濯妄取下肩上的布袋,掏出一個葫蘆遞給安亦昉,又將袋中的幾把草藥放進(jìn)山洞北面的藤筐中,吹滅油燈,引著安亦昉回到洞外。
“葫蘆里既無靈丹妙藥,也無日月洞天,裝的是酒,我剛用草藥換的,嘗嘗?!?p> “謝謝道長,我不飲酒。”
“哦,那算你運氣好,好茶也有?!卞τ卣f。
倆人來到草棚外一處空地,濯妄在幾塊青石間的空地上生起篝火,在山泉中打了一壺水,掛在三腳木架燒了起來。等到水沸,濯妄在壺中放了一把曬干山楂片,洗了兩個竹杯,又過了一炷香的時間,從火上取下鐵壺,倒了兩杯茶。
“安小友,請!”
“孫道長,請!”
安亦昉端起竹杯,微微清香入鼻。對著杯沿吹了幾下,抿一小口,酸中帶甜,別有一番風(fēng)味,稱贊道:“果然是好茶。”
濯妄飲了一口葫蘆里的酒,往嘴里扔了一片山楂,“此茶無需蒸也無需焙,曬干便可。健胃行氣,散淤解滯,人若善攝生,當(dāng)可免于病?!币姲惨鄷P不言不語,從懷中取出一本《千金方》,就著火光看起來。
翌日清晨,安亦昉仔細(xì)記下出山入城的道路,別過濯妄,牽馬下山。
濯妄照著醫(yī)書取出幾味草藥,泡在瓦罐中,還沒來得及放在火上,抬頭看見安亦昉牽著馬又走了回來。
“道長,有一事求教。”安亦昉猶豫道。
“求教不敢當(dāng),安小友但說無妨?!?p> 安亦昉牽著馬,把前幾日做的噩夢向濯妄講了一遍,講述過程中又驚得汗毛直豎,“我曾獨自一人在荒原野外生活多日,未嘗有過這樣的夢魘?!?p> 濯妄安靜地聽完,往灶中添了幾根木柴,“貧道研習(xí)淮南子煉丹之術(shù),對麻衣留觀看相之法并不擅長,解不了安小友的困惑?!?p> 安亦昉聞聽不再多言,行禮之后牽馬離開。遠(yuǎn)遠(yuǎn)地聽到濯妄的聲音悠悠傳來:“無狀之狀,無象之象,是謂恍惚。迎之,不見其首;隨之,不見其后。人命至重,有貴千金?!?p> 駐足聽了濯妄的話,安亦昉苦澀地?fù)u搖頭,“和尚也好,道士也罷,這些方外之人,總說些他人聽不懂的話?!?p> 出了五老山不久,便見到河中城,安亦昉不敢直接騎到城下,遠(yuǎn)遠(yuǎn)地觀望一陣,見北門果然沒有官兵駐守,城門緊閉,城墻上旌旗招展,城墻外濠和羊馬墻隱約可見。
安亦昉策馬一路向西走到蒲坂關(guān),見到河中城西門外營寨林立,黑壓壓的一片,官兵指揮著丁夫正在壘筑柵營。眼前的情形和之前得到的消息差不多,再去南門已無必要,想要進(jìn)城還得在北門想辦法。
河中城西北一片二十里見方的池洼之地,名為“女鹽池”。池中所產(chǎn),鹽味少苦,不及縣東大池鹽。適逢兵禍,前幾天又剛下過雨,更無人采鹽,安亦昉找到了池旁一處破敗工棚,暫時棲身其中。
入夜之后,安亦昉換上一身黑衣,黑巾盤發(fā),足蹬草鞋,障刀別在腰間,箭橐背在身后,右手拇指帶上牛皮指韘,左手持弓,熄了篝火,把馬藏在工棚之中,提上一口氣,朝河中城北門奔去。
深夜的河中城仿佛被黑色怪獸叼在口中,城墻上星星點點的火把猶如怪獸眼中反射的鬼火,時隱時現(xiàn),時而昏黃、時而幽藍(lán);靜謐之中似乎隱藏著觸手可及的殺機(jī),把生靈萬物壓制的不敢發(fā)出一點聲音。距離城門不足二里,安亦昉潛伏觀察良久,確認(rèn)沒有朝廷軍隊的巡邏,用黑布蒙臉,這才俯身向城門跑去。
躲在參差不齊的羊馬墻中,安亦昉抬頭往城樓上看。城臺之上,黃色大旗獵獵作響,偶爾有巡城的軍兵探出頭張望。
安亦昉暗守了快一個時辰,見城墻之上巡邏有序,換防有章,可見李守貞治軍嚴(yán)明。城門緊閉,吊橋高懸,并沒陜州孔錄事所提到的流民出城的情況。
安亦昉往北退了二里,快速向西跑去。遠(yuǎn)遠(yuǎn)望見城垣轉(zhuǎn)彎處角臺上,一座高聳的角樓燈火通明,幾個人影面西而望。再往西走,隱約聽到城外有馬蹄之聲,應(yīng)該是白文珂麾下的巡邏兵在夜巡,城西雙方的守備果然比城北嚴(yán)密許多。安亦昉不敢再往前行,起身返回,天亮之前回到女鹽池的工棚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