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您這一巴掌
薄薄晨霧灑在青磚黑瓦的宅子里，廚房架起爐灶炊煙裊裊，三五個粗使婆子正在打掃庭院，四個丫鬟捧著銅盆、香胰、巾帕等物靜靜站在郁歡門前。
初夏推開房門，打著哈欠走了出來，“進去吧?！边@些人立馬挺直脊梁魚貫而入。
郁歡睡眼惺忪，由著梳洗打扮一番這才踏上去福熙院的青石路。
...
郁歡嬌聲道：“孫女給祖母請安。”
老夫人和藹地看著她，跟著身旁的嬤嬤打趣道：“今個太陽打西邊出來了，某人居然來給老身請安了?！?p> 這郁歡是個懶骨頭，什么晨昏定省在她眼中形同虛設(shè)。
郁歡懶懶地趴在白玉桌上，癟著嘴，“太陽自是打東邊起的，祖母快莫要打趣我了。”
“姐姐，姐姐，姐姐?！?p> 郁安歌蹦蹦跳跳地跑進來，笑得比桂花糕還甜，“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姐姐居然來給祖母請安了?！?p> 她聽丫鬟說時還不信，姐姐可是從來不請安的。
郁歡羞，懲罰似地捏了捏郁安歌的小臉，“連你也打趣我?！?p> 小姑娘吐了吐舌頭，藏到老夫人身后去，甜甜地笑答：“安歌知錯啦?！?p> “娘，兒子帶嫣然來給您請安了?！庇艉霠恐翩倘宦哌M來。
看著門前出現(xiàn)的兩人，郁安歌的笑臉瞬間垮了下去，氣鼓著腮幫，仇視著郁嫣然。
她討厭郁嫣然，特別特別討厭；也討厭郁弘，十分十分討厭。
“嫣然給祖母請安?！?p> 郁歡漫不經(jīng)心的吃茶，抬眼瞧去。
少女梳著可愛的十字髻，穿著古樸素白色緞面衫裙，鮮少金銀首飾，小嘴桃紅水嫩，倒是一副小家碧玉的清新模樣。
郁安歌搖著老夫人的手腕，委屈地眨巴著雙眼，“她為什么要叫您祖母啊，祖母是不是不要安歌和姐姐了?！?p> 她除了在郁歡身前一派乖巧可愛，其余時候她就是個喜無理取鬧的小霸王。
郁嫣然尷尬地捏緊繡帕，忙重說一遍，“嫣然給老夫人請安?！?p> 她余光掃過郁歡和郁安歌，兩姑娘流光寶氣，一副大戶人家的作派，再瞧瞧自個，竟是有幾分拿不出手。
難以言喻的自卑和嫉妒在她心底蔓延開來。
同樣都是郁弘的女兒，憑什么她們在云端而她在泥潭，她好不甘心。
郁弘呵斥道：“郁安歌你說的什么話，成天和著郁歡一起，越來越不知禮數(shù)?！?p> 嫣然也是他的女兒，怎么就不能叫老太太祖母了。
郁歡不悅，起身走過去擋在郁安歌面前，冷冷地開口：“五妹哪里說錯了，父親就算不待見我也不該連著五妹一同罵。郁嫣然不懂規(guī)矩難道父親也跟著她不懂規(guī)矩嗎？”
她始終想不明白這何氏與郁嫣然到底有哪點好，讓郁弘掏出心窩子去對待。
郁弘瞋目，張嘴就要斥責郁歡，卻被老夫人的聲音打斷。
“老身看你是糊涂，早說過她不得來請安，你卻日日帶她來。郁家族譜上可沒郁嫣然這個名字，你讓她喚老身祖母，是置府里的其他孫兒于何地？”
她這是造了什么孽，有這么個不辨是非的糊涂兒子。
郁嫣然淚眼朦朧，委屈地哭起來，身子也隨著一晃一晃的，“我知道老夫人不喜我與母親，可是我再怎么說也是父親的女兒也同樣是你的孫女啊?！?p> 她豈止是委屈，她是恨，郁家的每個人到底為什么要這樣對待她。
還有郁弘，若不是他不擔大事，她何至于遲遲入不了郁家族譜，她的母親又何至于這么多年了還只是個卑賤的外室。
“嘖?！?p> 郁歡撇了撇嘴，諷刺道：“你今日穿一身素白來，又在堂前抽抽嗒嗒...”
郁安歌猜到郁歡打的什么算盤，滿臉悲切地趴在老夫人腿上大哭起來，“祖母身子骨好著呢，不許你咒祖母，你壞蛋，你快走啊?！?p> 那一身素白衫裙可不就像喪服，可不是在哭喪嗎。
下首的父女倆怔愣在原地，一頭霧水。
老夫人輕輕拍著小姑娘的背，“安歌乖，祖母好著呢?！庇趾莺莸闪搜塾艉耄斑€不滾出去，你就是成心來氣老身的不是。”
郁弘反應(yīng)過來，急得跺腳，“你們在胡說些什么，娘，這種話你怎么也信。”
全賴郁歡故意引人遐想，又想起那日讓何氏入府一事也是她從中作梗，頓時火冒三丈。
他一個箭步?jīng)_到郁歡面前，手臂高高揚起，重重打下去，“我真是造孽生了你這么個不孝女！”
郁嫣然眼里閃過一絲笑意，不禁勾了勾嘴角。
打得好！
郁歡頭偏了偏，尚還有些懵圈，右臉熱辣辣地疼，她自嘲地笑了笑，“父..親?！?p> 他居然...
他，當真是舍得。
“郁家真是好家風。”宣佩玖疾步走進來，連帶著還有股陰冷的氣息。
那巴掌落在郁歡臉上，他心頭一緊，沒來由的心疼和生氣。
郁弘怔怔地說：“我在教訓(xùn)這不孝女?！?p> 是郁歡出言不遜他才打她的，對，他沒有打錯。
老夫人將青釉盞重重一擲，砸在郁弘身上，“我怎么就生出你這么個蠢貨！”
哪家父親會偏心私生女偏心到打嫡女。
郁安歌眼淚止不住往下掉，牽著郁歡的手，“姐姐疼不疼啊，安歌給你吹吹，姐姐?！?p> 她扯著嗓子嚎，心里難受極了。
郁歡低著頭，看不出神情，“您這一巴掌，郁歡銘記于心，永生不敢忘?！?p> 想起前世的點點滴滴，她與郁弘之間早沒什么好說，而這一巴掌更是打斷了他倆的親情。
郁弘仍不知錯，“你最好是記得?！?p> 他沒錯，錯的本就是郁歡。
“本想說叫祖母請幾個嬤嬤教郁嫣然禮儀，待她知書達理后便央祖母讓她入族譜，現(xiàn)在看來，倒是沒這個必要了，您不要臉面，郁家要，嫡庶若是顛倒，郁家在須句京無地自容?！?p> 郁歡淡然抬起頭，微笑道：“祖母，郁歡告退?！?p> 老夫人心里不是滋味，“去吧，可要找大夫好生看看。”
‘待她知書達理后便央祖母讓她入族譜’這句話在郁弘腦子里回響著，他呆愣在原地，復(fù)雜地看著郁歡的背影。
姑娘卻頭也沒回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