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惜下樓隨意買了點(diǎn)吃的,剛要坐電梯上樓,被告知電梯出了故障。沒有辦法,顧惜只能繞得遠(yuǎn)一些爬樓梯。
爬三層,顧惜穿過走廊再往左走就是容眠所在的房間。在顧惜走到第二層的時候,看到樓梯間有位老人,她席地而坐,黑色棉服里面隱約露出病號服的一片衣角來。她嘴里碎碎念著什么,不是普通話也不是桑城話,顧惜不是很清楚。
顧惜環(huán)視一周,這里比較偏僻,人員經(jīng)過不多。顧惜猶豫幾秒,走上前,考慮要不要詢問她是否需要幫助。
老人頭發(fā)已經(jīng)花白,臉上的皺紋顯現(xiàn),嘴唇很蒼白,有些干裂。
顧惜問道:“老人家,你坐在這里不冷嗎?需不需要我把你送回去?”
老人像是沒有聽見顧惜說話一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顧惜沒有辦法,想要下樓找醫(yī)護(hù)人員幫忙。誰知,她剛轉(zhuǎn)身,就被老人抓住手。
顧惜將另一只手上的豆?jié){遞給老人:“要喝嗎?”
老人看了看豆?jié){,又看了看顧惜,放開了顧惜的手,嘴里念叨著:“不是小時,不是小時。不喝豆?jié){,不喝!”
顧惜看著老人的情緒有些激動,她立刻下樓,在拐角處看到兩位醫(yī)護(hù)人員正在朝這個方向走過來。
顧惜說明情況,兩位護(hù)士立刻走過來,看見老人,松了口氣。其中一名護(hù)士走上前去:“王奶奶,您怎么又偷偷跑出來了?這樣是不行的。快和我們回去吧。”
老人家很抵抗,掙扎著身體,不讓護(hù)士靠近。
護(hù)士沒有辦法,只能和她保持距離。這時,有電話鈴聲響起。
其中一名護(hù)士接起電話,很禮貌地和電話那頭的人問好,并向?qū)Ψ秸f明情況。
“對,西樓二樓拐角,她不讓我們靠近?!牛玫??!弊o(hù)士掛斷電話,和老人說話,“王奶奶,您孫子一會兒就來了。你這樣他會擔(dān)心的。”
顧惜不適合再留下來,準(zhǔn)備悄悄離開。
誰知王奶奶再次拽住顧惜的衣角,不讓她走。護(hù)士上前掰開她的手,但是老人很用力,護(hù)士也不敢太使勁,顧惜的衣角牢牢地被王奶奶攥進(jìn)手里。
顧惜沒有沒法,只能在這里一起等王奶奶的家人來。
沒過五分鐘,有人過來。顧惜抬頭,與桑時四目相對。
桑時也沒有想到會在這里看到顧惜,稍稍愣了一下,很快就看到顧惜被奶奶抓住的衣角。他半蹲下來,拍了拍王奶奶的肩膀,聲音輕柔:“奶奶,我來了,我來看你了。你看看我?!?p> 王奶奶聽到桑時的話果然抬起了頭來,一下子就松開了顧惜的衣服,眼角濕潤,喃喃自語:“是小時嗎?”
桑時將奶奶的頭發(fā)別到耳后,“是我,我回來了。不害怕,不害怕?!?p> 待王奶奶情緒被穩(wěn)定下來,桑時讓護(hù)士帶著奶奶離開。
臨走前,桑時沉默了一下,看向顧惜:“有時間嗎?走一走?”
顧惜想了想,答應(yīng)了。給容眠發(fā)了消息,顧惜和桑時下樓走向花園。
冬季百木凋零,只有一些常青植物默默給灰色的花園增添了一抹亮色。顧惜和桑時誰也沒有開口,走了一小段路,桑時才說話:“剛才那位是我奶奶。你也看到了,她的精神狀態(tài)不是很好,我正準(zhǔn)備這幾天給她轉(zhuǎn)院。”
顧惜低頭,看見兩人投射到地上的被陽光拉扯的長長的影子,影子之間相隔著兩個人的距離,就像他們現(xiàn)在的關(guān)系,疏遠(yuǎn)又清冷。顧惜不認(rèn)為自己是桑時心中好的傾訴對象,她沒有說話,只是默默聽著。
桑時抬頭,自嘲地開口:“我并沒有打算告訴你這些,但是今天看到你和我奶奶遇到,突然覺得好像是實現(xiàn)了夢想。”
“什么?”顧惜不明白他的意思。
桑時看向顧惜的側(cè)臉,依舊精致美好,好像從來未曾變過一樣。也許,一直以來改變的、一直以來想要得到更多的是他吧?
“以前,想過帶你回家見見我奶奶。那個時候,我們之前相差太多,我總覺得自己配不上你?!鄙r說。
顧惜抬頭:“怎么會?”她從來沒有這么想,在她心中,那時的桑時一直以來都是發(fā)光的。
“不會嗎?”桑時淡淡開口,“我給不了你精美的禮物,給不了你能時刻站在你身邊的安全感,也無法保證能給你一個未來。所以,當(dāng)時我只能拼命工作,擴(kuò)充自己,希望未來有一天我可以配得上你。但是,命運(yùn)似乎總愛和我開玩笑。我好不容易完成一輪融資,結(jié)果突然接到奶奶的電話,我父母出了事,我不得不提前回國?!?p> 顧惜從來不知道桑時經(jīng)歷過這些,她一時間內(nèi)心有些苦澀:“可是,你從來沒有告訴過我這些。你知道的,如果當(dāng)時你告訴我的話,我……”
桑時打斷她:“你能如何?求助你的家人幫我嗎?惜惜,這是我不愿的。加上那段時間我們總吵架,我想也許冷靜一段時間對彼此都好。我也可以回國處理這些事情。但是,我沒有想到,我一時口不擇言竟然把你傷得那么深。惜惜,對不起。我欠你的道歉是時候補(bǔ)上了。”
顧惜喉嚨間好像卡了一塊酸檸,酸澀、微苦,她視線依舊落在兩個影子上,能清晰看到桑時側(cè)向自己的身體。
良久之后,顧惜抬頭,和桑時對視:“不用道歉。我和你之間不需要原諒,因為我知道其實你也從來不欠我什么。那時的我……”顧惜想了想,遂又開口,“也很任性,感謝你的包容?!?p> 明明剛才還覺得樓梯間的光線黯淡,桑時現(xiàn)在卻覺得今天的陽光格外刺眼,他的眼睛幾乎要被光亮刺得瞇起來,一時間顧惜的臉變成了二十歲時有些稚嫩的模樣。
“顧惜,以后你也要幸福。”桑時嘴唇輕動,“我……也該退場了?!?p> 那個人和你很配,那個人也很愛你。這我就放心了。以后啊,哪怕一直不見,唯一奢望的是,你能偶爾偶爾想起我。偶爾就好。
顧惜淚水在眼眶里打轉(zhuǎn),說不上來的感覺。不是后悔和遺憾,是說開了之后的明朗和酸澀。年少時期明明滅滅的愛戀好不容易轟轟烈烈燒起來,卻又很容易被一盆水澆滅。她和桑時就屬于這一類吧……
桑時看著顧惜眼角微紅的樣子,放在口袋里的手指握緊,面色溫柔:“那次分別時你就是哭的,這次不能再哭了。我不想以后想起你,都是你哭鼻子的樣子?!?p> 顧惜氣笑了:“誰總愛哭鼻子了?別瞎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