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陽公主把功法收了起來,伸出玉指,戳了戳韓楚的臉。
冰冰涼涼的,略微有些癢。
有人來了,韓楚朝門外看去。
“這不是福公公么,怎么到了這里?”錢翰林笑瞇瞇地問道。
“皇上手諭!”
這是一個有些富態(tài)的老年太監(jiān),他從衣袖里抽出一條圣旨。
錢翰林連忙跪了下去,昭陽公主拉著韓楚一起跪下去。
“著令太子前往下京,恭守祖陵,以修德行。即刻啟程,不得有誤?!?p> 南陳有上下兩京,上京是社稷所在,下京是李氏祖地。
一般的皇子能去鎮(zhèn)守祖廟,是天大的榮幸。
可是一個太子在幼年離開了政治中心,就是要廢太子的前奏。
“我去見父皇?!闭殃柟鳉鉀_沖地說道。
“我的祖宗喲,您就別讓我難辦了,這就是皇上的意思。”胖太監(jiān)苦笑道。
韓楚挑起了眉頭,看這陣勢,是不給他操作的空間。
那沒辦法了,走一步看一步,大不了舍棄這身份便是。
摸了摸昭陽的小腦袋,韓楚笑道:“等我到了下京,我們再用書信聯(lián)系。”
天啟十三年,太子離京,波濤之下,暗流不止。
……
晨曦的微光透過竹林,映照在長長的一隊馬車上。
守衛(wèi)在馬車前面的,是一位地階初期的驍將。
和韓楚一樣待在馬車中段的,是一個失意的小太監(jiān)。
在后面管理輜重的,是一群醺酒的士卒。
這是一支由失意之人組成的失意隊伍。
韓楚離京,身邊除了一個連看門的工作都搶不到的太監(jiān),只有一具殘琴。
小馮子大名馮全,今年十二歲,花了十兩銀子進宮,卻因為運氣不好,沒有太監(jiān)頭子愿意要他,被迫來服侍這個“廢太子”。
驍將名叫柳十三,正值壯年,卻染上了賭癮,被排擠到了這里。
至于那些士卒,吃喝嫖賭無所不做,身上唯一值點錢的,就是那半條爛命。
一支利箭劃破長空,尖嘯聲把整個馬隊驚醒。
“擊殺刺客!”
柳十三長槍一指,帶著身邊的士兵,引動整個車隊的爛人,排成一列浩浩蕩蕩的橫隊,朝山坡上仰攻過去。
他們喊著號子,不畏生死,仿佛前方就有無數(shù)首級,在等他們收割似的。
馬車里面,韓楚把殘琴放了下來。
小馮子戰(zhàn)戰(zhàn)兢兢,不敢探頭,他只是沒錢沒權(quán),他不傻。這群爛人會勇猛成這樣,誰信吶?
柳十三帶著人沖過了山坡,俯沖下去,一口氣都沒喘,跑了數(shù)百步,來到一處樹蔭下面。
“錢呢?!”
一個管家打扮的男人,把腳下的木箱子丟出去。落到地上,蓋子開了,滾出來一大堆碎銀子。
又從懷里摸出一張賭債,當(dāng)著柳十三的面撕了,再給他遞上一張銀票。
柳十三看了一眼上面的數(shù)值,笑道:“這樣的好事,柳某不介意多來幾次?!?p> 管家輕笑一聲,“主子們的意思呢,就是讓他體面一點,上位那里不能失了顏面?!?p> 忽而,竹林里響起一陣悠然的琴音。
“沒想到,你們的人還挺有興致的?!?p> 管家皺起了眉頭,“我們只派了三個人,應(yīng)該沒人喜歡彈琴?!?p> “這樣啊,”柳十三忽然一掌拍在管家的天靈蓋上。
幾十個士卒一齊看著他。
“他手上的扳指,身上的掛飾,夠喝死一百個你們?!绷Φ馈?p> “那將軍你為什么不拿?”其中有一個士卒問道。
“你們搶他的東西,只是錢的問題而已。我估計就不一樣了。柳某欠下不少債,還能完完整整地從賭場出來,憑的就是這種本事?!?p> 柳十三先前敢把無依無靠太子賣了,現(xiàn)在就敢把任務(wù)失敗的管家滅口。
“以氣御音,這是哪個老怪物來了?別過來就好。”
柳十三心里的老怪物,當(dāng)然就是韓楚。
馬車外面,地上躺著三個黑衣人,全是地級圓滿的刺殺高手。
“一個使拳,一個使腳,還有一個使槍。使槍的還有點氣,你去把他殺了。”
小馮子接過匕首,深呼一口氣,就要挑開門簾出去。
韓楚忽然按住他的肩頭,“手,不要抖?!?p> 出了馬車,小馮子看見兩具死尸,一個氣息奄奄的活人,他身上布滿了傷口,看上去駭人之極。
“你既然成了我的跟班太監(jiān),既是幸運,也是不幸?!?p> 小馮子走到活人面前,蹲下身。
“沒有人可以無所不能,我也不能包打天下,你要用最快的速度學(xué)會處理現(xiàn)在的情景,不然最好挖個坑,把自己埋了?!?p> 匕首泛著寒光,小馮子閉上眼睛,雙手握緊,往下一扎。
“偏了,再來?!?p> 刺到大動脈,血泉噴涌。
“沒死,你就死。”
又沒刺中要害,不過黑衣人的血已經(jīng)流干了。
從車窗里飛出兩包粉末,“一包清尸體,一包除血跡。處理好了,在外面嘔干凈,然后上車。你身上太臭了,我教你一個法子?!?p> 柳十三回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車隊并沒有受到任何損傷,連打斗的痕跡都沒有。
本想去探探口風(fēng),思來想去還是再糊涂一回,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十幾年后,柳十三回想今天的情景。若是能穿越時空,他一定會提著砍刀,把現(xiàn)在的自己砍死。咋就這么懶呢!
深夜,皇宮,皇帝拿著手下發(fā)來的密報,沉默良久,把諸位大臣聯(lián)名請求廢掉太子的奏折燒了。
有些東西,可以給你,但不意味著你們可以明搶。
今天敢搶太子之位,明天就敢弒君犯上。
“真是利令智昏!”
侍候在旁邊的蘇公公連忙勸解道:“陛下息怒,現(xiàn)在要考慮的,是如何安撫太子殿下,畢竟他受到了襲擊?!?p> “傳旨,加封昭陽公主一萬戶食邑。她不是一直想要鬧嗎,把朕的腰牌給她,讓她隨便去鬧?!?p> “奴才立刻就去辦?!?p> “等等,聽說最近來了一位仙師?”
“老奴也聽說了,他與尋常武者不同,據(jù)說會上古仙法?!?p> “明日召他入宮。”
“那皇上今晚要在哪座宮里留宿?”
“哪也不去,朕今天不想聽她們廢話,就在御書房睡了?!?p> 韓楚在下京,收到了昭陽傳來的書信。
“封賞都給了昭陽,是準(zhǔn)備雪藏我么?!?p> 韓楚一下一下地敲著桌子,神情嚴肅。
一個六歲大的小孩子,此時竟然有一副如臨深淵的宗師氣派。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現(xiàn)在就入場,太小了,拉不到人?!?p> “主子還需要拉人干什么?”小馮子忽然問道。
“讓你平時多看點書,將來我放你去咬那群窮酸,沒腦子怎么跟他們斗?!?p> 韓楚長嘆一口氣,看著窗邊的明月。
“主子在想誰家的姑娘?”
“想不到你還有這手功夫,切了多可惜呀?!?p> 小馮子閉了嘴,直覺告訴他,主子惱羞成怒了。
天啟十三年秋,海外方士入宮,陳帝以國師之位相待,道教大昌,粉飾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