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明月暗籠輕霧,今宵好向郎邊去。刬襪步香階,手提金縷鞋。畫堂南畔見,一晌偎人顫。好為出來難,教君恣意憐?!?p> 這是李煜的《菩薩蠻》,說的就是跟小周后周嘉敏幽會的情景。
穿著雪白襪子,走在香階上,手里還提著金縷鞋。
可想而知是躡手躡腳,做賊一樣。
這便是偷情。
格外的幽情香艷,刺激。
這便是周嘉敏。
膽子大,又離經(jīng)叛道,何等的恣意妄為。
曾經(jīng)的小周后,如今開封寓居的侯爺夫人,過著謹小慎微的日子。
這些幽閉的生活,像是套索一樣,緊緊套在她的脖子上。
郁郁不得歡,那個曾經(jīng)熱烈奔放,想了便要去做的周嘉敏,像是如花樹一般在枯萎。
直到昨日。
她發(fā)自內(nèi)心地厭惡趙光義那刺人的眼神,讓她感到惡心。
她不想束手待斃。
李煜去敲了登聞鼓,她不甘在家枯坐。
她曾經(jīng)寫過一本葉子戲的書,自詡葉子戲大家。
如果孫林在,必定能替她解釋,這叫做邏輯能力。
葉子戲便是撲克牌。
她在家推算來推算去,總覺得鐘娘是個關鍵,若鐘娘虛無縹緲,那便是一切都虛無縹緲,一場空。
所以她瞧著時辰差不多,便帶了家里靠得住的幾個人,一同往春望橋而去。
往日有防火兵鋪的五名軍士,在左近看守她家,但今日李煜去敲登聞鼓,這些實際上的密探便都被遣走。
她穿著低領口的淡青色交領襦裙,外頭套著綠色的褙子,在初春的冷風中,迤邐而行。
即便是在開封街頭,她依然是一道奪目的風景。
這道風景在行走,吸附了無數(shù)的目光。
自然有人竊竊私語,指指點點。
南唐小周后,可謂聲名昭著。
果然是漂亮,自然是好看。
只是不知道,這位來了開封之后就幽閉深宅的江南麗人,突然上街是為何事?
周嘉敏渾然不顧一路上的目光,下巴微抬,帶著些驕傲。
坐在牛車上,也是正襟危坐,目不斜視,宛若一座雕塑。
有所舉動,也是輕輕微微,如同初春的微風吹開了楊柳池塘。
一直到春望橋,咕咕嚕嚕的牛車后頭,竟然追隨了一大波人。
非但如此,還有許多人聽了傳言,說小周后招搖過市。
這可是難得一見的盛景。
便是平常,也經(jīng)常有人在違命侯府外頭束著手歪著腦袋,妄想能驚鴻一瞥。
今日這美人居然施施然坐著牛車出來,不禁眾人觀看。
這牛車簡樸陋蔽,卻湛湛生輝。
別說男子,便是女郎婦人,都踮著腳,想要一睹芳容。
周嘉敏要的便是這個效果,要的就是半個開封都知道她周嘉敏到了賈琰府門口。
在眾目睽睽之下,喝令賈府還人。
繼而不顧賈府中人阻攔,強行闖了進去。
陡然起了沖突,追隨而來的人都覺得有稀奇熱鬧可看,跟著轟然一聲浪涌而入。
“周后勿慌,俺們替你撐腰!”
“侯爺夫人,可是賈府登徒子惹惱了你,俺牛三郎替你出氣!”
“小娘子你只需說一聲,俺們立時將這賈府替你拆了!”
最開始跟著小周后的都是一幫市井潑皮,無賴子。
亂七八糟的稱呼,嬉皮笑臉,怪笑怪叫。
雖然畏懼賈琰是開封府的推官,不敢造次,但嘴上助助陣,占些賈府跟小周后的雙重便宜,還是不礙的。
其中也有橫行市井的光棍潑皮,有著兇性,借機生出些亂子,差點沒引發(fā)打砸搶。
周嘉敏開了個好頭,渾然不顧自己形象,叉著腰跟賈府要人,指使下人四處呼喊鐘娘名字。
賈府中人嘴皮子功夫跟她比可差遠了,幾句就被說的啞口無言。
這更使得跟著沖進來的人興高采烈,氣勢高漲。
有腌臜潑皮想要趁亂占周嘉敏的便宜,剛伸出手就被人擒住,一頓暴揍。
此刻周嘉敏享受的是明星般的待遇,一干護花勇士簇擁周圍。
這跟宣德門外,李煜也有一干鶯鶯燕燕捧心凝噎,異曲同工。
不知道這對夫妻知道這種明星效應,作何感想。
聽聞賈府搶了李煜的下人,藏在府中,無賴子們都轟然大笑,拍胸脯表示愿為周嘉敏將人搶出來。
賈府涌入了少數(shù)數(shù)百人,法不責眾嘛。
賈府內(nèi)宅的女眷也不得不出來應付。
卻被無賴子們罵作娼婦。
“昧了良心的小娼婦!你這三從四德可真是了得,幫著自家官人藏女郎。”
被啐了一臉的賈府女眷只能滿面羞慚地狼狽逃進去。
見此陣勢,周嘉敏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已經(jīng)沒有了阻力,便直接帶著人闖進去。
有一干唯恐天下不亂的無賴子引路,很快就將鐘娘找到。
鐘娘早聽了前院的動靜,再三確認是周嘉敏帶人進來救她,早就激動的涕淚橫流,沖了出來。
周嘉敏跟鐘娘抱頭痛哭。
此時她才敢松一口氣,當場找到了鐘娘,且有了這么多人證,接下來就好辦了。
閑漢無賴子們見兩個嬌滴滴美人兒一起痛哭,頓時看的傻了。
有人吼叫連連,“這賈府果真是拐賣人口,藏污納垢之地!”
有人帶頭打砸,便有無數(shù)人效仿。
說白了,財帛動人心。
這以前只知道賈府豪闊,進來之后才知道,賈府原來這么富麗堂皇,這么富得流油。
在財貨面前,殺人的心都有。
于是亂事驟然而起。
甚至有人瞧見賈琰有如花的美眷,拖著就要往無人處躲。
賈府主事與家丁們這才知道要下狠手,于是發(fā)狠打人,頓時亂作一團。
周嘉敏在幾個軍漢的護衛(wèi)下,躲在角落,看著場面越來越亂,心頭焦急,怎么還沒有消息過來。
程德玄等人趕到的時候,正好是賈府大亂的時候。
聽說是周嘉敏帶著人沖進賈府,程德玄頓時頭大如斗,竟錯愕許久。
總不見得當著那么多庶民搶人?
強行滅口更不行!
程德玄咬牙吩咐手下,“縱火,將這院子里頭的人一并燒死?!?p> 或許不用全部燒死,趁亂將鐘娘與周嘉敏殺死,往火場一丟,落得個干凈。
雖說這是鋌而走險,但已經(jīng)是眼下最好的辦法了。
放火更能掩蓋賈府的富麗堂皇,趁亂還能運走一大批的財貨。
手下的人迅速行動起來,開封府的人手加上賈府的人,足夠了。
……
“走火了!快跑啊!”
“賈府這幫腌臜潑才,居然想要燒死俺們!”
“直娘賊你動刀子?”
撲棱棱無數(shù)火把扔了進來,有人瞧的分明,那火把火油四濺。
有人要強沖出去,卻被武力強橫的壯漢用刀直接捅死。
周嘉敏這才意識過來,賈府有高人坐鎮(zhèn),這場火真是太高明了。
自己這邊即便不被火燒死,也要被亂刀砍死。
事后都推給這些生亂的市井潑皮便是。
背后主事者居然好狠的心,枉顧幾百人的性命。
賈府都有不少人陷在這里頭。
幾百個沖進來的無賴子與庶民跟無頭蒼蠅一樣,亂沖亂撞,甚至自相踐踏。
哭爹叫娘,陣陣慘叫聲,厲叫聲,怒罵聲……
周嘉敏被人護著四處躲藏,但眼見火勢越來越大了起來。
火光映照在她俏生生的臉上,煞白中有著絕望,暗道休矣,竟然要喪命于此。
她銀牙暗咬,但愿官人能有辦法替他報仇,也愿皇子此番能反敗為勝。
火光在她瞳孔中迅速放大,臉頰感受到了灼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