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看你像冰棍
第二天,齊保安忍著屁股巨痛,堅強地從梯子爬上偏廈房頂,觀察汛情,惆悵地嘟囔,“又漲了!”
隔壁韓東也捂著屁股,從他家那邊上了偏廈,一回頭,看到沈夢昔隔著院墻,笑嘻嘻地看他吃力地爬梯子,頓時惱羞成怒:“笑屁啊,笑!”
“笑你啊,笑!”沈夢昔笑著脆生生地說。
齊保安聽了哈哈大笑,對著妹妹豎起大拇指。
“齊保安,我跟你說,你妹妹本來挺好的小孩,都讓你帶壞了!”十四歲的韓東學(xué)著大人的口氣說。
“怎么就是我?guī)牡??她本來就這樣!”兩個難兄難弟隔著一棟房子,扯著嗓子喊話。
沈夢昔看著野蠻生長倆小子,心知多余替他們操心,他們才不會因為被父母當眾揍了,就覺得心靈受傷,就要死要活。
“棍棒底下出孝子”的定律在此時還很好用,沒挨過父親揍的東北小小子,和不會捉老鼠的貓一樣少見。
她聳聳肩,回了房間。
當天半夜,魯秀芝決定,模擬一下決堤逃生,以免真的發(fā)水時,手忙腳亂。
就試著大聲喊三個孩子,“保平!保安!珠珠!快起來??!發(fā)大水了!”
喊了兩遍,齊保平和沈夢昔都起來了,齊保平一骨碌起來,抓起妹妹就跑出去,往梯子上爬,他們最近穿著衣服睡覺,就是防備突然決堤。
鄰居韓家也被喊起來了,以為真的發(fā)水了,韓東的父親韓建福拖著韓東就到了院子里,韓東的眼睛還閉著呢。
齊保安卻睡得跟死豬似的,怎么扒拉也不醒。
“這要是半夜大水上來了,可咋整?。 濒斝阒トf分愁苦,對韓東的母親李巧鳳說:“睡著的孩崽子死沉死沉的,總不能也背著他爬梯子、上天棚吧!”
由于梯子棖之間間距很大,造成沈夢昔的短腿根本無法獨立爬梯子,她得由人背上背下。很是屈辱。
無奈之下,魯秀芝決定之后的日子,就搬到天棚睡覺了。齊保平做了個小紗門,安在天棚的入口處。
齊保安十分興奮,像是搬了新家一般新奇,他勘察一番,決定睡最里面,韓東也睡著他家的最里面,兩人隔著一道門簾,仿佛睡在一起一樣。
魯秀芝睡在中間,齊保平在天棚的小門口,沈夢昔則在魯秀芝和齊保平中間。頭一晚,沈夢昔就被蚊子咬了五個包,有三個在臉蛋上,又大又紅,魯秀芝十分自責(zé),一邊給她抹牙膏,一邊說:“這蚊子咋專咬我姑娘呢?唉,小孩兒的血甜??!”想想又安慰女兒,也安慰自己說:“那些住土房的人家,這兩天都搬到南山上搭窩棚去了,還不如咱們呢,山上的蚊子更多,能把人吃了!”
“我還沒住過窩棚呢,媽!咱也上山住幾天唄!”齊保安非常好奇。
魯秀芝氣得白了他一眼,把手里的哈爾濱牙膏一把塞到他手里,“刷牙!”
“媽,我想吃冰棍兒!”哈爾濱牙膏的香味和冰棍兒有些相似,每次刷牙,齊保安都會饞冰棍兒,恨不得把牙膏沫吞了。
“滾!我看你像個冰棍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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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天棚住了兩天,眼見大壩又加高了一些,沈夢昔覺得那江水就像是裝在一個塑料袋里,岌岌可危,隨時會撐破淌出來。街道組織各家做好了飯菜,送到壩上,齊保平也準備上大壩,替換父親回家睡一會兒覺,歇一歇。
魯秀芝含著眼淚同意了,當天蒸了兩袋面的饅頭,送上大壩,又讓齊保安去街上攔著一個賣冰棍兒的,包圓兒了一箱子的冰棍兒,又讓賣冰棍兒的阿姨,把推車直接推到大壩邊,送給一線抗洪人員解暑。
齊保安和韓東用自行車馱著剛從壓井打出來的兩桶水,在水桶里放一個水舀子,一趟一趟地往大壩上送水。他們從人們由衷的夸贊中,找到了成就感,還發(fā)動小伙伴們加入,一同為保衛(wèi)家鄉(xiāng)出一份力。
沈夢昔被家人放在天棚上,連白天都不許下來。她站在偏廈房頂看著大壩上的奮戰(zhàn),想起昔日松花江邊的抗洪,一時思緒萬千。
大爺齊有德和小舅魯秀峰同時來了縣城。
齊老爺子知道兒子抗洪顧不上家里,十分不放心孫女,就讓兒子來接,雖然太平村也有決堤風(fēng)險,但他覺得,到了關(guān)鍵時刻,他可以拼上老命護住孫女,兒媳是個女人,肯定是護不住孫女的。
小舅是開著農(nóng)用拖拉機,從兵團來接外甥們的,兵團地勢高,又不臨江,姥姥早就惦記著,把他們都接回去住了。
“二姐,我不來接,你就不能自己把孩子送去?這都啥時候了,咋還那么外道?”魯秀峰有些生氣。
“秀峰,二姐不是外道,我家房子還行,沒啥事的!”
“你家離江邊太近了!上游要是有木頭沖下來,你能保證磚房就一定經(jīng)得住沖撞?”
魯秀芝腦子里頓時浮現(xiàn)了大壩決堤,小女兒在水中無助哭喊掙扎的情形,臉上煞白。
魯秀峰不再多說,對齊保安喊:“外甥狗!收拾東西,你大舅家沒地方住,到小舅家去!”
齊有德權(quán)衡再三,也同意讓侄子侄女到兵團去,畢竟那里才是真正的安全地帶。
魯秀芝想到的卻是小弟妹的潔癖,她很是猶豫,“要不讓他倆到大哥家跟爸媽一起擠一擠吧!”
魯秀峰拉下臉來,“三姐帶著四個孩子都回去了,早沒地方住了!二姐,我還能虧待了親外甥咋地!交給我你還不放心!保證養(yǎng)得白白胖胖!”
“說的好像你能做你媳婦兒的主似的!”魯秀芝實在沒忍住,翻了個白眼,這個弟弟,當著外人,特別好面子,吹牛不上稅,說得天花亂墜,回家一見到他那上海知青媳婦兒,立馬跟耗子見了老貓似的。
但是大哥家人口本來就多,還跟父母住在一起,加上三妹一家,肯定是沒地方住了,看現(xiàn)在得情形,她只能同意讓兩個小的住到弟弟家,總比跟著她提心吊膽住天棚要好得多。
“保安啊,到了你小舅家,要有眼力價,知道嗎?不興搗亂,不興作妖,你小舅母愛干凈,你可不興禍禍屋子,記住了嗎?一定照顧好你妹妹,別讓人欺負了!”魯秀芝對著老兒子好一番耳提面命。
齊保安點頭如搗蒜,也不知道聽進去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