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香消玉損
這時的雨緩和了下來,連綿霏雨挾著涼意吹拂過大地。所有人忍不住發(fā)了個哆嗦,冰涼刺骨的寒氣從腳底沖上腦頂。他們面露恐懼,方才那一幕儼然對于這些村民來說,無異于一種攝人心魄的巫術(shù)。他們這個村子本就生活于帶有宗教色彩的氛圍里,每年的祭祀以及日常生活中的祈禱,以祭祀歌曲為改變的民樂流傳于此,深入人心。
原本盤旋在廣場的鳥群已然換了個場地,先祖望著天空中躲藏在其中的一個身影,不屑地一笑,森白的牙齒微微開啟。
“你們知道我是誰嗎?”
沒人回應(yīng)。
“也罷,就由我告訴你們吧,反正今天過后,我就不在這里了。”先祖的聲音字字落地有聲,傳到了在場每一個人的耳中?!拔遥褪菐装倌昵八烙谝柏i獠牙之下的村民,也正是我,讓你們誤以為只有每年祭祀,才可以阻止詛咒的發(fā)生!”
話畢,眾人一片嘩然,接頭接耳。不落目光沉重地看著身處四米谷倉平臺之上的先祖,不知他要耍什么把戲。
張義田站了出來,看著女兒的慘狀,眼睛里吐出怒火,聲音沙啞道:“不管你是誰,請你放過我的女兒?!?p> “為什么要放過?你們只不過是我養(yǎng)在這里的畜生。”先祖仿佛聽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話?!熬透銈凁B(yǎng)得豬牛羊一樣,你們不也是想殺就殺,想吃就吃。同樣的道理…”他舔舐了一下嘴唇,眼神中射出一道嗜血的光芒?!拔蚁胱屇銈兓?,你們就能活,想讓你們在這兒呆著,就不能給我走!”
此話一出,眾人雖然一片嘩然,但獵戶們畢竟過得是在刀尖上舔血的生活,他們面色不善地盯著先祖,握緊了手里的獵槍。這種事難以相信,但更讓人難以接受。張慧詭異的受傷,以及野豬消失卻多出了一個素未謀面的人,這種種變化促使他們很快認清了現(xiàn)實。
張慧這個柔靜的姑娘在村子里很受大家的喜愛和照顧,而且在場的獵戶大多都是與張義田同歲,要不然也是在年輕上相差無幾。他們看著張慧長大,眼下遭受如此欺辱,這怎么叫他們無動于衷。
嘩啦啦!好幾個急性子的人已忍不住抬起了槍,口中憤怒地叫喊著??上茸嬗崎e自在地望著他們,出乎人意料的是,他竟緩緩舉起雙臂,擁抱似得露出胸懷,像是在迎接即將到來的子彈。
“不要開槍!”
張義田趕緊攔下了他們,他可是剛剛看見那個男人用尖刺扎進了他自己的手掌,小慧卻同樣受傷了。村民們放下槍,但怒意沒有消減。這下怎么辦,這個神秘人既不能打,又不能眼睜睜看著張慧死于非命——他們不是傻子,話語交談間都明白了那神秘人的意圖——他想要張慧死,以達成某種目的。
于是,張義田喊道:“我可以代替小慧,有什么事情沖我來!”
張慧哭著搖頭,心中即是感動又是痛苦。感動是因為她感受到了父親對她的愛,那種無關(guān)生死的父愛。痛苦是她也不想父親受到傷害,而且她知道,這個先祖是不可能放過她的。一旁的李毅,像是變成了一個透明人,所有人都下意識地忽略了他,當然,除了不落和他的父親李玉泉。
先祖笑道:“現(xiàn)在在村子里,只有你們一家附和我對血脈的要求,不過我使用能力可是有間隔的,我可不敢保證殺死張慧后,你們會讓我全身逃脫?!彼⒁曋切┍涞臉尶凇!拔也粫屇銈兛拷业??!痹捯粢宦?,他拿著鐵耙一步一步走向張慧。
不落扣緊了石子,但當下情形,不是阻止先祖行動那么簡單,他受傷,張慧也會受傷,所以不能輕舉妄動。除了不落,張義田和獵戶們皆都面色凝重。
“你休想!”
突然,李毅猛地站了起來,阻擋在先祖與張慧之間。癱坐在木板上的張慧,抬頭復(fù)雜地望向李毅。而他,瘦弱的身板顫抖著,仿佛隨時會倒下去,然而就算如此,也憑借著一股不知從何而來的信念支撐著他的雙腿。
先祖停下腳步,略感意外地看著李毅。他也一直沒注意這個男孩,直到現(xiàn)在才看清這個男孩的臉。這張面孔寫滿了恐懼,牙關(guān)快速閉合,是在害怕嗎?先祖玩味地觀摩,也不動,就那么靜靜等候。
“你…你干什么?”李毅強作鎮(zhèn)定。
“我在欣賞你的懦弱?!?p> “你說什么…”
李毅話還沒說完,就被先祖手里鐵耙的木質(zhì)長桿一擊打在面部上,整個人跌了兩步,一腳踩空,摔落出了平臺。下面可是有四米多高的垂直距離。眾人一片驚呼,與此同時,就在所有人注意力都放在飛下去的李毅身上,先祖抬起鐵叉,猛然插進了張慧的頸部。
時間仿佛靜止了,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們忘記了呼吸,忘記了眨眼,直直地看著先祖將那鐵耙拔出,上面沾染著鮮血。張慧脫力地倒在木板上,嘴里嘔出血沫,她捂著自己的喉嚨的位置,可以感覺到有液體正在流出,她用手指按著、壓著,可無論如何卻也堵不住。
忽然,她的胳膊被人拽住,緊接著把她拉了起來。先祖看著下面怒不可解的人們,冷冷一笑,將手里的張慧如同垃圾一般丟了下去。
李毅跌落下來,只感覺一陣失重,他渾身繃著勁兒,良久,他的身體并沒有想象中從高空墜下隨之而來的痛楚,他睜開眼,卻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地上,如同躺在床上一樣舒適。這使得李毅滿腦子都是疑惑,不過這樣的疑惑沒有持續(xù)多久,就有一個黑影由上往下出現(xiàn)在了自己眼前。
速度很快,轉(zhuǎn)瞬即至,但李毅看見在這黑影臨近地面的剎那,仿佛有一股無形的里拖住了黑影,使之平穩(wěn)落地。他聯(lián)想到了自己,或許他也正如此般經(jīng)歷這奇妙的過程。不過李毅立馬發(fā)現(xiàn),這黑影不是其他人,正是張慧。還沒張口那流淌的血液映入他的眼中,頓時嗓子像被人捏住了,怎么也說不出話來。
李毅手腳并用爬到了張慧身前,將她攬入懷中,寬大的手掌蓋在張慧的小手上,也是想讓血液流得慢一些。這樣抱著嬌軀,是李毅在無數(shù)個夜晚中,臨睡覺之前所想的美事。但現(xiàn)在,他心中沒有那種悸動,有的只有無盡的哀痛與憎恨。
“小…小毅…”張慧呢喃著,可每次張口,血沫都會不斷的涌出,看上去有一種香消玉損悲涼感。
“我在,你不要說了。”李毅哭了,之前當他意識到張慧會離自己而去時,都沒有哭泣,現(xiàn)在卻哭得不能自已。
這時獵戶們趕來,在兩人周圍圍成了一圈,神色無一不黯然神傷。張義田站在一旁,眼睛通紅,一聲不吭。他抬頭看向谷倉二層平臺處,那野豬先祖早已不見其蹤影。
他沒發(fā)現(xiàn)的是,同樣消失不見的還有不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