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要不是什么
外邊雨打海棠,嘈雜亂耳,書房內(nèi)宣佩玖念著書,郁歡聽了個寂寞。
她正發(fā)著呆,指尖蘸了些飄進來的雨水在桌上畫畫,忽然腦袋就挨了書一下,她忙把水跡擦掉,認真且嚴肅,“老師怎么了,我在聽。”
宣佩玖的眼神掃過先前她畫畫的那里,漠然道:“回答我的問題。”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果還是頑劣不知上進。
郁歡惋惜地看著窗外海棠,痛心疾首道:“哎呀,這海棠花落了滿地,太可惜了,虧還開得這么美,你說是嗎,老師。實在是太可惜了?!?p> 欲蓋彌彰。
宣佩玖臉色鐵青,將書本重重地擱在桌上,“抄書一遍,明日檢查?!?p> 拂袖而去。
她凈會些花言巧語,那么能說怎么不去茶館說書。
留郁歡一人在原地目瞪口呆。
“不是吧,抄書,這手抄斷了也抄不完吧,你真是我的祖宗啊,把你捧上天了都。不管什么時候你都這副德性,那時是現(xiàn)在還是,你現(xiàn)在還是個少年誒,至于那么不近人情嗎,不就走了會神嗎,脾氣真大,陰晴不定喜怒無常,要不是...算了,抄就抄?!?p> 她嘴里嘀咕著,手用力地來回翻著書,又垂頭喪氣,像根焉了的茄子。
“要不是什么?”
宣佩玖的聲音冷不丁在她身后響起。
郁歡身形一頓,裝作沒聽見,回眸一笑,“老師,你忘拿什么東西了嗎?”
宣佩玖半瞇著眼,重復(fù)了一遍,“要不是什么?”
他確定他與她從前并不相識,就是見過幾面也是沒有相處過,也有好奇過她對待他為什么會帶有幾分討好。
聽她這幾句抱怨,她對他是另有所圖,甚至還有可能知曉他的秘密。
寧可錯殺,不可放過。
郁歡忙不迭跑到他面前,諂笑道:“要不是看你英俊瀟灑?!?p> 沒有任何說服力。
宣佩玖冷眼掃過她,手指捏起她的下巴,微微用力,“你以前認識我?”
她輕笑,不回避他的目光,掌心沁出不少汗,“自然認識,你是九皇子伴讀,我再怎么說也見過幾面?!?p> “你在害怕?!?p> 郁歡故作輕松,唇色有些蒼白,“這不是怕老師再罰我多抄幾遍嘛?!?p> 宣佩玖薄唇抿成一條線,緊盯著她,捏著她下巴的手加了幾分力道,許久才又開口:“郁歡,你在撒謊。”
這是他第一次叫她名字,像是在宣判她的死刑。
她呼吸一滯,笑容斂了下來,好像感受不到下巴的疼痛,淡淡開口:“那老師你覺得是怎樣?”
靜默,沒有回應(yīng)。
郁歡強壓住異樣,眼波流轉(zhuǎn),眸底就已氤氳著霧氣,淚水滑落下來,“你覺得我對你另有所圖,還是你覺得我這人虛偽惡心?”
宣佩玖怔住,感受到手上的濕潤,小姑娘淚眼婆娑,他有些無措,一把收回手,語氣軟了幾分,“沒有?!?p> 見慣了她的笑顏,再見她因他而哭,有些...煩躁。
郁歡暗自松了口氣,打量著他的神色,輕咬嘴唇,哭得更厲害了,“你覺得我虛偽惡心是嗎?”
宣佩玖悶聲道:“沒有。”
他垂頭看著右手,上面還有些濕潤,不由煩躁起來,轉(zhuǎn)身離去。
明明是他在問她,怎么反倒成了她在質(zhì)問。
郁歡驚魂未定,見他離開一把癱倒在地,腿軟得不行,滿背冷汗將衣衫浸濕,她喘著粗氣,竟有種劫后余生的感覺。
他這是對她起了疑心,若是她剛剛稍有不對,日后他定會殺了她。
想到這,她忙起身追著他去。
“我進來了。”
郁歡徑自推開房門,宣佩玖靜坐著,桌上茶盞擺放有些雜亂。
他薄唇緊抿,抬眼瞧她。
“我早已淪為京都的笑柄,每個人都說我不知廉恥有失女德,見到我都會譏笑嘲諷,只有你,哪怕是被強行要求來給我授課,對我也沒有半分譏諷。所以我在你面前小心翼翼,我害怕你像他們一樣瞧不起我,我想要你知道我不是他們所說的那個模樣,我心智不如別人,可我也有在努力,我就是想有一天你能夠覺得我這個人可以成為你的朋友?!?p> 宣佩玖呆愣住,不禁撫上先前被她淚水潤濕過的右手,無言。
郁歡一把抹掉眼淚,兩眼輕彎露出小虎牙,哭腔濃重道:“晨時我那樣問你,因為我做了場夢,夢到我命懸一線被你所救,雖然你說你只會見死不救,我也知道那是夢,但是我想這也許就是有緣,誰都沒夢偏就夢到你,所以我才想要對你好?!?p> 真真假假,唯救命之恩是真。
宣佩玖有些木訥地開口:“我沒有覺得你虛偽惡心?!?p> 他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不知道怎么說這姑娘才會不哭,只得悶悶地回答她先前的問題。
他起身繞到屏風后,恢復(fù)慣來的清冷態(tài)度,“書抄一遍,明日要檢查,你出去吧?!?p> 語氣中有些無奈,話一出就好像什么也沒發(fā)生過一樣。
郁歡忙點頭,隔著屏風只見得到一束黑影,“好的老師,我一定認真抄完?!?p> .....
皎月拉開黑夜的帷幕。
房內(nèi)燭火搖曳,郁歡身著寢衣坐在窗邊,手中的筆沒停下過。
每落下兩個字,她都長嘆一口氣。
命苦,實在命苦。
宣佩玖疑心實在太重,想要得到他的庇護,實在難,今日那番話不知他信了多少,好在是不會再對她有殺心。
郁歡朝門外喚了聲,“初夏?!?p> “小姐,有什么吩咐?”
郁歡眼底含笑,伏在她耳邊悄聲說:“我實在抄不動了,剩下的你幫我寫吧,給你添賞錢?!?p> 初夏直搖頭,“這要是讓宣公子知道了...”
這位小姐叫她果真沒好事。
郁歡嘟嘴,把筆輕輕一丟,一臉大爺相,“你不說我不說,誰知道啊。而且,我才是這海棠居的主人,這是在郁家,我也不怕他知道?!?p> 初夏扶額,苦笑道:“好吧,我抄?!?p> 郁歡的神情仿佛在說孺子可教也,拍了拍她的肩膀,“月俸翻倍,好好干?!?p> 越過她后往榻上一倒,心滿意足的睡了。
可憐初夏挑燈夜寫,一直到后半夜才滅了燭火退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