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羽疾步而去,在斗篷男跟前兩步的位置化身四影,從四方刺向秦天。沒有人看得出他的真身到底是哪一個。
斗篷男不急不躁,一劍化四,劍勢似閃電般刺向四個身影。只見一個身影回劍防身,另三個倏地被斗篷男的劍氣擊碎。斗篷男眼神一亮,確認(rèn)回劍防身的不是化影,而是真身。左手劍似一條毒蛇般連刺了十幾劍,生生將天羽逼退了十幾步。
天羽對左手劍一竅不通,他也不知道龐龍的左手劍達到了一個怎樣的境界,所以他無法從招式上斷出眼前的斗篷男是不是龐龍。下手不免猶豫了起來。而斗篷男劍劍直刺要害,使的都是奪命的殺招。
天羽陷入了深深的兩難之中。
無恥混蛋樓外,在朦朧的夜色下隱隱可見沙石上橫七豎八躺著許多尸體,微末的涼風(fēng)里充斥著一股刺鼻的血腥味。方才響箭聲之后,一波戴著頭罩的黑衣人從四方閃現(xiàn)沖了過來,而就在此時,無恥混蛋樓里沖出一波黑衣人,兩波人相遇,雙眼瞪得像野獸般兇狠,片刻,交織在了一起,像兩陣龍卷風(fēng)相遇纏綿。
不到十秒鐘,再無半點動靜,而黃沙已變得通紅。
金白發(fā)手緩緩伸進腰間,眼睛瞇成一條縫,像一條惡狗一般瞪著秦天。秦天的舉止和神情與他一般無二。
金白發(fā)臉上的贅肉猛地抖了抖,與此同時兩聲接挨著的槍聲為本就嘈雜不堪的無恥混蛋樓增添了一絲冷厲。
秦天緊咬牙關(guān),臉頰變得扭曲了。
金白發(fā)皺著鼻子,咧嘴露出牙齒,一雙眼布滿血絲,變得異常可怖。
還未來得及說出一個字,二人猛地栽了下去,少頃,鮮紅的血液從金白發(fā)的胸前緩緩蠕動著流出。
死是世界上最小的事!
金錢、地位、名聲、女人,男人窮盡畢生追求的這些,在死亡面前似乎變得可笑了。
夢曇走著信步,像只貓一樣將步子走得無可挑剔。她走到秦天跟前,蹲下身子,隨意將他翻起。秦天緊閉著的眼珠子猛地睜開,手里的槍口正對著夢曇的下身處。
夢曇眉宇間閃過一絲陰霾,秦天握槍的手抖了抖。她身形一晃,似鬼魅一般憑空消失了,而疾馳的子彈在瞬間落空。
秦天猛地起身,扯了扯胸前的襯衣,一顆子彈突兀地插在胸前,子彈周圍的衣屑已被燒焦。他一把扯開黑色襯衣,鈕扣嗖地一聲飛起,灑落在地板上,滾著圈,像在雜耍,逗人開心。露出里頭那件灰色的避彈衣,是它救了他一命。
可憐的金白發(fā)就沒他那么好運了。
一柄黑漆漆的長刀倏地滑落夢曇手里,她無聲無息地站在秦天背后,而秦天卻毫無察覺。
斗篷男避開天羽的劍鋒,踢飛一個桌子,擋住天羽的眼,借著這絲空隙,身影已向身后的秦天奔去。
舉起黑刀劈下。這本該劈開秦天腦袋的一刀,落了空。黑色木制的地板斷了三塊,夢曇冷笑,扭了扭脖頸,饒有興趣地盯著斗篷男。
夢曇一腳猛地踏在地板上,掠起身子,像一只鎖定了目標(biāo)的鷹直沖斗篷男。長刀閃爍著漆黑的光芒,瞬間空氣似一張薄膜般動了動,黑刀所過之處留下一條肉眼可見的劃痕,不過這劃痕轉(zhuǎn)瞬即逝!
斗篷男似乎嫌秦天在身旁礙事,飛起一腳將他踢出十步遠,自己硬生生接下那霸氣十足的一刀。黑刀揮下之際,一股強勁的力將眾人壓倒。不,天羽還站著,那強勁的壓力對他毫無半點影響,就連衣襟和長發(fā)也紋絲不動。
左膝猛地跪地,吱嘎一聲一塊地板斷了,斗篷男左手長劍死死支撐著夢曇雙手揮出的一刀,此刻,他顯然有些力不從心了,左手微微顫抖起來,長刀徐徐往下已割在他肩膀黑色的斗篷上,滲出一絲鮮紅的血。
夢曇褐色的眼珠子猛地睜大,左手離開刀柄,猛地抽出腰間一柄短劍,朝著斗篷男的咽喉刺去。
天羽步疾如風(fēng),手中長劍嗚嗚作鳴,一道肉眼可見的閃亮劍氣迎上夢曇的脖頸。短劍還未來得及刺穿斗篷男的咽喉,劍氣已到眼前,生死關(guān)頭,她顧不得別的,慌忙收刀護身。
劍氣到,夢曇猛地飛了出氣撞在墻壁上,倒地!嘴角滲出污濁的血,她憤恨地瞪著天羽,“好,非常好,我會記住這一刻鉆心的痛楚,他日十倍奉還......”說著,四肢撐地像一匹狼一樣飛竄了出去。
天羽瞪著斗篷男,不言語。
斗篷男也瞪著天羽,不言語。
秦天倚靠在墻壁上,點燃一根雪茄,吐出一口濃煙,“等我抽完了這根煙,要殺要剮悉聽尊便,但是請等我抽完了這根煙!”他沒有看任何人,眼睛盯著虛空里看,沒有人知道他看見了什么!
天羽無視秦天,不管秦天是一個有身份地位的槍俠,還是一條驚恐的可憐狗,在天羽眼中都一樣,因為他毫不在乎。他在意的是那條忍辱負(fù)重、不屈不撓的硬漢,那個為了一點不知是否存在的信念,犧牲了太多東西的朋友——龐龍。
“龐龍,”天羽動了動嘴皮子,聲音從喉里發(fā)出,微抖,他都不敢相信那是從自己喉里發(fā)出的聲音。
斗篷男緩緩掀開斗帽,敞開豎起的高領(lǐng),露出那張孩童般清秀的臉,還有那雙充滿了滄桑感的眼。
世上的人只有龐龍身上能看到粗狂與溫柔、灰暗和光明等這些相反的極端完美的融入到一個殘缺的軀殼中,不會讓后人感到一絲絲的違和感,像雅俗共舞的藝術(shù)!
也只有他能!
天羽眼里露出一絲光芒,情不自禁地向前走了兩步,突然間頓住了,笑容僵在了臉上。因為他看見龐龍瞥來的兇狠目光,充滿了敵意。
“別以為我會感激你的救命之恩,”龐龍冷冷地說,“從哪兒來滾回哪兒去吧。”
“龐龍......”
左手上的長劍抖了抖,“別逼我動手......”
天羽向后退了一步,眉頭緊鎖,臉色一橫,縱身一躍,人已掠過了窗戶,消失無蹤影了。
龐龍注視著天羽走過的窗戶,眼睛一眨不眨,久久!
“你就是龐龍?”秦天手里的雪茄頭留有一截長長的煙灰,用拇指彈了彈,煙灰倏地脫落,砸在地板上粉碎。
龐龍扭身看著他,點點頭。
“我知道你的身份,”秦天露出輕快的笑容,“你跟我哥共事多年,常年漂泊在外,”頓了頓,“我哥哥不在了,”眼里閃過一絲殺氣,“今天你救了我的命,以后就留在我身邊吧,我不會虧待你的?!?p> “謝謝,”龐龍定定地說出兩個字,再也沒有多余的話。
***
東軍營。
灰黃的帳篷與黃沙一色,在朦朧的夜色下,遠遠地看去像一塊沙丘。阿成坐在一把竹制輕便椅子上,手里緊緊握著一塊玉制令符,上面雕著一把粗糙的左輪槍。
玉是世間極品,能仿造的幾率萬中無一,這也是它成為邊城軍令符的根本原因。
阿成點燃一根雪茄,猛吸了一口?;叵肫鸱讲旁诿鎸诤趬簤旱奈迦f槍俠質(zhì)疑的目光時,還心有余悸。他就這么坐著,腳下的雪茄煙蒂不多不少剛好夠十二根。
帳外先后有十三波人來過,他們駐足在帳門外,躊躇了半天,最后才不情不愿地緩緩離去。
吐出一口濃煙,阿成斜眼的余暉又瞥見一個黑影杵在了帳外。心里冷不丁咯噔一下。原本他不想再抬眼,但是那黑影徐徐向前走來,逾越了方才那些槍俠未曾踏足的領(lǐng)地,阿成心下頓時不安起來,手中的令符不覺間握得更緊了。
“令符在此,誰敢不從......”阿成想起方才自己缺乏氣魄的聲音,頓覺惶恐。
眼見那黑影逼近了帳門,阿成猛地打開了左輪槍保險,插回腰間,這樣做起碼在心里提高了一絲絲安全感。
嗖地一聲,帳門拉鏈從頭滑到了腳,黑影全貌暴露在阿成眼簾。阿成瞪著雙眼,驚慌的神情緩緩被一種極夸張的興奮所取代。
“夢......夢曇,你終于來了!”阿成太過激動了,略顯口吃。
“怎么?”夢曇進賬,“那些個小癟三嚇破了你的膽?”
“他們很不友好,”阿成吸了一口煙,已經(jīng)不似先前那般緊張了,“你再不來,我真不知該如何是好呢!”
“這世上的所有組織都有一個同性,”夢曇成竹在胸,“那就是鐵一般的制度,邊城軍只認(rèn)令符不認(rèn)人的,或許會有那么幾個意氣用事的,”冷笑一聲,“那也好辦,正好給他們一個下馬威——殺雞儆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