也不再拒人千里:“你休息好了,就趕緊回去,聽到?jīng)]有?”
“那我可能……得在你這里……休息個一年半載……才夠……”
“怎么會有你這樣不安分的人呢?真是唯恐天下不亂。”
“除非你答應(yīng)我……不要跟除了我以外的人成親……”他忽然微微抬起頭,堅(jiān)定不移的望著她寫滿憂郁的眼眸說道。
她也目不轉(zhuǎn)睛的望了他很久,她知道他是如此桀驁不馴,也明白此刻的他又是何等卑微,他絕非戲言,也深知自己原本堅(jiān)如磐石的心正在慢慢朝他這邊偏移,這種無可奈何讓她忍不住濕了眼眶,或許坦白才能讓她稍微心安理得一點(diǎn)。
“如果我說我不是人呢?”
“那又如何?”他輕微的喘息聲徹底擾亂了她的心,萬沒想到他竟如此冷靜,她雙眼緊緊盯著這個三番五次救她于危難中的少年,握著他的手似乎更加寒冷,微微顫抖的睫毛仿佛長出了一層冰霜,有種微弱的力量順著她的手心流進(jìn)他的體內(nèi),或者這樣,可以讓他舒服一點(diǎn)。
誰知他突然抽回手,反過來將她的手緊握,還膽大包天的將她抱在懷里,柳吟兒失去重心朝他身上倒去,他順勢把她的頭貼近自己的胸口,意外的,她竟然沒有反抗。
“我身體里住著一只魔鬼,再強(qiáng)大的法術(shù)也無法將它摧毀,我從懂事起,就在等待它哪天把我吞噬……”
“什么魔鬼?你在說什么?”
“你說你不是人,認(rèn)真算起來我也不是,這樣,我們是不是可以靠近一點(diǎn)了?”
“不是你想的那樣……其實(shí)我……”
忽而一陣風(fēng)吹來,門口有道黑影閃過,伴隨著一個惡心至極的聲音從遠(yuǎn)而近:“讓我好好看看,究竟是哪兒來的‘高人’破了我的陣!”
柳吟兒慌忙從地上站起,一眼便認(rèn)出了來者正是下了那道符的修元道士,心口立刻感覺到了一陣壓迫,壓得她透不過氣來。
“啊哈,原來是天池山的小鬼,那個叫什么來著的,哦想起來了,蘇登豐那老家伙在教你捉妖之前,沒教過你怎么分辨人和妖嗎?”
燕子初顫顫巍巍的把柳吟兒護(hù)在身后,用他特有的語氣反問:“妖?我看你挺像的。”
“呵!乳臭未干的小鬼,識相的趕緊讓開!別妨礙我收妖!”修元窮兇極惡的把桃木杖指向他,他喘著氣,還在等待心口的痛楚退卻,莫不能輕舉妄動。
無奈那臭道士根本不給他休息的時間,哐啷哐啷搖起桃木杖上的三清鈴,那聲音對于普通人來說不過就是一個雜音,但對于妖來說,就是致命的魔音!“妖女,我看你能堅(jiān)持多久!”
柳吟兒低下頭,伸手拉住燕子初的衣服,她全身都在顫抖,冰冷的寒氣從她身上快速滋長,他轉(zhuǎn)過身,雙目緊緊盯著來自于她身上的變化,她的發(fā)梢已結(jié)滿冰霜。
他撥開她頭發(fā)上的冰霜:“沒事的吟兒姐姐,我在這里,誰都不能把你帶走。”他再次轉(zhuǎn)身面對一施法就臉色發(fā)青的修元,不等心口的痛楚褪去直接幻化出一道符擋在修元面前,修元絲毫沒有想到這小子居然會用符咒來抵擋,一怒之下拼命搖晃桃木杖,那魔音至少增強(qiáng)了好幾倍。
“丁零當(dāng)啷的……吵死了……”燕子初迫不得已加大法力,每往前一步,心口的痛楚就增大一倍,倘若再沒有人聽到鈴聲找到這里,他恐怕會死在自己手里。
“沒想到天池山除了信游,還有其他拿得出手的捉妖師啊,只可惜你年紀(jì)輕輕就瞎了眼,竟然敵我不分,助紂為虐!小鬼,你若堅(jiān)持不讓,修怪我替蘇登豐清理門戶!”
他還是沒有收手,除了心口劇烈的疼痛就只有柳吟兒在身后無助的勸阻:“不要再浪費(fèi)力氣了,你走吧,回天池山,告訴信游……”
也許她說的對,只有信游才有本事救她,也或許,她只想被信游拯救。這強(qiáng)有力的挫敗感,才是真正擊垮他的致命武器,用來抵擋危險(xiǎn)的護(hù)身符在他手里化為泡影,最后一絲力氣也殘忍的從指間流走,鈴聲還在耳邊陣陣作響,他眼前一黑,失去重心向后倒去,柳吟兒抱住他的時候,似乎聽見她喊了一個人:
“王爺……”
“嗯?下雪了?師姐你看啊……”試劍池邊,阿笙的劍還停在半空,從天而降的飛雪紛紛落到劍上,他收回劍,轉(zhuǎn)眼望向聞人夜,她也一動不動的舉頭望天。皓月當(dāng)空,怎會突降白雪?
“有事?!?p> “什么?有事?有什么事?”
“這個季節(jié)天池從不下雪,可最近連連下雪,一定有事?!彼栈匾暰€,同時收起劍,走到阿笙面前,雙目尖銳的看著他問:“你過來的時候,燕子初在哪里?”
“師兄一早就下山了,不見他回來……”他突然想起什么捂住嘴,早上答應(yīng)過燕師兄絕不告訴別人他偷跑下山的,這回一字不差的告訴了聞人夜,想收回都來不及。
“師姐,你怎么會突然問起他?”
“……沒什么。”
她欲言又止,最后轉(zhuǎn)身離開,阿笙快速跟了上去,此時他們身后的林子忽有一道影子閃過,阿笙聽聞動靜回頭看了一眼,除了黑漆漆的林子和冒著霧氣的試劍池,再無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