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荀子記得,師妹初來昆侖時,年紀尚小,脾氣還不好,整日里冷著一張小臉,見誰都不搭理,師父只能耐下心來一點一點慢慢教她。他卻是看不上她的,師父并未告訴他,他也猜到了她的身世,不過是個妖孽而已,哪里配修仙道,因此常常布置些繁難課業(yè)給她,不過她天資確實好,法術(shù)經(jīng)意沒有一樣可以難住她。
年歲漸長,風荀子已經(jīng)從青年到了中年,師妹卻依舊是個少女模樣,且長得越發(fā)嬌艷了,她那父親就是長了張傾城絕色的臉,干著惡貫滿盈的事,他因此越發(fā)厭惡她,但那時,他也為難不了她了,她的法術(shù)已經(jīng)超過了他,性子也越發(fā)灑脫了。
后來,她同師父求了清云峰,從此日日呆在那里,他們師兄妹間漸漸見得少了。
再后來便是在他繼任掌門之后了,雖是些風言風語,但他聽了也頗為不爽快,直到那一日,師父讓他藏于暗處,喚了師妹前來,問她:“為師聽聞有弟子言昆侖十一娘乃是眾多弟子中拔萃者,風荀子不能及,你怎么想?”
她拜下道:“師父大恩,無以為報,師兄造詣非凡,弟子望塵莫及,只愿專心修行?!?p> 再再后來,她連門中事物也不再過問了,每日里就待在清云峰,厭煩了,便到塵世里走一遭,他們師兄妹之間的關(guān)系倒是慢慢緩和了。
往事如塵,江山依舊,風荀子畢竟是一派掌門,傷心了幾日就重拾了精神,還有許多事情要等著他去處理。
倒是元慎,先前總是抱有一絲僥幸,總覺得師父總會安然歸來的,如今此番情景,整個人都悲傷無比,他的性命是師父救的,后來又是因為她入了道門,如今她不在了,仿佛生活失去了光亮。
風荀子到底還是決定離開昆侖了,無論如何,修仙界都應該萬眾一心才是,仙山被毀,他們不能坐以待斃。
離開昆侖山脈,沿途都是風雪,凡人只覺得今年冬天格外漫長,漫天冰雪未見日出,又格外寒冷,只有修仙者知道,這是陰寒肆虐的緣故,這世間,以后都只會是這樣的嚴冬了,再不見天日。
沒有山門的滋味不好受,昆侖眾人分別去了茅山、蜀山等幾大仙山,那里也是白雪皚皚,這天下間,仙山都已經(jīng)不復存在了。
元慎倒是同大師兄孫西棠,二師姐斂秦碰到了一處,他們聽到師父以身殉道的消息,也是悲痛不已。
孫西棠這些日子為操持門中事物已是精疲力盡,又聽到師父的死訊,整個人驀然蒼老了許多,道:“師父她的大恩,我終究是無以為報了,前次一別,沒想到竟然是最后一面了!”
斂秦更是落下淚來,扯著元慎的衣袖,哭道:“我不信,我不信,師父她那么厲害,怎么就以身殉道了,師弟,你告訴我,這不是真的!”
臨晏剛剛繼任了傾瑤山掌門,此刻正忙著安撫門下眾人,并沒有注意到這邊,元慎見師姐她淚流滿面,哭聲凄凄,只能出言安慰了許久。
各大門派們漸漸匯在一處,人多了,矛盾自然也就出來了,修仙之人往常都是將清心寡欲掛在嘴邊,如今為了物資大打出手不在少數(shù)。
有人提議往南海去:“南海歷來溫暖,也是靈氣充沛的所在,或許能尋得個落腳之處?!?p> 也有人不贊同:“昆侖都沒了,南海焉存?”
更有人高唱反調(diào):“我看呀,咱們也別再折騰了,反正橫豎都是死,不如尋個舒服的死法,南海那地方何其遠,路上少不了折騰,說不定妖族正在路上設(shè)了埋伏,好將咱們一網(wǎng)打盡,如今諸位還有力氣同他們纏斗嗎?”
有人不高興了:“怎么能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遇見妖族,應戰(zhàn)就是了,本就勢不兩立!”
那人冷笑一聲:“那也要打得過才行,你搶同道物資時倒是勇猛,就是不知見了妖族是否也能如此?”
“你滿口胡言!”
雙方一言不合開始打斗,數(shù)日以來勉強維持著的平穩(wěn)局面一下子被撕開口子,漸漸的,越來越多的人加入了混戰(zhàn)。
元慎冷眼看著這一切,絕望之時,修仙界也不過是丑態(tài)百出。
妖族尚未來襲,修仙界已經(jīng)亂了起來。
纏斗了多日,都是人困馬乏,有人丟了性命,有人受了傷,也有人搶到不少好東西沾沾自喜,元慎坐在門旁,他們此時在一處廢棄的道觀里休息,前些日子混戰(zhàn),他同門內(nèi)弟子走散了,門外風雪肆虐,屋內(nèi)人多暖和一些,他卻不敢往里走,里面墻根處被另外幾伙人占領(lǐng)了,況且,門外就是大路,若是有人攻擊,也有路可逃。
墻角處,已經(jīng)有人盯上了他,那人見他身披件銀色披風,月光底下更是流光溢彩,一眼便可看出是好東西。
夜已過半,眾人都是昏昏欲睡,元慎也有些撐不住了,昏昏沉沉間,一道寒光閃過,他猛地睜開眼,就見一個刀疤臉舉著大刀向他砍來。
他就地一滾,堪堪避開,又立馬起身,閃出數(shù)尺開外,問:“你干什么?”
刀疤臉眼見一擊不成,又來一擊。
元慎身形靈活一閃,又到了幾丈開外。
刀疤臉見他手無寸鐵,身形卻十分靈活,對付起來只怕要費些力氣,開口道:“爺爺我瞧上你那披風,天寒地凍,借我御寒!”
這披風是師父留給他的唯一念想了,元慎當然不肯,還記得前次惦記這披風的是個魚精,這一次卻變成了修道之人,妖兵和修道者,如今變成一樣的嘴臉,簡直是嘲諷至極。
這人兇神惡煞的,只怕不好對付,元慎想了想,此處不宜久留,走為上策,飛身一躍就往觀外去。
刀疤臉見了,哪里肯放他走,只在后面窮追不舍。如今這個時候,他也不敢用太多法訣,畢竟靈氣枯竭,若是以后遇到更強的對手就不妙了。
元慎本來武藝就很不錯,就算在冰天雪地里,仗著輕功也能應敵,同刀疤臉想的一樣,如今更是不敢動用法訣。當初師父她教自己飄靈劍法時曾說過,若是到了法術(shù)被禁之時,身上的武功或許可以留得喘息之機。他當時只覺得法術(shù)被禁的情形太過遙遠,今日,法術(shù)雖然未被壓制,但靈氣匱乏,這身武藝的確是救了他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