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樂直達人心,最能制造幻象。
魏十一聽不到琴音,看得倒是清清楚楚,山頂已經(jīng)變成人間煉獄。
馮全在大開殺戒,那些刺客陷入茫然,好像不知道自己處境一樣。
昏昏沉沉地,只有馮全臨身時,他們才反應(yīng)過來,奮起抵抗。
琴音看上去是沖著他們來的,就連魏十一都這么看,殊不知鬼面青年已經(jīng)有苦難言。
鬼面青年所在的戰(zhàn)場離山頂起碼三百丈,距離太長,琴音沒法凝聚出實物攻擊,卻能擾亂他們真氣運行。
反觀丁明修,他越戰(zhàn)越勇,每一刀都貫足了十成真氣。
鬼面青年還勉強支撐的下來,厲先生連一擊都無法硬撐。
他們想要扭轉(zhuǎn)局勢很簡單,再離得遠一些就是了。
但他們才是進攻者,今夜攻不上山,明早國師來了,山下的三千士卒就要拿他們的頭去領(lǐng)賞。
柳十三坐在兵營里面,他旁邊圍著一群裨將。
“大人,您說我們什么時候沖上去?”
“急什么,李胤禛有個有錢的好妹妹,看不上那點首級。等上面的人辦完事我們再上去。”
“將軍英明!”
柳十三聽著奉承話,心底卻不知在想什么,或許是那琴音勾起了他的思緒?
天色亮了,久違的曦光從東邊探出了頭。
“舉火,上山!”
三千士卒邁著整齊的步伐,往山上推進。
沿途收割那些刺客的首級,走到半山腰,已經(jīng)入賬三十三顆,走到山頂,共計一百五十六顆。
馮全身上的青衣已經(jīng)破了大半,褲子還是完好無損,身上的傷痕不算多,已經(jīng)結(jié)了痂。
他斜倚著關(guān)刀,連喘息都沒有,仿佛成了死人,只有那堅毅的眼神還透露著生命的氣息。
柳十三怎么也無法把他,和六年前的小太監(jiān)聯(lián)系到一起。
一場戰(zhàn)役斬首一百五十六級,其中多是高手,這樣的功績放在軍中都是極為罕見的。
太監(jiān)和鐵血這兩個詞也能扯上關(guān)系?
馮全瞟了柳十三一眼,回了木堡,他身上真氣耗竭,苦守多時,終于等到這群兵痞上山。
渭水之上,一片輕舟。
“你不是說你是最快的么,快點給老子縫。”
丁明修罵罵咧咧地,讓魏十一給自己縫合傷口。
“頭兒,你殺了厲先生也就算了,何苦砍掉肖掌柜右手,他現(xiàn)在和會長的關(guān)系好著呢?!蔽菏豢嘀槨?p> “你懂什么,會長那點心思我還不知道?反正我只要銀子……你知道江湖追殺令的銀子是哪來的么?”丁明修撇撇嘴。
“齊王,燕王,裕王開了不少賭場青樓,再加上皇后她們的私房,應(yīng)該夠了?!蔽菏幌肓讼?,說道。
“呵呵,就他們那群揮霍無度的皇子?我告訴你吧,昭陽公主給朝廷治水的工程填了兩百萬兩銀子,只有二十萬兩到了國庫。拿她的錢去殺她哥哥,也就那群垃圾做得出來?!倍∶餍蕹爸S道。
“昭陽公主怎么那么會賺錢,國庫里的錢還不如她家的多?!蔽菏粨狭藫项^。
丁明修神色難明,嘆了口氣,“有一個傳聞,是李胤禛給昭陽公主出的主意……昨夜大開殺戒的那個陰柔男子,你相信么,六年前只是個什么都不懂的太監(jiān)?!?p> “怎么可能,六年時間從不入流到天級中期,還是一個太監(jiān)?!”魏十一震驚了,這根本就是不講道理。
“很不合常理,就跟一個六歲的娃娃擊敗那些巨商一樣,六年時間,你清楚我們多少位老主顧倒了臺?!倍∶餍捱h遠地眺望著山頂?shù)哪颈ぃ八h芒太盛,要是回到上京,不知要惹出多少風(fēng)云?!?p> 京城沒幾個人還記得他這位太子,也沒幾個人盼望著他回去,就連皇帝也不想他回去。
不過那又如何,韓楚可不是靠祥瑞回去的,那是個忽悠人的幌子。
皇帝不想見他,因為皇帝是不能錯的,也不想面對自己的錯誤。
在上京是白癡,在下京是天才,這樣太不好了。
但皇帝不得不召他回京。與仙緣相比,除了皇位,皇帝一切都可以舍棄。
更別提他修道多年,內(nèi)閣首輔已經(jīng)開始嘗試拉攏后宮,這堪比近臣結(jié)交邊將,有謀反的嫌疑。
南陳有六部兩院,兩院就是監(jiān)察院,督察院,一個查處官員,一個督察少府。
少府類似于封建王朝的國企,一切產(chǎn)業(yè)俱全,直接向皇族負責,部分收益上交國庫。
由內(nèi)閣代替了丞相,有票擬權(quán),司禮監(jiān)太監(jiān)有批紅權(quán),司禮監(jiān)掌印太監(jiān)負責蓋章。
誰掌握了這三個流程,誰就能繞過皇帝,直接執(zhí)政。
皇帝修道日子久了,內(nèi)閣首輔權(quán)威日盛,漸漸許多大事也不向他稟報。
特別是打著不與民爭利的口號,擅自刪去許多商稅,養(yǎng)肥了許多商賈。
若不是昭陽公主憑空出世,硬生生把這么大一塊利益搶回去,這次水患就能把國庫耗干凈。
與韓楚料想的一樣,國師沒有來,他卻接到了回京的旨意。
那群蠢婦把討好皇帝看得太重要,三位皇子平日里最常穿的就是道袍,喜好結(jié)交道士。
她們以為韓楚也是要去修仙,競爭燒火童子的崗位,便全力把他阻擊下來。
國師也沒有辦法,皇帝對他的信任也摻了點雜質(zhì)。
韓楚對此的態(tài)度,從來是你打你的,我打我的,各不相干。
想贏我,先提高自己的門檻,在高水平進行內(nèi)卷,看誰卷得過誰。
渭水環(huán)繞上京,它是天然的護城河,又是連通南陳全國的重要水路。
昭陽公主開著新式的鐵甲艦,等她哥哥回來。
這六年來,馮全孤身來往于上京下京,給兩人送信。
書信里的語言再簡練傳神,也比不了真正見面時的喜悅。
對她來說,太子哥哥是熟悉的,又是神秘的。
一篇基礎(chǔ)功法,不知壓倒多少名門世家的不傳之秘
三言兩語的點撥,就能解開她所有的困惑。
一面圖紙,一冊方案,逼得多少碩鼠投河自盡。
忽然,天邊出現(xiàn)一個黑點,拉近了,是只麻雀。
小麻雀落到甲板上,頂著圓滾滾的小腦袋,歪著頭,看了一眼身前的少女,輕輕叫喚一聲,靈巧地一跳,換了個方向。
昭陽公主的目光落到麻雀背上,它脖子上系著一面絲質(zhì)披風(fēng),迎風(fēng)飄揚,看上去可愛極了。
披風(fēng)上面有一副畫,用極細膩的筆觸,簡練而傳神地畫出了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姑娘。
正是昭陽公主六年前的模樣。
昭陽公主笑了,嘴角彎彎,眼角彎彎。
麻雀飛了,它朝前飛去,把昭陽公主的目光,引到一艘迎面駛來的游船上。
它落到一個青衫少年的肩頭,輕輕叫喚一聲,仿佛完成了任務(wù),再飛走,回到自由的遠方。
“加速?!闭殃柟鬏p輕地說道。
兩艘船的距離飛速拉進,青衫少年的模樣愈漸清晰。
眉眼間依稀有當年的影子,素面朝天,非常清秀。
青衫少年跳到甲板上來,昭陽公主連忙伸手環(huán)抱,腳步輕盈地湊了過來。
韓楚抱住了她,滿鼻都是少女的清香,“這些年過得可好?”
“很好,要是皇兄一直在身邊,那就過得更好了。”昭陽公主連忙答道。
“對了,那只小麻雀呢?”
韓楚微微一笑,“請它幫我傳信,可費了不少鳥糧,事情辦完,它自然也走了?!?p> “那個畫像呢?”
“找個好時間,我給你畫一副畫像吧。”
“皇兄最好了!”
昭陽公主牽著韓楚,來到船艙里面,嬌俏可人的婢女迎了上來,卻被她一手推開。
韓楚忽然想起了什么,“你手下精鹽坊的人怎么處理,全都并入少府了?”
“章少府倒是想要,我沒給。都是我們培養(yǎng)起來的人才,憑什么給他們。”昭陽公主嘟起了嘴,很明顯,她對皇帝有怨言。
“下次就給他們,不論是收買還是消化,他們都不如我們培養(yǎng)地快,你屬地只有兩萬戶,麾下的人才,要去整個南陳施展拳腳?!?p> 韓楚弄出一套健全合理的培養(yǎng)體系,目的當然不是讓自己人內(nèi)卷,而是讓他們打出去。
由點破面,當整個南陳的基層都跟他走時,把京城的垃圾堆起來,一把火燒了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