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植穿著中衣,在前面逃,一面逃一面回頭張望,神色惶急。
曹苗一手抓著幾頁紙,一手拎著四尺長的棍子,在后面追,一面追一面喊,如癲似狂。
不論是府中的衛(wèi)士、奴婢,還是亭中的掾吏、雜役,都被這一幕驚呆了,尤其是不明內里的外人。都知道雍丘王的大王子有病,沒想到病得這么嚴重,一大清早就追著雍丘王打,這是要弒父嗎?
不過也對,據說大王子之所以落下病,就是因為他的生母因雍丘王而死。說起來,大王子的生母崔夫人可是大家閨秀,死的時候風華正茂,就因為丈夫不爭氣被賜死了,實在可惜。
不管是府內人,還是府外人,沒人敢上前阻攔曹苗。王府的老衛(wèi)士們默契地讓出道路,然后平靜地看雍丘王像兔子一般沖過去,同時在心里暗喜。大王被囚禁了好幾年,身體保持得還不錯,這次進京說不定真能咸魚翻身,統(tǒng)兵上陣也不是不可能。
曹志聽到外面喧嘩,又聽到曹苗的聲音,以為曹苗又犯了病,連忙趕出來查看。見曹苗拎著棍子追曹植,頓時一腦門子黑線,連忙上前攔住。
“阿兄,阿兄,你這是干什么,成何體統(tǒng),傳出去……”
曹志話音未落,曹苗將手里的紙塞到他懷里?!澳氵€有臉說?瞅瞅,這是什么?待會兒跟你算賬?!闭f著,從曹苗身邊掠過,追趕曹植去了。
曹植見曹苗被曹志攔住,停下腳步,剛想喘兩口氣,卻見曹苗又追了上來,暗自叫苦,只得提起衣擺,繼續(xù)逃跑。
曹志追了兩步,低頭掃了一眼手中的文章,心里咯噔一下,連忙停住。他看看手里的文章,又看看前面飛奔的曹植,咬咬牙?!案竿?,你這可是自作自受,怨不得我?!鞭D身就跑,急急忙忙地關照剛剛趕過來的侍妾春華?!拔页鋈ヒ幌?,有事請夫人處理?!辈坏却喝A答應,他就跑了。
春華心生隱憂。大王子是早就瘋了,大王和二王子不會也瘋了吧。大清早的,鬧哪一出?
——
曹苗追著曹植,繞著亭驛館了兩圈,最后還是沒追上。
沒辦法,他是病人,身體也不好,跑幾步就喘得不行,追不上也正常。
不過他還是沒放過曹植,將他的房間砸了,筆墨紙硯什么的扔得到處都是,剛寫好的一篇文章撕得粉碎。一向在他們之間做和事老的曹志不知躲哪兒去了,直到車隊起程,他才從角落里跑了出來,悄悄地上了曹植的馬車。父子倆說了些什么,沒人知道。
總之人們發(fā)現雍丘王不寫文章,改練長跑了。
孫浩一路隨行,親眼見證了這一幕,百思不得其解,卻又不知道該問誰。一來這是雍丘王父子之間的私事,他不宜太關切。二來曹植見了他要么不說話,要么就說些不著邊際的閑話,曹志除了說慚愧,別的什么也不說。
至于曹苗,根本連見面的機會都不給他。阿虎透出的意思,曹苗似乎是嫌他俗。
孫浩倍受打擊。他原本對與曹苗見面沒什么太大的興趣,只是父命難違罷了??墒潜徊苊绫梢?,他反倒來了興趣。閑來無事,嘗試著靜坐更長的時間。
很快,他就發(fā)現這并非一件容易的事。入坐之后不久,心緒如潮,此起彼伏,生生不息。勉強堅持到半個時辰,心緒不僅沒有平靜,反而心生莫名煩惱,竟是一刻也坐不住。每次他以為自己坐了很久,應該到一個時辰了,睜開眼睛一看,才發(fā)現連半個時辰都沒到。
幾次嘗試后,孫浩意識到曹苗看不起他是有原因的。他連門檻都沒摸著,甚至這輩子都不可能入門,自然沒資格和曹苗對話。反倒是看似犯傻的父親孫邕有識人之明,即使所有人都說曹苗是瘋子,依然癡心不改,力挺曹苗。
——
第三天晚上,曹苗一行到達陳留。
陳留是郡治,規(guī)模自然不是雍丘可比。還沒看到城池,人煙便漸漸稠密,大路兩側的耕地漸漸連成片,路上的行人、車輛也多了起來,絡繹不絕,一派熱鬧景象。
有孫浩陪同,曹苗等人沒費什么周折,順利進城,在驛館住下。孫邕很給面子,安排了一個寬敞的大院子,幾乎占了驛館的一半空間。各種設施齊全,食物充足,雜役們也殷勤,驛丞親自在曹植面前侍候。
晚上,孫邕趕來,設宴為曹植接風。
但也僅限于此,陳留太守府的主要掾吏如功曹、主簿等都沒有參加,就連郡丞傅攸都沒來。孫邕解釋說,秋收將至,有很多錢糧的事要處理,傅攸他們都在忙,實在騰不出時間。
曹植很想問問伐吳的事,可是看看曹苗不善的眼神,還是把話咽了回去。
孫邕之前收到了孫浩的消息,知道孫浩這兩天雖然沒機會和曹苗接觸,卻有不少感悟,對曹苗甚是感激。因為癡迷修仙,他們父子之間還有些矛盾,孫浩嘴上不說,心里卻有些怨言,尤其是對他想放棄太守這樣的實權,謀求閑職。
同為二千石,有沒有實權,區(qū)別還是很大的。
宴后,孫邕又單獨請曹苗喝茶,探討修仙的心得,并隱晦的表示,希望曹苗到了洛陽之后,有機會幫他說幾句話,將他調到京師做個閑職,以便有更多的時間修行。這段時間忙得他暈頭轉向,別說修行,就連睡覺都沒時間。
看著孫邕的虔誠,曹苗有點不好意思,總覺得欺負了老實人。
“府君,你應該知道,我這次去京師是治病?!?p> 孫邕笑道:“明珠蒙塵依然是明珠,魚目鑲金還是魚目。王子不必與那些庸人一般見識,我信王子。實在不行,我就辭了這官職,隨王子修行去。屆時還望王子不要嫌我資質淺陋,列于門墻之內。”
曹苗真不知道說什么才好。
見曹苗為難,孫邕主動轉換了話題?!巴踝樱巳ゾ?,過浚儀時當速行,不宜滯留。”
“為什么?”
“王子還記得倉輯其人嗎?”
曹苗眉梢一動。他當然記得,倉輯和王機、灌均等人一樣,都在他的黑名單上。
“剛剛收到文書,倉輯調任浚儀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