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噠翰呆住了。
他臉上肌肉扭曲,微微張著嘴。
因為他剛剛還在跟一幫契丹小兄弟們吹噓,這個宋國皇子如同三國時呂奉先、趙子龍,且有勇有謀,值得一交。
他剛剛將宋國皇子夸的天上地下少有,兩人關(guān)系好的就差睡同一個帳篷里的姑娘。
甚至兩人還約好準(zhǔn)備要結(jié)拜。
結(jié)果呢!
小兄弟們的眼神到掃射過來,帶著質(zhì)詢,以及奚落,嘲笑。
蕭噠翰,這就是你結(jié)拜兄弟?
這特么是個缺心眼吧?
蕭噠翰極其尷尬地擠出笑容。
韓德讓面無表情地向著孫林走去。
所有人心都懸了起來。
韓德讓素有才名,只是因為與蕭皇后有過婚約,所以一直藏拙。
可是人家真不是吃素的!
宋國皇子要倒霉了。
只能寄希望于韓德讓沒有失去理智,羞辱宋國皇子適可而止。
蕭噠翰默默為孫林默哀,只能怪你自己李太白附體,太過狂妄了。
盧多遜離孫林遠(yuǎn)了一些,別城門失火殃及池魚。
他心中對孫林也是無語到了極點。
攤上這么個皇子,真的是丟盡了大宋的臉面。
眾目睽睽之下,韓德讓走到孫林身前,臉上肌肉都扭曲起來。
宋國皇子在干啥?
老神在在的喝酒,似乎在醞釀詩詞。
居然半點都不在乎韓德讓。
韓德讓馬上都要發(fā)飆了,還在這里裝什么云淡風(fēng)輕?
忽然。
韓德讓蹲下了身子。
他的雙手在顫抖。
身子也在顫抖,差點就沒蹲穩(wěn)。
他顫顫巍巍地伸出手去。
所有人都驚呆了。
韓德讓自己也驚呆了。
他不明白自己是中了什么邪,居然真的蹲下來要幫宋國皇子脫靴。
心中一直在抗拒地喊不,但是身體卻很誠實。
他眼前一陣陣發(fā)黑,眼冒金星。
他好不容易才恢復(fù)了一些,使得自己可以保持平衡,不跪倒在地。
那樣的話,就太恥辱了。
他極力想要伸回手,但是手完全不聽使喚,就這么伸出去,扶住了大宋皇子的腳。
他此刻幾乎精神失常,差點沒有跳起來尖叫發(fā)狂。
他搞不懂自己是怎么了。
難道,真的是因為自己欣賞《虞美人》,鐘愛《念奴嬌》,癡迷《破陣子》,內(nèi)心深處已經(jīng)對這大宋皇子傾慕之極,乃至不顧身份,忘卻所有嗎?
鴉雀無聲。
在旁人看來,韓德讓極為虔誠地為孫林脫下了靴子,并且捧在手中。
然后,神情肅穆莊嚴(yán),無比認(rèn)真地捧著靴子,站到了室眆旁邊。
而室眆,則老老實實地在研墨。
肅穆莊嚴(yán)個鬼啊!
其實韓德讓內(nèi)心是在翻江倒海。
是了,室眆老相爺一定也是傾慕大宋皇子的三首詞,所以才不能自已。
連老相爺都無法抗拒內(nèi)心深處的真實想法,那么自己剛才所作所為,也就能夠解釋。
這么想著,他忽然釋然。
或許是特別的緣分?
莫非,這大宋皇子真的是李太白轉(zhuǎn)世?
長生天!
莫非,室眆老相爺是那楊國忠轉(zhuǎn)世?
那自己豈不是成了高力士轉(zhuǎn)世?
又或者,自己是楊貴妃轉(zhuǎn)世?
他感覺自己瘋了,腦海里瞬間全是莫名其妙的奇思妙想。
總之,他平靜了下來,甚至徹底釋懷。
一定是特別的緣分。
蕭綽驚詫地看著韓德讓,看得出來剛才韓德讓很不情愿,可是,現(xiàn)在像是很享受給人家捧靴一般。
這大宋皇子會妖法嗎?
不得不說,這大宋皇子握著酒盞,歪著頭微微蹙眉,構(gòu)思詩詞的樣子,真的是很吸引人呢。
或許,韓德讓也無法抗拒這種魅力吧?
一定是特別的魅力。
那為何室眆老相爺毫不猶豫地就去研墨?
莫非也是深深喜愛宋國皇子那幾首詞?
看來喜愛那幾首詞,且對大宋皇子有好感的,不止她一個啊。
這樣想來,也就沒那么羞恥了。
她可是蕭綽,自視甚高,自比堯舜禹湯。
可是卻因為幾首詞,就平白臆想了一個人,夜夜與自己歡好。
這才不知羞地遞下那份驚世駭俗的國書。
沒想到這家伙真的來了,就這樣一路長槊強(qiáng)弓殺了過來,一來就要讓大遼的宰相研墨,讓大遼最有才的才子捧靴。
就是這么的霸道。
就是這么的恃才傲物。
當(dāng)然我們大遼也是不錯的,室眆老相爺多有風(fēng)骨,紆尊降貴,成就一段佳話。
韓德讓聞弦歌而知雅意,可謂雅量高致。
她步步生蓮,親自來到孫林桌前,將白紙鋪開。
“唔!”
孫林深嗅一下,好香。
近距離看了看蕭綽,似乎粉面含春,有著讓人近乎癡迷的香軟甘甜。
似乎身材很好,有料。
這實際上已經(jīng)是在褻瀆。
但是蕭綽毫不在意,輕笑一聲離去。
孫林心頭火熱,先立為敬。
真是個天上人間少有的尤物啊!
“有了?!?p> 孫林閉目,搖頭晃腦,忽然睜開眼來。
“墨來!”
他拿起筆,室眆很湊巧地彎下腰來,他將筆點墨,然后開始筆走龍蛇。
“《釵頭鳳.紅酥手》……”
“紅酥手,黃縢酒,滿城春色宮墻柳。東風(fēng)惡,歡情薄。一懷愁緒,幾年離索。錯,錯,錯!
春如舊,人空瘦,淚痕紅浥鮫綃透。桃花落,閑池閣。山盟雖在,錦書難托。莫,莫,莫!”
韓德讓捧著靴,聞著那淡淡的腳臭味,喃喃念道。
“詞是好詞,真是好詞啊!”
他長嘆一聲。
大遼最有才情的韓德讓都說了,這是好詞,那肯定就是好詞了。
蕭噠翰興奮地臉都紅了,拍著胸脯挑釁周圍幾個小兄弟,“看到?jīng)]有,那是我把兄弟!”
“聽說是把你揍服了?”
“放屁!那就不打不相識!”
而這邊,蕭綽眼中有著異樣的神采。
只是隨口一說,便真有一首詞,紅酥手。
這種級別的詞,真是細(xì)細(xì)品讀,滿口生津。
“只是,這詞相思又哀婉,是哪個女兒家,叫皇子幾年了還是念念不忘,相思斷腸?”
蕭綽站起身來,盈盈數(shù)步,站在階梯上問。
孫林一揮手,“若不嫌棄,過幾年,我便叫人將這詞送來大遼。”
這簡直就是在調(diào)情了,意思過幾年,這詞就是我趙德昭的心志,那女兒家,相思幾年仍然哀婉,自然是蕭皇后了。
盧多遜目瞪口呆,當(dāng)著大遼皇帝的面,當(dāng)著大遼群臣的面,皇子居然敢調(diào)戲大遼皇后,這簡直就是作死?。?p> 他內(nèi)心在顫抖,為何要發(fā)了瘋,跟這鳥皇子一同北上出使。
完蛋了,真的完蛋了?。?p> 不過,出人意料的是,耶律賢跟蕭綽都沒有發(fā)火,反而笑了起來。
“皇子真是風(fēng)趣?!?p> 盧多遜啞然。
原來欣賞一個人,即便這個人再輕佻,反而還是有趣。
要是不待見一個人,只怕再正經(jīng),仍然面目可憎吧?
韓德讓細(xì)細(xì)品味這首詞,倒是頗興趣盎然,一時之間倒是忘了自己還捧著一雙散發(fā)淡淡腳臭味的靴子。
忽然意識過來,連忙將靴子往地上一丟,朝著孫林狠狠翻了兩個白眼。
孫林看他一副要發(fā)飆的樣子,連忙說道:“撿起來!”
其他人又是一愣,齊齊看向韓德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