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城中,
卯時末,
“賣冰糖葫蘆嘍,酸酸甜甜的冰糖葫蘆。”
“豆?jié){油條包子,剛剛出籠的包子嘞?!?p> 走街串巷的小販已經(jīng)開始在長街之上吆喝起來,臨街的商鋪也已經(jīng)開始招攬生意,百姓挑水洗菜做飯頗有幾分煙火氣。
細細看來又有幾分不同……
“老王頭,你聽說了沒?”
“就在前天個上午,涼州那邊有真龍出世!”
一老頭子坐在水井邊擦了擦頭上的汗水,這人年紀大嘍挑水都得掉幾滴汗,四看了看無旁人這才開口道。
“嘿,這事在市井間都快傳瘋了?!?p> “聽說那真龍角似鹿、頭似駝、眼似兔、項似蛇、腹似蜃、鱗似魚、爪似鷹、掌似虎、耳似?!?p> 老王頭放下水桶很是夸張的比劃到,雖然沒有親眼見過,可聽著那字面上的描述更能激發(fā)市井百姓的想象。
“咱也算開了眼界,往日個去酒樓茶館聽書,也沒見聽得如此細致,這事傳得有板有眼的,數(shù)萬人親眼所見,怕是做不得假嘞?!?p> 老李頭嘆了一口氣,遙遙望去北方眼中有些唏噓。
“咱聽人說起隔著五十余里都有人聽到了龍吼聲,依我看這事也是十有八九也是真的。”老王頭敲了敲腿吶吶的有些出神。
“祖祖輩輩傳下來的道理,真龍出世天命所歸,如今這龍出涼州,怕是氣運所至啊!”
“說到底我王家也是在這上京城里住了七代人,也算是天子腳下實打實的上京人士,本應心向朝廷,可每每想起這些年成朝廷做那些事兒,心里就不得勁。”
老王頭長嘆了一口氣,這些日子朝廷賦稅又重了不少,勞役城中百姓倒是可以免除不過又是一大筆銀子,自己七老八十理應頤養(yǎng)天年可每每想起自家兒子媳婦愁容滿面就有些揪心。
“誰說不是呢,我老李家在上京城里也是呆了幾輩人,如今這日子是越來越不好過嘍?!?p> 老李頭從煙袋中抖出幾張煙葉攪碎放入煙斗中美美的吸了一口,寥寥白煙升起。
“你說朝廷的大軍當真能平了涼州?”
老王頭突兀的開口道。
“我瞅著是說不準,你看看平日那些個上炕都費勁的禁軍,要讓他們抽刀子去和天底下一等一的鐵騎廝殺,這不是扯犢子嗎?”
“不是老漢我吹牛,我在年輕個二十來年,我他娘的都能放倒兩個那些兵油子?!?p> 老李頭抖了抖煙灰嗤笑道。
“你說那涼州三十萬鐵騎,真要是打入上京城,咱們這些平頭老百姓又做什么活計?”
老王頭掬起一捧井水,入口有些稟冽清甜。
“管他娘的,指不定那侯爺入京,咱們還能少交點賦稅,皇帝老兒的位置誰坐不是坐?!?p> “反正老頭子我是看開了,這天下不管是姓李還是姓徐,都礙不著咱們,就算他徐武入京還能和我一個糟老頭子過不去不成?”
“走了,家里還等著水洗衣做飯呢?!?p> 老李頭收起煙桿不再多言,挑起扁擔往家中走去。
老王頭望著幽深的井水有苦難言。
“老人家?!?p> 就在老王頭發(fā)呆的時候一個身穿朝廷服氣質不凡的老者拍了拍他的肩膀輕聲開口道。
“你是?”
老王頭細細打量起眼前的人來,目光中有些驚疑不定,自己認不得朝服可看這人穿著實在不是尋常人家。
“老人家,我姓秦,有些事不解,還得勞煩老人家解讀一番?!鼻厍逄眯α诵ι砗笥幸恍P走上前來,一錠二十兩雪花紋銀落入老王頭手中。
“貴人,這……”
老王頭愣了愣神,這上京城中一塊磚頭落下去都能砸到幾個七品官員,自己還是知道進退的,什么話能講什么話不能講,這銀子雖然誘人可也得有命拿。
“老夫姓秦!”
秦清堂見狀再次開口道。
“姓秦?”
老王頭一時間有些沒有轉過彎來。
“名清堂?!?p> 秦清堂悠悠開口道。
“姓秦,名清堂,秦清堂!”
老王頭輕輕念叨出聲,當朝丞相秦清堂,嚇得腳下一個激靈險些落入水井中去,當朝丞相秦大人,便是在這滿地金王八的上京城中也是最大的那一兩只,如何能不驚訝。
“貴人,您請說老頭子知道啥就說啥,絕不欺瞞?!崩贤躅^跪拜在地,那錠雪花紋銀已經(jīng)放到了井口邊上說什么也不愿意拿起,就怕那是買命錢。
“涼州真龍出世是從何時傳起?”
秦清堂凝神問道,自己這一路走來滿城都是窸窸窣窣的討論聲,昨個晚上收到密報那反賊稱帝的事情,今日上朝便是為了應對,可沒成想一覺醒來這風已經(jīng)吹便了大半個上京城,原本的封鎖的消息便是一平頭百姓也能繪聲繪色的談起。
“從哪傳起老頭子是說不上來,不過那合酒館青樓,勾欄瓦舍都有人在討論此事。”
“如今看來怕是全城百姓都知道了。”
老王頭低頭道,不敢直視秦清堂的目光。
“這市井風向如何?”
秦清堂凝神問道,這類消息不愿差手下人問起,因為不管怎么問,所有上京百姓必然是心向朝廷,即便是手下心腹問道此等誅心之言,也難免摻雜自己的言語。
“貴人想聽實在話還是場面話?”
老王頭猶豫了片刻終于還是抬起頭望向眼前一輩子也難得遇見的貴人開口道。
“場面話又如何?”
“那城中百姓自然是巴不得早點剿滅那反賊,城中百姓也早點安居樂業(yè),該生孩子生孩子,該做買賣做買賣,也不耽誤我們這些糟老頭子吹牛打屁,省得整日提心吊膽?!?p> 老王頭話音落下時,秦清堂身旁的隨從面色陰晴不定,一雙眸子陰沉得快要滴出水來。
“任之,不得放肆!”
秦清堂瞪了自己的隨從一眼,厲聲喝道。
“老人家,實在話呢?”
“實在話,說句不該說的,不管是誰坐上那個位置都和咱們平頭百姓沒甚關系,若是我爺爺那輩人朝廷公道,官府偶爾也做點實在事,我們這些平頭百姓日子也還算過得下去,誰要是敢造反,不用朝廷多說,我們自己個都提著刀和那反賊拼命?!?p> “我們要的不多,只求活個安生?!?p> “可眼下這形式,唉,如何讓我們心向朝廷,老頭子設身處地想想,仗打起來了征民夫也抓不到上京城中,掏空家底使點銀子日子也能糊弄過去,怕是城中大半百姓冷眼旁觀,部分百姓怕是巴不得涼州鐵騎入城換個新氣象。
老王頭話音落下時,
秦清楚身子微微有些發(fā)顫。
走出巷口,隨從長嘆了一口氣,
今個自家大人回府怕是要好生發(fā)一通脾氣,罷了不想這么多了,還是早些伺候大人入宮開完朝會再說。
“呦,爺來了?!?p> 包子鋪的伙計很是熱情的包上兩個熱氣騰騰的鮮肉包子遞了出來。
隨從丟出六文錢便要轉身,自家大人吃慣了這張記包子鋪的吃食,眼下雖說有些生氣,可不能委屈了肚子。
“爺,不好意思,包子漲價了,一個四文錢?!?p> “爺您不要多想,我們這也是小本買賣,今個起來我跑斷了腿,城里各個糧鋪都漲了,我們這也是沒法子的事。”伙計搓了搓手,有些難為情的開口道。
隨從眉頭微皺,也不愿計較,拋出兩文錢便向自家大人身旁走去。
秦清堂收回眸子深吸了一口氣,
手中的包子已經(jīng)被捏出了指印,輕輕咬了一口平日松軟可口的包子也沒了往日的香氣,卡在喉嚨怎么也咽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