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苗回到書房,坐在案前,取過一張紙,提筆濡墨,寫了一個大大的“崔”字。
他看了好一會兒,自嘲地笑了笑,然后提筆加了一個單人旁,然后又寫了一個“悲”。
讀書少,真的會死人啊。
出師不利,狀況百出,曹苗很撓頭。他有點理解曹植了。形勢的確令人絕望,正常來看,基本沒有翻身的機會,只能請皇帝高抬貴手,放我一馬。
只可惜,求人的事總是很難的,曹叡比曹丕要好一些,卻也沒好到哪兒去。
想翻身,只能不走尋常路。
曹苗將紙團起,在手心捏成小小一團,拋入一旁的廢紙簍里。廢紙簍里空無一物,紙團在里面晃了幾下,終于停了下來。曹苗想了想,起身走過去,將紙團撿起來,重新鋪開,折成紙條,湊在燈上點燃。
火光照亮了曹苗的臉,卻化不開他眼中的陰霾。
阿虎走了進來,順手帶上了門。他看了一眼曹苗手中燃燒殆盡的紙條,有些驚訝,卻沒問。
“韓東如何?”曹苗問道。
“他屋里多了不少家什,還多了兩個年輕婦人?!卑⒒⒋瓜铝搜燮ぃ袂橛行龅??!岸际峭醺锏氖肯?,一個是老宋的女兒阿華,一個是老白新寡的兒媳阿英。”
曹苗沒說話。他之前聽阿虎說過,老白的兒子白小魚不久前剛在新城戰(zhàn)死,按照朝廷制度,他的兒媳要從新配人。老白就這一個兒子,從此絕后了,收到消息的那一天,老白差點哭死過去。
“韓東自己如何?”
“我沒見到他,聽阿華姊說,被監(jiān)國謁者請去赴宴了。不過他留下話來,說是讓我繼續(xù)給他送藥,還特地寫了一份單子?!?p> 阿虎說著,遞過一片竹簡來,上面寫著幾個字。曹苗認識這幾個字,卻不知道有什么用。
“這是什么東西?”
“不知道。”阿虎搖搖頭。“我不認識字。”
曹苗瞅了阿虎一眼,阿虎尷尬地撓撓頭?!拔摇抑徽J識自己的名字?!?p> 曹苗沒說什么,拿著竹簡念了一下,阿虎聽了,立刻說道:“我知道,這是金瘡方,效果很好,不過曾青不易得,府里也不一定有?!?p> 曹苗心中一動,將竹簡遞還給阿虎?!澳闳ハ朕k法,找認識字的人問一遍。記住,我沒見過這個東西?!?p> 阿虎一愣,隨即反應(yīng)過來,罵道:“這狗校事,太陰險了?!?p> 曹苗暗自苦笑。能做特務(wù)的又有幾個笨蛋,韓東只是輕浮,不是蠢。他在懷疑阿虎,試探阿虎,只是不知道有沒有懷疑到自己身上。
“阿虎,衛(wèi)士中有沒有認字的?”
“有,老宋就認字。他以前還在軍中做過主簿呢。”
“你去跟他學(xué)認字,越多越好?!辈苊缰览纤纹淙?,現(xiàn)在就在小院外當(dāng)值,長相是比其他老衛(wèi)士文雅些,像是讀過書的人。
阿虎面露難色,乞求地看著曹苗。曹苗卻不理他。阿虎無奈,只好撅著嘴,怏怏地去了。
接下來的幾天,阿虎每天都要抽出點時間,跟著老宋認字。曹苗則抓緊時間習(xí)武、練拳,還抽空向老宋討教了一些刀法、矛法,包括盾牌、弓弩之類的,也做了一些了解。
傳統(tǒng)武術(shù)本以兵器為主,后來經(jīng)過兩次禁武令,禁止民間練武,拳師們不得已,將刀法化為掌法,槍法化為拳法,強化對身體的鍛煉,才促成了形意、八卦、八極等著名拳種的興起和繁榮。
曹苗對拳腳有不錯的基礎(chǔ),對器械的了解卻不多,尤其是對戰(zhàn)陣武藝很陌生。他學(xué)過的器械都是短兵,只適合私斗,上不了戰(zhàn)場。況且他現(xiàn)在除了從韓東那兒摸來的一把短刀,也沒有襯手的武器。學(xué)一些常用兵器的用法,也能救一時之急。
有一整套成熟的練習(xí)方法,又有多年的實踐經(jīng)驗,曹苗學(xué)武的進步很快。
曹植聰明絕倫,曹志也是文武全才,騎射皆能,曹苗自然也笨不到哪兒去。老宋等人見曹苗稍微練了練便像模像樣,一點也不覺得意外。
自己抓緊時間練武的同時,曹苗也不動聲色的教了阿虎一些技巧。阿虎的武藝不錯,但他憑的是天賦,力氣大,悟性好,又經(jīng)常與人交手,訓(xùn)練方法卻很原始。曹苗稍加點撥,他便有了很明顯的進步。
青桃都是皮肉傷,在紅杏的精心護理下,傷勢很快就好了,只是留下了幾道疤痕。青桃雖然不后悔,心里多少有些遺憾,再見到曹苗時,便將衣服扣得嚴嚴實實。
阿虎每天都去看韓東,有時候能遇上,有時候韓東不在,他就和侍候韓東的阿英、阿華說幾句。王泰對韓東的態(tài)度有了明顯好轉(zhuǎn),每天的伙食供應(yīng)充足,韓東的身體恢復(fù)得很快,已經(jīng)沒什么大礙了。
只是他和王泰的關(guān)系并沒有根本性的改變,也就好了幾天,最近又有些變化,據(jù)說王泰向他討要什么東西,韓東嘴上答應(yīng)給,卻一直拖著,兩人吵了一回,搞得不太愉快,又有劍拔弩張的苗頭。
曹苗知道王泰向韓東討要什么,他也知道韓東肯定拿不出來,情急之下,難免會來他這兒碰碰運氣。他沒有關(guān)照阿虎、青桃提高警惕,這也算是一次不大不小的考驗。
他需要幾個精明能干的助手,而不僅僅是做粗事的下人。
一天晚上,下半夜,還在站樁的曹苗聽到后窗外的蟲鳴一滯,然后有窸窸窣窣的細聲響起,知道有人來了。他隨即躺在床上,發(fā)出均勻的鼾聲,不時還翻個身,磨個牙,說幾句含糊不清的夢話。
過了一會兒,有人沿著后墻向東走去。
曹苗隨即起身,叫醒了睡在書房的阿虎,帶上準(zhǔn)備好的強弩,躡手躡腳的來到對面,貼墻而立。阿虎要進去,卻被曹苗阻止了。曹苗讓阿虎將強弩上弦,放好弩箭,做好射擊的準(zhǔn)備。
他早就料到這一天,連射擊的角度都觀察好了,確保可以一發(fā)擊殺韓東,卻不會傷著青桃、紅杏。
他們剛剛準(zhǔn)備好,東室的后窗一聲輕響,一個矯健的身影越窗而入,輕輕落地。
青桃被驚醒,翻身坐起,床鋪一陣亂響?!罢l?”話未出口,嘴就被人捂住,只剩下悶悶的嗚咽聲。
“噓——別出聲,否則要你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