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 驢子
陸續(xù)有那少年少女上船表演,這些官二代,還真是沒有一個白給的,舉手投足間,一看就是家中自小用心培養(yǎng)的。
隋朝以來實行科舉,到如今不過百年,科舉出身的官員分化了一部分世族門閥的權(quán)力,但是四品以上的還是很少。百年大族的實力不容撼動,僅從子弟的教育就看出來,比如王夫人帶來的孫子崔領(lǐng)和孫女八娘娘、九娘,言行氣質(zhì)自帶大家風(fēng)范,小小年紀(jì)已不容人忽視。
等撤了筵席,眾人移步藏書樓,又有少年郎和小娘子寫了幾首詩,沈夢昔留心看了少年們的書法詩句,又到樓外觀摩了射箭,之后請諸位夫人到大廳休息飲茶,少年少女們則三五成群,在園子里參觀散步。
胤兒帶著四個少年進來行禮,有狄敬恩、狄敬忠、崔領(lǐng)和兵部趙尚書的孫子趙景麟。沈夢昔分別問了四個少年幾句話,在一眾夫人的注目下,這些少年倒也自如,沈夢昔夸贊了他們幾句,就放他們出去玩耍了。
龐夫人由婢女帶著去更衣,回來時繞到少女們嬉戲的花園邊,細(xì)心觀察玉兒的舉止,雖然心里有個疙瘩,卻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及至申時,宴會才告結(jié)束,沈夢昔正心中暗暗比較著幾個少年少女,就聽沈七來匯報,今日府中一切順利,無安全事故,只是無意聽到兩個逛園子的夫人說起,“不知是否能偶遇公主的面首”。
沈夢昔呵了一聲,也不問是哪兩位夫人,一擺手,讓沈七繼續(xù)往下說。沈七忙挑重要的說了幾個少年的表現(xiàn),也順帶說了一些少女的。
“另外,龐夫人特意繞到花園,看了大娘子,還有,大娘子的乳娘也去藏書樓偷偷觀察狄郎君了。”
沈夢昔嘴角一動,沒有說話,讓沈七下去。
沈七走了,又讓人叫來玉兒,玉兒知道阿娘叫她來的目的,雖有些羞赧,但知道阿娘一向不喜她們扭捏,就大大方方地說:“阿娘,那狄郎君,玉兒是見過的。只是近日才知罷了。玉兒與安寧縣主家的大娘子、二娘子去城中寶寧寺上香,曾見過他,只是,只是大娘子很是中意狄郎君,玉兒......”玉兒說不下去了。
“今日大娘子表現(xiàn)如何?”
“大娘子十分興奮,眼神始終不離狄郎君?!?p> “你呢,你討厭狄郎君嗎?”
“玉兒與狄郎君毫無恩怨,何來喜惡,只是因為王家大娘子,有些顧慮?!庇駜旱吐曊f。
沈夢昔聽了,心里有數(shù)。
“狄家家風(fēng)極好,狄敬恩品德自然錯不了。那孩子相貌端正,身體健康,也沒聽說狄家有什么遺傳毛病,聽他對答,也還得體,頭腦也清晰,總體來看,阿娘是滿意的。女子嫁人,一看夫君,二看婆婆,那龐夫人也不是嚴(yán)苛之人,你又是縣主,嫁到誰家也不必受委屈。玉兒,阿娘是想著,既要替你選個妥善的人家,又要你心中喜歡的?!?p> 玉兒十五歲了,十分懂事,她竟然一直沒有什么青春期逆反,讓沈夢昔十分狐疑,她覺得這孩子就是跟自己不親近,才這樣客客氣氣的。
“玉兒,玉兒聽阿娘的。”筵席一散,她就跑回自己的玉華院,和乳娘細(xì)細(xì)訴說一番,乳娘居然也偷偷出來看了狄敬恩和龐夫人,她和玉兒冷靜分析,之前來提親的人家,沒有一個比得上狄家的,狄公如今在朝中地位超然,連陛下都稱他一聲國老,雖不經(jīng)常上朝,但是他所提建言,十之八九陛下是會采納的。
乳娘覺得不錯,玉兒也就覺得不錯了。
沈夢昔苦澀地點點頭,“阿娘明白了。回去吧?!?p> 玉兒行禮退下,她隱隱有些不安,總覺得阿娘似乎忽然不高興了。
又兩日,狄家派了冰人上門,兩家交換了庚帖,基本就算是定了下來。這樣匆忙,沈夢昔也不怕選錯,對于狄家家世,她是滿意的,先占上再說,如果狄敬恩個人有什么差池,她可以隨時悔婚。
不久傳出安寧家的大娘子病倒的消息,玉兒覺得歉疚,沈夢昔叫來玉兒,“情感之事,如眼中容不得一粒塵沙,也不是可以轉(zhuǎn)讓之物,狄家主動先來提親,阿娘沒和你說過,是狄敬恩先有意于你,求了狄公前來求親的?!?p> 玉兒聽了小臉緋紅,低頭不語。
“行了,不要顧慮了,姻緣一事,最是玄妙與無奈,兩情相悅的難度比中五百萬也差不多了?!?p> “中五百萬?”
“是的,就是非常難得之意。阿娘相信玉兒是個惜緣惜福的孩子,以后的日子定會過得琴瑟和鳴、幸福美滿?!?p> 玉兒還是有些扭捏了,兩手絞著,什么也說不出來。
“回去吧,和你乳娘好好說說。”沈夢昔撫摸了一下玉兒的后腦勺。
“嗯!”玉兒歡快地行禮退下,走到門口,忽然頓了一下,差點被門檻絆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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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拖到將要入秋,沈夢昔才搬往長安。
武帝自那日聽沈夢昔提起長安,似乎忽然動了心思,也要回長安,好一番興師動眾,眾多官員貴族又都舉家遷回長安,陸陸續(xù)續(xù)幾個月,才搬遷完畢,到最后,沈夢昔才跟著皇家儀仗,帶著玉兒、簡兒和鹿兒去了長安,胤兒則留在洛陽繼續(xù)辦差,待完成治理洛河后再去長安。
李顯和李旦全家,以及朝中重臣,都是最后去長安的一批,出行隊伍長得要命,恨不能前頭到了長安,后頭還在洛陽呢。
前頭派了先遣部隊,打探路況,清除路障,后面是大批護衛(wèi)保護,浩浩蕩蕩。沈夢昔本想著武承嗣死了,她可以到長安躲個清凈,誰想只是換個地方麻煩罷了,還不如留在洛陽呢。
官路平坦寬闊,天氣也還算清爽,中午最熱之時,正好歇息,貪個早晚清涼,這樣一天下來,可以走上五十里。
公主府的幾十輛馬車被夾在中間,裹挾著無法停駐,也不敢提速,簡兒悶著車?yán)镒ザ鷵先??!鞍⒛?,講個故事吧!”簡兒爬上沈夢昔的馬車,坐在車轅上,掀開車簾,說。
沈夢昔索性讓他把車簾都掀開,放到車頂,一股風(fēng)從車廂吹過,鹿兒舒服地嘆氣。
“十三歲的大小伙子了,還聽故事!”沈夢昔笑著虛點簡兒?!安蝗绨⒛锝o你出個智力謎題吧,看我簡兒的頭腦聰明與否!”
“好好好!”簡兒連連點頭。
“是這樣,有一個人,行路中,看到一匹千里馬和一頭驢子正在比賽,看誰先跑到對面的山腳,馬和驢子就請這個人給發(fā)令,并做裁判,那人答應(yīng)了,一聲‘預(yù)備——跑!’,馬和驢子同時跑出去,那人急忙跟著后面追,雖知定是千里馬勝,但總要到終點去看看,他跑了一頭大汗,到了山腳,發(fā)現(xiàn)驢子在悠閑地吃草,千里馬卻累得口吐白沫倒在地上。這個人非常吃驚,不解地指著千里馬問驢子:‘這是怎么回事?。俊?,下面,你們猜驢子是怎么回答的?”
三個孩子互相看了幾眼,都是莫名其妙,簡兒搖搖頭,對阿娘說:“不知道?!?p> 沈夢昔笑著說:“哈!驢子也是這么回答的?!?p> 車廂里靜默了幾秒鐘,鹿兒哈哈大笑,笑得捶胸頓足,玉兒簡兒也回味過來,也笑,簡兒撓撓頭:“阿娘總是捉弄簡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