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大壩決堤了
午飯后,姥姥的大炕上,一排躺了七八個孩子,說是午睡,其實打打鬧鬧根本不消停,魯文哲沒什么玩伴,平日這個時間已經(jīng)睡覺了,今天興奮地在炕上打滾翻跟斗,最后眼皮直打架,也不肯躺下睡覺,最后大嫂抱走了吱哇亂叫的魯文哲,回他們自己房間去睡了。
趙海燕姐倆的大嗓門,更加高亢,姐倆打著毫無意義的嘴仗,齊保安和趙家兄弟也嘰嘰呱呱地笑鬧,魯亞妮煩躁地用手指堵著耳朵,一付氣鼓鼓的樣子,沈夢昔閉著眼睛,心里默默背誦著心經(jīng)。
姥姥拎著笤帚疙瘩出現(xiàn),氣勢洶洶地用笤帚把咣咣敲著炕沿,咬牙吼:“都給我閉嘴!我看誰再咋呼一聲?看我不揍他屁股開花!”
頓時,整個世界都安靜了。
午后寂靜的空氣中,忽然彌漫出一陣梔子花香,沈夢昔恍然入夢。
下午,趙海霞拿出一副皮筋,張羅著跳皮筋,一邊解著皮筋,一邊妖里妖道地說:“告訴你們!我這皮筋,是我們班最好的皮筋,是我爸用汽車?yán)飵Ыo我鉸的,從頭到尾,就一個疙瘩,你們跳的時候給我加點小心!要弄折了,我跟你們沒完!”
沈夢昔雖然想鍛煉身體,但并不想頂著大太陽跳皮筋。
趙海霞卻不放過她,“不行!四個人正好!倆人一伙!”
不由分說拉著她去手心手背,“手心手背兒!”
結(jié)果是趙家姐倆一伙,沈夢昔和魯亞妮一伙,趙海霞恨鐵不成鋼地看了一眼兩個表妹,嘖了一聲,干脆和妹妹石頭剪刀布,兩人誰贏了誰先挑人,最后趙海燕贏了,她挑了魯亞妮,因為魯亞妮個子比沈夢昔高。
趙家姐妹又石頭剪刀布,趙海燕又贏了,得意地沖魯亞妮揚揚下巴。
沈夢昔乖乖地和趙海霞抻皮筋,第一級是把皮筋套在抻筋人的一只腳腕上,小女孩的腳腕有多細(xì),可想而知,要準(zhǔn)確地跳進(jìn)皮筋里,而不踩筋,難度很大。
但是趙家姐妹都是個中好手,沈夢昔和魯亞妮完全就是專門來給她們姐倆抻筋的,跳幾下就壞了,只能眼巴巴看著人家姐倆雙腳翻飛。
第三級是皮筋勒到屁股上,趙海燕跳起來一扯皮筋,沈夢昔跟著被扯的一個趔趄,慌忙站穩(wěn),姐妹幾個發(fā)出一陣笑聲,沈夢昔也笑。
最后一級是大舉,就是雙手抓著皮筋舉過頭頂,只見趙海燕真如一只小燕子,一躍而起,輕松勾起皮筋,輕輕落下,又被拽得趔趄的沈夢昔驚嘆得張大嘴巴。
“這算什么,我們班最高女生舉起來,我一樣能跳成!”趙海燕不屑地說。
那邊齊保安帶著趙海濤從外面野回來,見他們跳皮筋,呼啦啦沖過來,一通攪合。氣得趙海燕大叫,齊保安把皮筋從妹妹身上扯下去,拍拍她腿上的灰塵,“咱不稀得給他們扯筋!”
“我們還沒玩完呢!”趙海燕跳腳。
“算你贏了!”齊保安喊。
“什么叫算我贏了?我本來就贏了!”趙海燕氣得大叫。
齊保安把沈夢昔扯到一邊訓(xùn)斥,“你自己啥水平你不知道,跟她們姐倆玩兒,你和亞妮就是給人家抻筋!傻不拉幾的,讓人家扯得一個來一個來的!有意思嗎?”
沈夢昔驚異于齊保安居然回護(hù)她,笑著說:“挺有意思的??!”她看小姑娘蹦蹦跳跳的確挺有意思的,并不介意為她們抻皮筋。
齊保安翻了個白眼,覺得妹妹無藥可救。
傍晚魯秀峰來接,照例留下吃了晚飯,他看看女兒有些臟了的裙子,咳了一下,到底什么也沒說。
回到小舅家,周佩儀已經(jīng)吃過飯,收拾干凈,一眼看到女兒裙子上的塵土,皺皺眉頭,直接扯著女兒進(jìn)了房間,換衣服。
沈夢昔看看魯秀峰,魯秀峰也看看外甥女,尷尬地笑了一下。
沈夢昔心想,這夾板氣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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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兵團(tuán)住到第三天,就聽到震驚的消息。
——大壩決堤,昨晚縣城進(jìn)水了!
“我爸就在大壩上,不會給沖走了吧?”齊保安焦急地喊。
“沒事沒事,壩上人員都及時撤退了,大部分人家都撤到南山上了,你爸媽他們沒準(zhǔn)也都上山了?!?p> 姥姥還是擔(dān)心,捶著心口,又開始罵二女兒不省心,“非得陪著!就顯她能!舍不得扔下她男人,就舍得她爹娘揪心!白眼狼玩意兒!”
“就是!就好像她留下能幫多大忙似的?!濒斝闫荚谂赃吋苎碜印?p> “媽,別著急,電話里說,六團(tuán)的小艇一早就滿縣城轉(zhuǎn),縣里沒有人員傷亡,就是房子淹水了,提前那么多天做的準(zhǔn)備,人家雞鴨鵝狗早都弄山上去了,你看你急啥啊!”魯秀峰過去拍著母親的后背勸慰。
“誰著急了?誰著急了?我特么才不著急!”老太太一甩手,進(jìn)了廚房,“我心疼她她不心疼我,我急個啥,生了那么多孩子,個個都是債?。∫惶焯焯嵝牡跄懙?,都是債??!”
齊保安急得差點哭出來,“我媽肯定沒去南山,我家東西都在天棚呢。她和我三哥肯定都沒水喝,小舅!你去接他們行嗎?我跟你一起去!”
“小舅家可沒有船,只有拖拉機?!濒斝惴逍α?,“這孩子,還挺仁義。沒事啊,你爹媽都沒事兒!”
齊保安又去磨姥爺,“姥爺你給我借一條船,我會劃船!”
“行,下午姥爺帶你去南河那邊看看,借船去!”
“凈擱那胡說八道!”姥姥一邊擺飯一邊呵斥姥爺。
姥爺也不生氣,低聲和外孫說:“咱倆偷偷去?!?p> 趙海波也要去,“我爸也一個人留在縣里呢,我得去救他!”
“好好好。”姥爺連聲答應(yīng),“吃飯吃飯,吃飽飯才能干活!”
“小舅,太平進(jìn)水了嗎?”沈夢昔問魯秀峰。
“也進(jìn)了?!濒斝惴宓皖^看外甥女,“惦記你爺爺家?”
沈夢昔點頭。
“好孩子,他們指定都沒事兒,整個太平就你爺家地勢最高,房子最好。吃飯吧,小孩子少操心!”
傍晚,魯秀峰又帶回消息,原來,之所以大壩突然潰堤,是因為上游蘇聯(lián)幾個水庫泄洪所致,姥姥聽了破口大罵,“雜草的!老毛子最特么不講究!五幾年我就看出他們不是東西了!”
全家集體聆聽了姥姥長達(dá)二十分鐘的謾罵。
“行了媽,人家老毛子又聽不著你罵他們,你看你再氣個好歹的!”最后大舅實在忍不住開口勸阻,姥姥這才住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