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時分,青喬就帶著人回來了。是一個四十來歲的婦人。
婦人叫林吣。
林吣原本不叫林吣,原來的名字叫趙余。趙余是家生子,由于是女兒,從小不得當(dāng)管事的父親喜愛,連帶著母親也對她冷言冷語,幸好她自己爭氣,手腳麻利,腦子靈活,加上樣貌清秀,被趙家的小姐看上了要去當(dāng)了個丫鬟。
那時趙余以為自己時來運轉(zhuǎn)了,以后的日子可以過得輕松些,但沒想到,生活讓她更加絕望。
趙家小姐表面溫和有禮,落落大方,但背地里喜歡打罵小丫鬟,趙余深受其害。但趙余對這些都忍了,她是家生子,除非是被主家發(fā)賣,自己是出不了府的,于是她就只能繼續(xù)指望著到了年歲嫁人,可以嫁個好人。趙家小姐雖然喜歡打罵她,但也會給賞賜,趙余默默承受,自己攢了不少東西,她還想著嫁了人,靠著自己的積蓄和丈夫一起努力,未來也好有盼頭。
但趙家小姐十六歲那年出了事。她原本定了親,可誰知又遇見一個慣會花言巧語的窮酸書生,幾句話就被騙得要偷了家中東西去同書生私奔,結(jié)果被趙家夫人發(fā)現(xiàn),氣得要打死這個女兒和書生。趙家小姐害怕了,也不說什么要跟書生私奔的話,胡亂說些要把責(zé)任推在別人身上。
不巧,趙余就是這個蠱惑小姐,不守婦道,勾引男人,禍亂后宅,該亂棍打死的丫鬟。趙余被推了出去,她害怕的給夫人老爺磕頭,大聲說著自己是冤枉的,可是誰信啊,她一個丫鬟,都沒人想去搭理她。
趙余在被打了幾十棍之后,后背及腿部血淋淋一片,叫人看都不敢看,趙家夫人卻借機立威,說不聽話的下人只有這個下場。
那個時候趙余已經(jīng)是出氣比進(jìn)氣多了。趙家夫人嫌惡的看了看她,揮了揮手,讓人把她丟出去。
若是趙余就這么死了,那她下輩子投胎好點也許還能好過點,可她悲慘的日子還沒結(jié)束。
奄奄一息的趙余被人救了,救她那人是個大夫,一臉溫和老實的樣子。經(jīng)過大夫精心的照顧,趙余那么重的傷也慢慢好了起來。她對這個救了自己的男人滿懷感激,身子一好就要幫著他做這做那。
但大夫沒讓,只溫和的跟她說讓她好好休息,身子好全了就行。趙余還以為自己在閻王殿走了一朝終于遇見了好人。
可是大夫從沒說過他是個好人。大夫把針扎下來那刻趙余痛得連話都說不出來。原來大夫只是想找個可以給自己試針試藥的人。
那一段時間是趙余這輩子都不愿意想起來的日子。
她躺在床上動彈不得,身上扎著針,手腳都被綁著。每日里只能喝一些清水和白粥,其余時間都是在喝藥和扎針,痛不欲生。
一直這樣過了三個月,趙余全身都是青紫的,腫著的,手臂后背腿上密密麻麻的針孔,幾乎找不到下針的地方了。那個大夫也放棄了她,她又被丟了出去。
而這一次,趙余遇上了賀林安的母親。那個時候賀母剛剛懷上賀林安,才兩個月,從去常宣寺廟為賀林安祈福后回府的路上,碰見了被扔在街角的趙余,賀母見她處境凄慘,心生不忍,又想著在祈福的路上遇見的,就當(dāng)是為了給自己未出生的孩子攢福氣,便救了趙余。
那時候的趙余傷得很重,賀母請了好幾個大夫,用了好些好藥才將她救回來。即便如此,趙余養(yǎng)了好幾年,也才將身子養(yǎng)好七七八八。而且大夫說她以后不能孕育子嗣,還有折壽的可能。
在趙余傷好后,同賀母說了她的來歷,賀母憐惜她的坎坷遭遇,就讓她在身邊伺候,還給她改了名——林吣。
從另一方面來講,賀林安也是林吣看著長大的,而由于林吣沒有子嗣,所以也是把賀林安當(dāng)成親生孩子看待的。
這次賀林安把林吣請過來就是因為她之前的經(jīng)歷,也讓林吣對后宅的陰私知道不少,也知道如何能讓一個人說真話。
林吣一看見賀林安就忍不住皺了眉,聲音一如既往的古板:“小姐,怎的把自己弄成這樣?”
賀林安見到林吣倒是笑了,還喚了聲:“林姨?!辟R府的人幾乎都這么叫。
林吣不贊同的跟她說話:“小姐,我不是同你說過,自己的身體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事不管有多重要,都不值得你拿自己的身體去冒險,怎么不聽呢?”
賀林安故作輕松:“林姨,我知道了。我以后一定會注意的。您別擔(dān)心?!?p> 林吣當(dāng)然不會再責(zé)怪自己看著長大的小姐,轉(zhuǎn)而說起正事:“剛才來的路上我已經(jīng)聽青喬把事情說得差不多了。那兩個人在哪兒呢?小姐您放心,我一定讓她們把知道的都吐得干干凈凈?!?p> 賀林安微笑道,“我知道,林姨不會讓我失望的。就讓青喬帶您過去吧?!?p> 青喬即便是賀林安的貼身丫鬟,也不敢對林吣有什么不敬,依舊恭恭敬敬的給她帶路:“林姨,這邊。”
這一整個下午,難得的有了陽光,賀林安被小心翼翼的扶著坐在了放在小院里的搖椅上,腿上又蓋了一塊毯子。
感受到陽光灑在身體的每一處,這種感覺真的很好。
關(guān)著人的兩間屋子里沒什么動靜,只隱隱約約傳來微弱的哭泣聲,來往的下人急急忙忙的走,不敢停留下來詢問發(fā)生了什么事。
等林吣出來時,帶路的青喬臉已經(jīng)發(fā)白了。
賀林安覺得奇怪,詢問青喬兩句,青喬張了張口,卻沒說出什么話來。
林吣便代她回了。
“那個青酉倒是個烈性的,我剛拔出針,解開綁著她的繩子,她就撞墻了。我看了,挺用力的,頭骨都凹下去一塊,應(yīng)該是立時就沒了氣息?!?p> 這下另外三個丫鬟都白了臉,賀林安的臉色一直不怎么好,倒看不出來什么。
但她也微微失了神,好一會兒才開口:“既然這樣,就把她好好葬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