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光義搞不懂自己這個侄兒在玩什么把戲,等到傍晚一同進宮不好么?
要到開封府衙來談什么事情?
感到蹊蹺,他不敢怠慢,派人出去喊程德玄回來。
程德玄不在身邊,總歸有點不自在。
這侄兒不是吳下阿蒙,有點老大當年風采。
剛接到有人報信,說這侄兒駕了兩輛馬車出來,車轍壓的石板路都嘎嘎響。
他頓時愕然,這是哪一出?
難道馬車中全是鐵器?
不會是這侄兒要冒險行兇?
他雖然也曾經(jīng)歷過戰(zhàn)陣,但此刻還是患得患失,有點忐忑。
畢竟到了他這個位置,而且有望承繼大位,怎么都要小心些。
于是他直接在后院等著,讓手下層層護衛(wèi)。
孫林跟王承衍一路進來,倒是順暢的很。
到了后院,發(fā)現(xiàn)穿著一身緋紅錦袍的趙光義正在捧著書看的津津有味。
孫林暗笑,都說開國皇帝中,唐宗宋祖略輸文采,其實趙匡胤這些年愛看書,反而是趙光義不愛看書。
不知道是在看什么書。
他哪里知道,趙光義哪有什么心思看書,滿腦子都是準備怎么應付這侄兒。
“晉王殿下!”
規(guī)矩還是要有,他很乖巧地上前行禮問候。
趙光義裝作剛剛回過神來,舉起手中的書,往身前案幾上一丟,大笑兩聲。
“剛讀書入迷,賢侄勿怪,到了這里無須什么體統(tǒng),同以往一般自在些就好。”
他一揮手,隨從上前奉茶。
王承衍有些拘謹。
孫林卻是大喇喇坐下。
剛要捧起茶來,只覺得一道目光如同利刃般投來。
抬頭一看,趙光義身后有一魁梧大漢,敞開的皮袍,內(nèi)里一層皮甲,上有護心鏡。
留著短短的髭髯,圓圓的眼睛似怒非怒,透著冷意。
看到孫林并不畏懼眼神交接,且好奇地打量了他兩眼,訝異了一下。
瞇了瞇眼睛,閃過一絲不屑,這才低下頭去。
孫林指著這大漢道:“叔父,這位好漢叫甚名字?”
他不動聲色,裝作好奇。
不過,他心中有些冷意,這想必就是唐瑞所說的開封第一高手,高瓊了吧?
剛才高瓊毫不掩飾對他的敵意與鄙夷,讓他生出殺意。
這高瓊或許是將來必須要除掉的那幾個人之一。
趙光義笑道:“此乃高瓊,是個粗人,莫要見怪?!?p> 他假意呵斥高瓊,讓他站后面些。
孫林哈哈一笑,擺手道:“不妨事,這等好漢有些豪杰氣概也是應當?!?p> 他轉(zhuǎn)頭示意唐瑞取些錢出來,朝著高瓊點了點頭。
“往后好生護衛(wèi)叔父,盡興辦事,這十貫錢是賞你的?!?p> 他揮揮手,讓唐瑞將錢遞到高瓊手上。
高瓊的臉頓時就漲紅了,手都微微顫抖,這錢拿又不是,不拿也不是。
他強行讓自己視線往下,不去看孫林,否則,定然目露兇光。
唐瑞忍住笑,裝作若無其事,將錢繼續(xù)往高瓊手上塞。
孫林瞥了眼高瓊,見他羞憤的樣子,心中暗爽不已。
你再兇橫,依然是個家奴罷了。
沒錯,他故意賞賜高瓊,叮囑他盡興辦事,完全是一副家主跟家奴說話的口吻。
當著趙光義的面,沒有任何的不妥,誰都說不出任何不是。
趙光義咳嗽一聲,對著高瓊說道:“還不快謝過皇子!”
高瓊滿心屈辱,臉都垮了,僵著身子,歪斜點個頭,將錢接了過去。
孫林收回眼神,跟趙光義說話。
那神情,就像高瓊只是只螻蟻,作為趙宋皇子,轉(zhuǎn)頭就將這家奴忘得一干二凈。
孫林從懷中掏出錦盒,直接打開,兩枚大東珠露在外面。
“叔父,吳越王派人送了些禮。這么大的東珠太珍貴,我可消受不起。想著不如孝敬叔父。只有叔父才配得上這大東珠?!?p> 孫林滿嘴跑馬,但一臉摯誠,像是真心如此。
趙光義驚訝,這大東珠他也有,一模一樣,這侄兒真舍得讓給他?
“這是為何?吳越王也送了兩對大東珠給我,你自己留著便是,哪有叔父要侄兒的東西?來人,再取一枚大東珠來,侄兒你收著?!?p> 孫林頓時會意,趙光義只怕是以為他拿大東珠來試探,哪里會想到他是真的想送。
而且錢惟浚說了,晉王也是一對。
錢惟浚不會騙他,那他這個叔父跟他玩了個心眼。
晉王兩對,他只一對,那他肯定會記恨上吳越王。
這個叔父,真的是奸詐!
孫林連忙堅決推辭,大有趙光義不收,他就撒潑的架勢。
“叔父,今日過來,是想請你幫忙買幾塊地。”
趙光義愣了一下,“買地?哪里的地?”
他剛才本能想說買地這些許小事,找外頭的吏員隨意辦了便是,但謹慎小心,還是多問了一句。
“城外的地?!?p> 孫林示意王承衍將他自己先前畫的草圖拿來。
高瓊縮在后面,看著孫林揮灑自如的跟趙光義談話,十足皇子派頭,頓時感覺屈辱更甚。
他又是咬牙,又是暗自冷笑,皇子又怎樣。
“城內(nèi)侵占街道比比皆是,想必叔父這開封府衙也是頭痛不已。所以,我想在城外汴河邊上,建些草市?!?p> 趙光義自然也不是全然不學無術(shù)之人,頓時點頭道:“若能做起來,確實能緩解城內(nèi)侵占街道。不過,真要徹底根治,少不得要將官市大半都搬出去。這就太難了?!?p> 他手按著圖,仔細看了看,覺得這圖畫的奇怪,但很形象。
“你要多大的地?”他訝異起來。
“你這草市,規(guī)模可不是一般的大?。 ?p> 他看著孫林的眼睛,似乎在確定孫林是不是在玩笑。
“沒錯,規(guī)模是大了點,足夠容納城內(nèi)兩個官市。”
趙光義眉頭一簇,“德昭,若是小小草市,我手下有些土地,你拿去便是。作為舒服,我自然是一力支持。但真要劃這么大,建這么多亭臺樓閣,少說要花上萬貫,你哪里來這么多錢?”
“不不,就算有,也不能這么胡搞!”
有一瞬間,他甚至想,巴不得你去胡搞。
花那么多錢,最終血本無歸,讓朝野看看。
但他要是立馬支持,只怕會落人話柄,好像他巴不得一樣。
孫林不介意將他搞城市綜合體的想法和盤托出,這是陽謀,光明正大的進取。
只是,他將風險與難度夸大了許多,
最終的想法是吃喝玩樂購,再加一項重大的引流,大相國寺燒香半日游。
就跟后世城市綜合體引流的話,不可或缺超市與電影院。
燒香是開封市民日常不可或缺的活動,隔三差五就要燒一燒。
而且,這燒香不僅跟超市一樣是日常,更是精神享受,比看電影還要享受。
他隱去了大相國寺整體搬遷計劃,侃侃而談自己的構(gòu)想。
趙光義聽的眼睛越來越亮,不得不說,如果真能做成,的確是善政。
他當然希望開封越來越好,越興旺,趙匡胤想要遷都就阻力越大。
侵占街面問題雖然他一直縱容,但并不意味他不想解決,或者說緩和。
真要搞的天怒人怨,就怕會成為遷都的借口。
這城外草市“開封廣場”很顯然是一劑良藥。
照孫林所說,分成幾步來,幾年的時間,逐漸改變開封市民們的生活習慣。
考慮稍微走遠一點,去城外去吃喝玩樂購。
“到時候我們多造一些寬敞舒服的船,專門用來接人。
就叫做公交船,半個時辰一班,從西水門到西大街,再從東大街到通津門(東水門)出來,一直到城外的開封廣場。
然后同樣的時辰,有公交船從開封廣場出發(fā),從通津門進去,一路可到西水門。
到時候,可合理安排一二十個??奎c,方便開封士庶男女從??奎c上船。這些??奎c可建造屋舍,又能擋風擋雨,還能耐寒暑。
對了,這些公交船到了三更仍然營業(yè),只是到了深夜便減少班次,叫做夜班船。
免費,所有人坐船全都免費,這樣,開封人才愿意多花些時間去城外吃喝玩樂購?!?p> 這樣一來,就解決了一個大問題,在城外的話不方便,有些人嫌遠就不愛去。
這下就好了。
趙光義聽的津津有味,暗道這侄兒的想法初聽荒誕不羈,但細品格外有理。
這么一來,或許這開封廣場真有點希望。
確實是個大工程!
要是讓這小子一頭扎進去,倒是件好事情。
畢竟在他看來,沒有朝廷出手,這開封廣場不是那么好搞。
當然能不能搞起來跟他無關(guān),他只需要確保這侄兒所有精力都會被這個開封市場吞進去。
或許一開始幫著推一把會很不錯。
他心情愉悅起來。
他還想確認一點,這侄兒是不是真的想把這開封廣場搞起來。
如果是真的,那么說明他大哥暫時沒有遷都想法。
要不然,不會讓侄兒在開封這樣折騰。
要折騰也是暗暗準備,到洛陽去折騰。
“你們先回去吧!我再琢磨琢磨。”
“別琢磨了,叔叔,我們錢都帶來了,就在外面馬車中!”
趙光義一驚,這小子是真的勢在必得?
不過他一咬牙,“行!我陪你去城外一趟,叫吏員隨行,今日便可將文書簽了?!?p> 孫林與王承衍對望一眼,頓時大喜。
有時候陽謀也好用,不怕你不答應。
“叔叔等下,先不忙出城,我還要跟你借點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