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大正堂到膳房短短一段路,杜暖恨不得走出一輩子那么長。這侍衛(wèi)真的是寸步不離地跟在她的身后,自己的步子快了,他也跟著加速,自己的步子慢了,他也跟著放慢。
兩人的距離永遠保持在一尺之間,問話回答幾乎不超過十個字,搞得杜暖心累又心煩。
說話也是很費精力的,肚子越來越癟,她索性閉上了嘴巴。
杜暖終于站在國公府空空蕩蕩的廚房里了,她推開門的那一刻,簡直要贊嘆這里空曠的程度,或許全天下都找不到第二個比這里更叫她感覺空曠的地方了。
居然!一個廚子都沒有!火也沒生!備餐臺上沒有任何食物,灶臺幾乎一塵不染!
蒼天啊,難道大青鷹全府上下都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仙人下凡?!
“這個時間……國公府的人不準備早膳嗎?”杜暖試探著問道,雖說她心中已經(jīng)有了一個差不多的答案。
“每日,卯時,三刻,備膳?!蹦绢^臉道。
“那現(xiàn)在什么時辰?”又是一句兩字一組、全句不超過十個字的話呢。杜暖耐著性子問道。
“寅時,一刻?!卑∵@,或許天塌了也不過如此吧。
自從來了帝京,她不管是在寒冥觀還是在夏和酒樓,哪怕實在明暉軒里,不管什么時候想吃東西,都有人給她準備好。
這種饑腸轆轆又面對著冷鍋冷灶的感覺,不禁叫她想起小時候在山里過的苦日子,那些風蕭蕭雨茫茫的清晨,那些她不上山打柴打獵就沒有飯吃的清晨。
杜暖:悲傷是今早沒飯吃的饑餓。
短暫的傷春悲秋過后,杜暖癟著嘴巴和肚子,開始動手翻騰起櫥柜了。身為一個廚藝白癡,她最初不是沒有想過求助于身邊的木頭臉的。
“請問侍衛(wèi)大人您餓嗎---”烹飪白癡一臉討好地看著木頭臉。
“不。”木頭臉站得筆直。
“那么侍衛(wèi)大人您會做飯嗎---”烹飪白癡湊得進了些,試探道。
“不?!蹦绢^臉筆直地向后挪出不大不小的一步,依舊與杜暖保持著先前的距離。
烹飪白癡泄氣了,于是開始自己找吃的。
功夫不負有心人,灰頭土臉的杜暖還是從櫥柜角落里翻出了一袋餅子,看上去像是新做的,她拿起一塊聞了聞,感覺還不錯。
“可以吃的吧?!倍排匝宰哉Z道,張嘴就要啃。
“不行。”長刀刷地晾在了眼前,驚得她向灶臺上一跳,險些滑進鍋里,餅子撒了一地。
“有毒?!遍L刀又瞬間收回刀鞘,杜暖目瞪口呆,連慣常要罵罵咧咧發(fā)脾氣都給忘了。
什么魔鬼會把有毒的食物存放在做飯的地方?。?!
什么魔鬼會教出來這樣刀比嘴快的侍衛(wèi)啊?。?p> 哦,是完顏朔青那個魔鬼。
杜暖憤憤地踩著地上的餅子,仿佛把它當做了完顏朔青的臉。
國公府這不食人間煙火的地方,怕是也不會養(yǎng)雞,更不要想去摸個雞蛋了。杜暖嚇都嚇飽了,也沒了吃飯的心思,于是頹廢地邁出膳房,就地坐在門檻上。
木頭臉站在她身邊一尺左右出,一動不動。
杜暖非常憐憫且羨慕地望著木頭臉的暗衛(wèi)服腰帶勒著的細腰,想來在這里也是吃不到什么美食。她忽然想起來自己還不知道這個木頭臉的身份。
大青鷹府里應該是有兩個暗衛(wèi),風眠她是見過的,一張嘴能說會道,常隨在完顏朔青身邊。這位面生,又不太講話,想必就是那個傳說中的武癡子風凜了吧。
“你叫風凜?”杜暖試探地問道。
“……”木頭臉沒做聲,只是極輕地點了一下頭。
果然是個怪人,杜暖聳聳肩。
這么一直坐著下去也不是個事兒,打了三個噴嚏之后,杜暖決定先回到大正堂,免得大青鷹回來見她沒在靜靜思過,又要加倍責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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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比先前亮了不少,杜暖一邊走一邊東張西望著,又忍不住要思考昨晚的種種事情。
總不能一直被這么看著吧,也不知道大青鷹把老岑頭帶走之后關在哪里了,如果是在府中執(zhí)法堂里的話,她或許可以想個辦法溜過去瞧瞧。
得給這傻小子扎一針。
杜暖這個想法其實和蜉蝣撼大樹、螳螂趕大象并無二致,但是無知的人總是勇于嘗試的。于是只會催風的某無能道長心生妙計。
左手摸針,右手施法。風過,幾尺開外的矮樹叢中猛地一響。
身后的風凜腳步一頓,立刻警覺了起來。
刺!杜暖瞅準了機會,手卻在半路打了哆嗦。
“做什么?!憋L凜忽然回過頭,目光只盯著杜暖掐著銀針的手。
“我受風鼻塞,想給自己扎一針---”杜暖撒謊從不臉紅,表情比風凜還要平板,她撇撇嘴又把針收回袖子。
“怎么,不扎?!蹦馨岩蓡柧湔f的這么平鋪直敘的人杜暖也是頭一次見。
“男女有別,我扎針要脫衣服,你轉(zhuǎn)過去。”杜暖大言不慚道,心說只要這個小呆子一回頭,自己就立刻要把他撂倒。
“……”風凜沒有作聲,只是把手放在了刀柄上。
怕了怕了,杜暖頓時打了蔫兒,灰溜溜地回道大正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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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打了多久的瞌睡,大正堂的門才終于被再次推開。完顏朔青挾著一身霧濕的寒氣走進門來,還是昨晚的那一身黑袍,臉色依舊難看。
“去執(zhí)法堂替風眠?!彼匆矝]看一臉緊張的杜暖,坐上椅子整了整衣襟。
“是?!憋L凜干脆地答道。
“……”杜暖可算是懂了木頭臉風凜為什么總是說話生硬又簡短了,畢竟他在完顏朔青面前只消答一兩個字就好。
“上一次本王命你回府思過,看來你并無悔過之意啊?!蓖觐佀非嗄﹃癜庵?,他瘦了許多,眼窩陷得更深了些,顯得十分陰沉。
嘶,杜暖覺著自己今日的下場恐怕不是被發(fā)配邊遠那么簡單了,這臉一黑扳指一轉(zhuǎn),黑出了午時問斬的氣勢,轉(zhuǎn)出了五馬分尸的魄力。
“怎會如此!”杜暖撲通一聲跪得容易,她瞪大眼睛小心翼翼地捧起完顏朔青的指尖,萬分虔誠道:“王上!長兄如父,杜暖自幼喪父,到了大齊您就是爹了---”
“……”完顏朔青只想把杜暖燒了拿去做城墻上的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