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決定
陳元慎也明白了,原來眼前這個男人就是西涼王,這人為了權(quán)利連親兄弟都?xì)?,為了利益能做出?qiáng)搶公主的事情來,可見不是什么好人,喝道:“你休想,先生我們走!“拉著玉和轉(zhuǎn)身就想走,卻只覺得手腳酸軟無力,原來的功夫此時通通使不出來,只怕方才的酒水里早就被下了藥。圖陸的手下早就把倆人團(tuán)團(tuán)圍住了,陳元慎此時知道被對方算計(jì)了,罵道:“無恥!”
謀士對玉和道:“你可以走,但這少年必須留下!”
圖陸踱步過來,看著陳元慎,悠悠道:“瓊州王府世子,是吧?陳靖希沒弄死你,反倒是讓我遇上了,實(shí)在是天賜良機(jī)??!怎么樣,你想不想報(bào)仇?”
陳元慎這下明白了,他一直覺得圖陸很像快牛皮糖,還以為是盯上了先生的緣故,沒想到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喝道:“你休想利用我!”
圖陸笑了笑,道:“你是不敢吧?沒關(guān)系,我可以借兵給你,我西涼王庭數(shù)十萬大軍,足夠了吧!”
陳元慎眉眼一沉,道:“就算陳靖希與我有仇,那也是我們的家事,輪不上你來指手畫腳!”
圖陸意味深長地笑了,神色鄙夷:“我還記得你剛才說了啥?說皇帝勵精圖治,官員清正廉潔,活得愜意?原來你竟然會替仇人說好話?原來殺父之仇也可以忘嗎?哦,還有,陳安遠(yuǎn)搶了你爺爺?shù)幕饰唬惥赶S謿⒘四愕?,這樣的血海深仇你竟然不報(bào),你還是不是個男人?”
陳元慎氣極,知道這圖陸是在激怒自己,他眼眶泛紅,握緊了拳頭,忍了又忍,道:“陳靖希與我不過是私仇,他當(dāng)皇帝當(dāng)?shù)貌诲e,我不報(bào)仇,是為了天下百姓,而你,為了自己的私欲,殺父弒兄,魚肉百姓,西涼王室出了你這么個敗類才是恥辱!陰私小人而已!”
圖陸氣得不行,怒極反笑,道:“你現(xiàn)在是我的階下之囚,也只能逞口舌之快罷了,如今瓊州王世子要不要報(bào)仇,還不是我說了算?!?p> 圖陸又看著玉和道:“我是真的覺得你很不錯?!?p> 玉和淡淡看了他一眼,道:“你可能忘了,這是大梁境內(nèi),你不應(yīng)該太招搖的。”說完這句話,身形一閃,拉著陳元慎就破窗而出,圖陸等人完全沒有看清楚她是怎么動手,只覺得仿佛一陣風(fēng)吹開了窗子,眼前活生生的兩個人就不見了。
圖陸氣得砸杯子:“廢物!”
謀士難以置信:“怎么可能,明明給他們下了藥的!”
圖陸喝道:“愣著干什么,還不快去追!”
親隨們急忙追出去,一到外面,哪里還有倆人的影子?正欲追下樓,卻見樓下出現(xiàn)了大量官兵,老板指著樓上大聲喊:“細(xì)作就在此處!”
官兵們不過一眨眼的功夫就包圍了茶樓,將圖陸等人來了個甕中捉鱉,圖陸罵道:“該死!”竟然反被兩個大梁人擺了一道!
謀士道:“王,您快走,我們來對付這些人!”
圖陸點(diǎn)了點(diǎn)頭:“我會記住你們的!”毫不猶豫轉(zhuǎn)身就走,平時雖然也與這些人以兄弟相稱,但這種時候還是該以大局為重,更何況,連親兄弟都可以殺,這些人又算得了什么!
玉和帶著陳元慎出了茶樓,找了間客棧住下。
這種藥只會讓人手腳酸軟,使不出力,意識卻是清醒的,陳元慎躺在床上,很是沮喪:“沒想到過了這么久,還是被人認(rèn)了出來。”
玉和道:“那人早有預(yù)謀,怕是細(xì)細(xì)打聽過你,自然認(rèn)得你的樣子。”
陳元慎垂下了眼眸,難掩失落:“一路上他對我們關(guān)照頗多,看起來為人很是講義氣,沒想到竟然都是裝的?!彼恢庇X得同圖陸很聊得來,還頗有些知己相交的感覺。他沒有朋友,在瓊州時是這樣,如今流亡更是孤單,十三歲的少年,無論如何成熟,終究做不到像成年人那樣自立,本來想著,先生總有一天會離開,若能交到幾個朋友,將來沒那么孤單,沒想到圖陸接近他是別有用心。
玉和見他神情傷感,寬慰道:“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善良和友好都可以偽裝,幸運(yùn)的是,我們沒有中他的計(jì)。”把狠毒寫在臉上的叫兇狠,藏在心里的才叫陰險(xiǎn),圖陸恰恰是后者,慣會裝出一副好人模樣,連自己一開始也被騙了。
陳元慎心里有些煩躁,道:“他說的還是有些對的,大梁朝廷確實(shí)有些弊端,寒門難出貴子。我們陳家確實(shí)也是一團(tuán)糟,太祖皇帝本來就是前朝藩王,推翻兄長的統(tǒng)治才建立了大梁,陳安遠(yuǎn)作為庶子,害死了太子才登上皇位,我父親也因此被囚禁于瓊州,到了陳靖希,誅殺自己的堂兄,可不是骨肉相殘嗎?”
玉和道:“階級之差自古就有,這種事哪里是一朝一夕就可以改變的,大梁比起前朝已經(jīng)好很多了,前朝刑不上大夫,禮不下庶人,尋常百姓一輩子都沒有機(jī)會登臨朝閣,大梁的俊才還可以考科舉以此得到做官的機(jī)會。再說了,尋常人家都會有爭斗,何況皇室呢?或許其中的隱情連你父親也不清楚?!毖赞o之間頗有深意,不過陳元慎似乎沒有聽出來。
陳元慎搖搖頭道:“無論什么樣的隱情,陳靖希確實(shí)害了我一家。當(dāng)初父親讓我去塞外,沒想到如今我到了玉門關(guān),卻發(fā)現(xiàn)塞外依然是明爭暗斗,爭權(quán)奪利甚至比起大梁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的,西涼王又發(fā)現(xiàn)了我,西涼我是去不了了?!?p> 是啊,只要有利益的地方就會有爭斗,天下之大,從來沒有一處真正的凈土,玉和問:“你如今還想報(bào)仇嗎?”
陳元慎很奇怪先生為何這樣問,想了想,大概是今日聽到了自己對圖陸說的那番話吧,他嘆了口氣,斟酌地道:“以前,我心里也矛盾得很,心里對陳靖希恨得不行,巴不得將他千刀萬剮以祭慰父母亡靈,但又發(fā)現(xiàn)他是個明君,要是他死了,大梁國未必還能有這樣好的皇帝,百姓可怎么辦呢?”
玉和點(diǎn)了點(diǎn)頭:“確實(shí)難以抉擇。”
陳元慎覺得先生很理解他,繼續(xù)道:“今日,那圖陸故意激怒于我,我便對他說愿意為了天下百姓著想,不再報(bào)仇,脫口而出之言,往往就是心里所想,以往我也被這些念頭纏得煩悶,今日說出口,心頭卻松快許多,我想,我心底是放棄報(bào)仇了,只不過,為人子女,如此行事,實(shí)屬不孝,我覺得愧對父母,他們慘死,只怕魂魄不安。”
玉和聽到他這一番剖白,更覺愧疚,她道:“人死如燈滅,你父母的魂魄已經(jīng)被我超度,早已安息,倍受折磨的只有你自己而已?!?p> 陳元慎吃驚:“我父母已經(jīng)被超度了?不知他們?nèi)缃窨珊?,去往何方??p> 玉和道:“你還記得嗎,在銀川城外,我說過,人有三魂七魄,一為天魂,二為地魂,三為命魂。一魄天沖,二魄靈慧,三魄為氣,四魄為力,五魄中樞,六魄為精,七魄為英。直至人身去世,天魂歸天路,向無極,地魂歸地府,遭受一切因果,人魂乃祖德流之,徘徊于墓地之間,受后代香火。生存于物質(zhì)之中,人有喜、怒、哀、懼、愛、惡、欲,到了人身去世,七魄也消失。
你父母生前并未造過大殺孽,大因果,但也未行大善事,生前因食肉食,使奴役,驅(qū)車馬而造下因果,去世后,天魂歸天路,人魂歸墓地,但我燒了他們的肉身,他們的人魂因此歸陳氏祖墳,可受一切子孫香火,地魂歸地府當(dāng)承受這一世因果,我超度了他們,他們可不受地獄之刑,待到時機(jī)合適,自然會整合另外的天魂人魂投胎轉(zhuǎn)世?!?p> 陳元慎聽了,明白了,父母的三魂,有一魂到了天路,一魂到了陳氏祖墳,若有陳氏子孫祭祀,他們也可以受香火,還有一魂本應(yīng)到地獄清算這一世造下的因果,卻因?yàn)橄壬鷰兔Τ?,因此不用受地獄之苦。若真是如此,陳靖希以往行祭祀之禮的時候,大概想不到正給自己的父母供奉香火吧,不過爹娘大概是不愿意要陳靖希上供的香火的,這么一想,似乎心情好了一點(diǎn)。
陳元慎問:“如此說來,待到三魂齊聚,便可以投胎轉(zhuǎn)世,但因此三魂不是以前的三魂,這個人也就不同了?”
玉和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所以說,人死如燈滅,大多數(shù)人死了之后,就算是徹徹底底消失了?!?p> 陳元慎感慨道:“我在父母身邊長到十一歲,這樣算來,我同他們也只有十一年的緣分,他們故去兩年多了,我卻依舊思念父母,可見人的情感比起肉身更為長久?!?p> 玉和點(diǎn)頭,道:“沒有三魂七魄可以重聚成原本的組合,所以你與他們的緣分,確實(shí)只有這一世?!?p> 所以,流失的光陰無法挽回,錯過的人不能重逢。
陳元慎道:“多謝先生超度我的父母,讓他們的地魂得以安息,我身為人子,卻什么都沒有做?!?p> 玉和抬手理了理他的頭發(fā),道:“這是我應(yīng)該做的,你不必謝我,我不喜歡欠著別人。”
陳元慎道:“先生并未欠我們什么,先生對我的恩情,我必將銘記于心?!?p> 玉和搖了搖頭,道:“我說的這些玄之又玄的道法,這世上也不是沒人懂,但幾乎沒有人能放得下新仇舊恨,你如今剛知道這道理,又覺得我有恩于你,自然覺得感激我,或許有一天,你覺得是我干擾了你們瓊州王府的命運(yùn),一石而起千層浪,反悔了,恨極了我也不一定?!?p> 陳元慎道:“先生切莫如此說,我的命是先生救的,我的本事也是先生教的,我絕對不會恩將仇報(bào)的!”
玉和只是淡淡笑了笑,不再說話,有些事情必須要坦白,但不是現(xiàn)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