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區(qū)棚戶區(qū)改造,是每個城市必須經(jīng)歷的規(guī)?;囃础_@片老舊居民區(qū)原本是這個世紀五十年代的產(chǎn)物,有好多公共建筑還保留著當年的時代烙印,在這烙印下最讓人記憶猶新的就是屬于這里的煙火氣。
老馬羊肉串就是這里的煙火氣之中最接地氣的,自行車軸承條當簽子,穿上三厘米見方的羊肉,肥瘦相間再配上一到兩塊羊油,被自家用柴火燒出來的焦炭那么一炙烤,轉(zhuǎn)瞬間蛋白質(zhì)受高溫分解散發(fā)出來的肉香,讓方圓二里的空氣之中都彌漫著欲罷不能的口舌快感。
老馬今天的心情很好,因為自己躲在這個已經(jīng)沒有人居住的居民區(qū)邊緣烤羊肉串賣,讓尸位素餐的管理者們壓根兒都沒有心情和精力,跑過來管理自己。但更大的原因是剛才來了位“大客戶”,一位拿著粉紅色大鈔票,“可錢樂”的買了四十串羊肉串還捎帶了一提綠棒大花河。本來以為今天有這一份大訂單就已經(jīng)夠幸運的了。結(jié)果,不大一會又來了一位大姐,嘴中嘀咕著什么,訂了和之前一樣的大訂單。
老馬幾乎是吹著口哨兒烤完的羊肉串,看著籃子里所剩無幾的羊肉生串,他知道自己下班回家的時間越來越近了。
“大姐,就剩這么幾串了,要不都給您烤著?”老馬看著眼神呆滯的中年婦女,市儈而真誠的問著。
“七十塊錢的羊肉串,三十塊錢的啤酒。七十塊錢的…”被迫執(zhí)行任務的張招娣機械的重復著倪世騮下達的命令。
“我給您便宜點兒,您看您正常買是一塊四,我這快收攤了算您一塊二,您看怎樣?”眼中只有急著賣出去肉串的老馬,根本就沒有注意張招娣的不正常狀態(tài),反而更加變本加厲的說著。
“七十塊錢的羊肉串,三十塊錢…”張招娣就是這么呆呆的站在爐子前,邊絮叨著邊等著羊肉串的新鮮出爐。
“真是的…誒?怎么感覺她是傻的呢?要不我偷偷地抽出來十串?”勤勞樸實的平常老百姓們有時就是這樣,總想在偷奸耍滑中謀取一些蠅頭小利。于是,敢想不如敢做的老馬,幾乎是光明正大的將肉串的數(shù)量由50變成了40。而張招娣也果然不出他所料的,似乎看都沒看的繼續(xù)嘟囔著。
“來,大姐!你的肉串好了!這是一提啤酒,您拿好!”做賊心不虛的老馬,依舊熱情的招待著張招娣,張招娣一手接過一熱一冷的吃喝,本能的將手中團成團兒的粉色大鈔扔給了老馬,老馬下意識的忙用手去接,好懸沒將那團粉紅碰進爐子里給點著了。
“什么人吶?精神病一個!”老馬看著還沒走遠的張招娣,暗自狠狠地罵著,手上則不停歇的展開粉紅色紙團兒,確認錢幣的真?zhèn)巍?p> “這有錢人就是古怪!之前那位就團著這錢,這精神病怎么也這樣???嘿!這兩位不會是兩口子吧?那可真白瞎那位大哥的氣質(zhì)和長相了!”腦中迅速的轉(zhuǎn)著,一段經(jīng)典的戲目“拉郎配”都被他給腦補了出來。而手上皺皺巴巴的真幣卻重重地給了他一擊,這張面額巨大的紙幣,居然缺了一個大大的角!
“哎我去!哎!我說大姐!你給我等等,等我會兒?!崩像R手里舉著殘破的紙幣不停地揮舞著,撇爐舍串的追了上去,也得虧張招娣一直就是勻速的向前走,并沒有做賊心虛的飛奔而去,所以急得火上房的老馬幾乎是跑步并成兩步的追了上來,一把拉住張招娣的胳膊,大聲的說道:“你跑啥?你這錢有問題!你得給我換一張!”
“七十塊錢的羊肉串,三十塊錢的啤酒…七十塊錢的羊…”復讀機一樣的張招娣,永恒不變的是她嘴里復讀出來的內(nèi)容。
“七十尼瑪呀?七十!趕快的!不要這張,趕快給我換一張!不然我讓你好看!”老馬兇狠地說出了整容塑形醫(yī)院經(jīng)常滾動播放的電視廣告詞。
“七十塊錢的…”張招娣腦中可沒有什么整容塑形的覺悟,有的只是對一百塊錢花銷去哪里的執(zhí)念。
“你不給我換,我就自己動手啦?!這可是你逼我的???”自古就有“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這一恒古不變的教訓,顯然被下崗多年的原工人老馬,并不知道這個道理。
被攔截著,完成不了主人所交代任務的張招娣,原本木木怔怔的眼神,似乎有了一絲輕易察覺不到的異樣,眼角殘留著絲絲血淚突然變得淚如泉涌,嘴角也露出了一絲兇殘。
“你往哪摸呢?大叔!”
青年男子的聲音,從一個瘋瘋癲癲的中年婦女身體里發(fā)出,算是把正在上下其手的老馬,給驚著了!
老馬從張招娣被撕破衣襟的白花花胸口上,驚恐地將眼睛移開,有點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問道:
“你!你是個男的!?”
“你說呢?”張招娣看著手里的羊肉串和啤酒,嘴角不屑的抽動著,猛地抬手,連啤酒瓶子帶肉串簽子通通地砸在了老馬的臉上。玻璃碴子沾著鮮血,還帶著焦香撲鼻的羊肉塊兒,讓老馬疼得直接蹲到了地上不停地哀嚎著。
人煙稀少并不代表附近無人,聽見這不像是人叫喚的動靜兒,早有好事兒的熱心老市民探著脖子,扒眼兒向這邊望著。也就是這么一望,就看見了血腥的一幕,一個狀若瘋魔的中年婦女蹲在地上,拼命用肉串簽子扎著老馬黑瘦干癟的臉,每一下都刺進去很深很深,并且受力易彎的軸承輻條每被拔出來,都會帶出不少皮肉。
氣息奄奄的老馬已經(jīng)癱軟躺在地上了,一雙不太大的眼睛里,有一只已經(jīng)被扎得成了個血肉模糊的窟窿,而那把血水橫流的羊肉串之上,黑白混合著掛著一只血淋淋的眼珠子。
“?。?!殺人啦!殺人啦!”遛了一上午彎兒的附近居民劉大爺,算是徹徹底底地被嚇破了膽,也間接治好了劉大爺因為腦出血,瘸了好幾年的右腿。
這一幕不光是讓嚇跑的老劉頭看見了,也正好讓肩負著使命、假裝出來買串的張慧看了個正著,瑟瑟發(fā)抖地躲在一邊兒坍塌了一半兒的土磚墻后,不敢發(fā)出一點兒聲音。
發(fā)泄夠了的張招娣,好像什么都沒發(fā)生一樣,又拿起了手中生熟混合、血肉相連的人羊組織肉串,晃晃蕩蕩的向張慧來的方向走去。
張慧看著張招娣已經(jīng)消失在了街頭的轉(zhuǎn)角兒,就第一時間沖到了老馬的身邊,強忍著嘔吐的感覺,仔細查看著老馬的生死。在確定老馬還有一口氣之后,張慧立刻用著自己已經(jīng)碎了屏幕的手機報了120急救,也打通了013處的專線電話。
“喂?您好,市局013專線,有什么需求請講?”一個甜美清脆的聲音,從手機的聽筒里傳了出來。
張慧清晰明確的重復著之前安小魚交代給自己的報案技巧和行動的線索,語氣焦急而沉穩(wěn)地說道:“013!我報警!在城西區(qū),國營毛毯廠家屬區(qū),發(fā)現(xiàn)五行道二號人物——地尊倪世騮,請求支援!代號,赤兔?!?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