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日子長著呢
齊保康居然還沒有回來。
高考成績早都出來了,他名落孫山。
魯秀峰也忍不住問了一句:“二姐夫,保康還沒回?。俊?p> “沒回!”齊有恒臉色頓時(shí)難看。
“青峰林場那邊江面寬,地勢高,這回還行,沒上水?!濒斝惴逵终f。
“秀峰,你辛苦了,又接又送的,還拿了這么多東西?!饼R有恒從上衣口袋里掏出一盒煙,彈了一棵給小舅子。
“辛苦啥?前天給我往三姐家也送了一車。他們可沒你家這么客氣,哈哈哈!”魯秀峰笑著接過姐夫的煙,順勢一把搶過整盒煙,揣到自己衣兜里,齊有恒失笑。
兩人在院子里抽煙,魯秀芝整理著沈夢昔他們的行李,忽然注意到女兒嘴里似乎黑了一塊,拉過來,扒開嘴唇,“呀?掉牙了?”
“嗯,啃排骨時(shí)候掉的,我姥爺給扔到房頂去了?!?p> 魯秀芝聽了笑,“你姥爺就會(huì)哄你們這些孩子!姥姥家好不好?你小舅媽對(duì)你好不好?老趙家那幾個(gè)欺負(fù)你沒有?”
沈夢昔無聲地嘆息,母親的心??!
“沒有,我們跳皮筋,跳格子,翻繩,小舅媽還給了我一條公主裙,說是上海買的?!鄙驂粑魶]有說,九歲的趙海燕想搶她的紅裙子,但肚子太圓實(shí)在穿不進(jìn)去,也沒說,趙海霞偷偷摳掉了洋娃娃的眼睛。
“是嗎?”魯秀芝連忙翻提包,翻出一條白色紗裙,“呀!真好看!快穿上給媽看看!”不由分說就把沈夢昔的襯衫扒下去,套上了新裙子。
魯秀芝拉著沈夢昔到院子,“哎!你們快看看,我姑娘好看不?”
“好看好看!”齊有恒大聲贊嘆。
“是人家周佩儀給買的,你說這孩子,也不懂個(gè)事,小舅媽給了她就要著,你說說,真是的!”魯秀芝浮夸地客套著,還輕輕搡了沈夢昔一下。
“哈哈哈,舅媽也是媽,給了就拿著!客氣啥!我媳婦兒可稀罕寶珠了!說全家這么多孩子,就數(shù)寶珠最懂事兒,她都想留寶珠在兵團(tuán)上學(xué)呢!可惜啊,你家寶珠惦記你們,非要回來!”魯秀峰笑說。
“寶珠都慣壞了,哪有你家亞妮懂事!”齊有恒吐了一口煙,笑著說。
幾人來來回回又客套了幾句,魯秀峰急著去糧庫,連飯也不吃,屋也不進(jìn),就開車走了。
臨走說過兩天再給他們送水來。魯秀芝著急地想留弟弟吃飯,但又苦留不住,送到大門外,扯著弟弟的胳膊說:“你慢點(diǎn)開車!”
“知道??!跟咱媽一樣嘮叨!”沒有姐夫在跟前,魯秀峰又沒大沒小起來。
魯秀芝氣得打了弟弟一下,看著拖拉機(jī)突突突開走了,嘆了口氣。
******
江水水位逐漸下降,江面又變窄了,水也清了一些,露出了沙灘上的鵝卵石。
八月末的嘉陽,天氣漸涼,一早一晚,都得穿上長袖衣服了。齊保安和韓東幾個(gè),到底偷偷去江邊游了幾回,算是報(bào)復(fù)性補(bǔ)償。
沈夢昔是真心佩服這些少年,她真想扒著這幾人的心口問問,下水的時(shí)候就沒想過那兩個(gè)溺水的伙伴,沒想過父母的擔(dān)憂嗎?
這天,下午一點(diǎn)多,她睡醒了午覺,見齊保平在復(fù)習(xí)功課,齊保安卻不知道哪里去了。
她重新梳了小辮,一個(gè)人下了大壩,走到沙灘上,站在水邊一堆衣服旁。里面有齊保安的衣服,還有幾雙鞋子,數(shù)了數(shù),應(yīng)該是有七個(gè)少年,他們一定是穿著拖鞋朝上游走了,然后順?biāo)聛怼?p> 不一會(huì)兒,上游浮浮沉沉下來幾個(gè)火柴頭一樣的黑腦袋,在水里也不消停,依然聽得見他們大呼小叫。
黑腦袋慢慢朝著岸邊靠近,果然,是齊保安幾個(gè),齊保安胳膊上套著塑料拖鞋,踩了幾下水,又扎了個(gè)猛子,浮上來后,兩下把拖鞋擼下來,甩到沙灘上,上了岸,找到拖鞋穿上,“真他媽過癮!”
“阿嚏!”一個(gè)少年一出水就打了個(gè)噴嚏。
“今年夏天真是虧著了!根本沒洗幾回澡!”齊保安抱怨道,“眼瞅就不能下水了,你看我這雞皮疙瘩!”
正說著,一抬眼看到了妹妹,先是一驚,然后趕緊啪嗒著拖鞋,小跑著過去,“珠珠啊,給哥看衣服哪?真聽話!哥給你買冰棍兒去!不,哥給你買奶油雪糕!一毛錢一根!”
“嘿嘿,東哥也給你買泡泡糖!”韓東也過來了,嬉皮笑臉地說。
“天冷了,明年再游吧,日子長著呢!”沈夢昔說完扭頭就走。
“嘿,齊保安,看著沒?你這妹妹!那小臉繃的!”韓東晃著腦袋,沖齊保安學(xué)舌,“日子長著呢!”
******
伊市所轄的各地區(qū),共來了二十多個(gè)工程隊(duì),在二中附近緊鑼密鼓蓋了一批樓房,日夜奮戰(zhàn),務(wù)求要趕在上凍之前竣工。
主要街道也由從前的土路鋪設(shè)成了柏油路,政府大院新抹了水泥,門前的繁榮街更是直接拓寬了一倍,臨街的土房都扒了,畫好了地基,準(zhǔn)備明年開春蓋一排門市房。
如今的街道只能走半邊,,另半邊正鋪柏油,空氣中全是臭味混著瀝青的氣味。
全城所有人家都在翻新房子,整個(gè)縣城,就是一個(gè)大工地,全是叮叮咣咣的聲音,一刮風(fēng),更是漫天漫地的塵土。
糧庫里的臭豆子全都拉走了,但空氣中依然有臭烘烘的氣味,估計(jì)糧庫的墻壁已被漚透了。齊有恒說,拉走的米面被淋濕了許多,國家正準(zhǔn)備給調(diào)配一些過來,這個(gè)月的糧食大概買不齊了。
魯秀峰倒是真的買了兩大車的臭豆子,價(jià)格極低,傾倒到了他家承包的大地里,笑嘻嘻地和齊有恒說:“今年省了不少化肥錢!”
“身上帶著臭味,你媳婦讓你回家嗎?”魯秀芝問。
“唉,沒敢回去,直接在咱媽家住了三天!”魯秀峰嘆氣。
齊有恒一家人哈哈大笑。
“小舅氣管炎!治不好的那種!”齊保安取笑道。
“去去去,小孩伢子!外甥肖舅,你可別得瑟!”魯秀峰照著齊保安的屁股給了一下子。
齊保安嗷的跳起來。
“今年秋收,就能把錢還給你們了。”魯秀峰忽然提起錢來。
“急什么,等我家娶媳婦兒時(shí)候再還就行?。 饼R有恒笑著說,“你先還銀行貸款吧?!?p> “那不行,我不能心里沒數(shù)??!你家今年收拾房子也沒少花錢,??狄伯厴I(yè)了,辦個(gè)工作不得花錢??!”魯秀峰認(rèn)真地說?!拔蚁眿D兒一直說你們的好,讓我有錢就先還你們!”
“嗤!”魯秀芝扭過頭去,翻了個(gè)白眼說:“就你媳婦好!啥都忘不了你媳婦!真是夠夠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