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雁照湖,夕陽西下,霞光萬丈,湖邊立著一人,身長玉立,風度翩翩,他滿眼笑意,看著她一步步靠近,喚她:“阿和”。
玉和笑了笑:“你怎么知道的?”
臨淵遞了壇酒過去:“你那一招鎖喉看出來的。我那一招分靈散氣,無人可以破解?!?p> 玉和道:“我們以前并沒有打過架吧?!?p> “是啊,都是聯(lián)起手來打別人,不過,我見你使過?!?p> 玉和揭開封泥,酒香撲鼻,喝了一口,極醇極厚。
臨淵道:“你就不怕我下了藥?”
“忘記問了,沒毒吧?”
“這世上沒幾個好人,我除外?!?p> “真是大言不慚……”
酒至半酐,兩人背靠著背坐下,臨淵道:“當年,左使死后,我找了你好多年,有人說你在那場大戰(zhàn)中死了,有人說你去了凡間隱姓埋名,還有人說妖君念著舊情留了你一命,卻將你囚禁日日折磨……”
“阿和,你知道嗎,我最怕的就是最后那個可能。”
“所以你抄了妖族的老巢?”
“萬幸,我沒有發(fā)現(xiàn)你的蹤跡,阿和,萬幸,你如今很好?!?p> “是,我很好,我看你也很好?!?p> “你恨我嗎?”
玉和想了想,道:“不恨,也不太記得起來?!?p> 臨淵道:“對不起?!?p> 臨淵當年意氣風發(fā),扮作小妖潛入妖界,他是玉和交到的第一個朋友,倆人每日里四處閑逛,打架滋事,頗有一種知己相交的意思。那時候,她覺得每天最大的快樂莫過于和臨淵一起,出去打架也好,溜進妖王的后花園也好,或是躲在女妖的洞里偷看洗澡,她都覺得十分開心,他就像一個大哥哥一般照料她,寵著她,也是他,告訴她,父親是妖族的左使,每日里助紂為虐,母親之所以長壽都是用了長生陣,是用無數(shù)無辜的人命來陪葬的,要她一定要學好,否則他就不喜歡她了,她問:“難道你現(xiàn)在不喜歡我嗎?”
臨淵鄙視地看了她一眼:“不喜歡,你個小不點,說什么喜歡不喜歡。”
玉和委屈:“那我學好了,你是不是就會喜歡我了?”
臨淵臉色紅了又黑,不再說話。
玉和想,那時候的自己,并不懂什么叫做男女之情,否則,一定會喜歡上臨淵的。
后來,后來,她開始日日不安,糾結(jié)痛苦,終于問了母親長生陣的事,如今想來,臨淵那時是算準了她的單純和善良,可她傻傻就鉆進了圈套,之后,母親開始日日垂淚,寧死不愿服藥,最終與世長辭,臨死前苦苦哀求父親一定要毀了長生陣,父親神魂俱裂,親手將長生陣一一摧毀,與妖君反目,妖族一下子亂了起來,臨淵乘機攪得妖界風起云涌,她才從別人口中得知這個少年原來是來自修仙界的奸細,她反應過來自己落入了臨淵的圈套,心想臨淵這個名字必定也是假的,昔日里那些肆意歡快原來都是一場騙局,宛如最鋒利的鋼刀刺穿心臟,鮮活的少女一下子悲寂下來,變了個人似的。
兩人不久之后又見了一面,她那時候被妖君扣留,臨淵潛進來,見她形容憔悴,悲苦抑郁,他眼中似有不忍和后悔,替她解開鐐銬,道:“對不起?!?p> 玉和不愿看他,她想,臨淵必定是來殺她的吧,閉著眼睛,將淚水死死關(guān)住,只淡淡說了句:“你騙我?!?p> 臨淵那時候大概是想救她出去的,不顧她的掙扎和反抗,拖著她往外走,玉和被他護在身后,伸手就是一掌,雖不致命,但也讓他重傷,他卻一直死死護著她,她們一路上被追殺,臨淵受了不少傷,不過,他終究卻沒救成她,妖君的法陣太厲害,他們很快就被抓到了。
再后來,是父親找到了她,她還記得父親那時候冷冷看著她,昔日眼里的慈愛都化成了憤怒的利刃,似乎想將她生吞活剝一般,是啊,對于父親來說,母親才是最重要的,因為她的緣故,母親死了,父親定是恨極了她的,或許也是念著母親的面子,父親的態(tài)度終于還是軟化了下來,將她交給了師父玄清老祖,隨后頭也不回地離開。
之后的歲月是在昆侖仙山度過的,她陸陸續(xù)續(xù)聽說有個少年為了救她,手刃了妖族的太子,卻一無所獲,最終失望而歸,沒有人知道這個少年叫什么名字,來自何方,也不知道他去往何處,她聽了,連怨恨的心思似乎都沒什么理由了。年年歲歲,往事封塵,那些愛恨情仇真的就如風吹霧散一般,從此,世間再也沒有人喚她玉和,大家只知道她叫十一娘。
或許是修仙修得久了,人也越來越隨和善良,看開許多事,也想清楚長生陣果真不是什么好東西,后來這些年,就連她自己也在想辦法摧毀長生陣,只當是為父母贖罪了,想了想,若是沒有臨淵,她不知還要錯上幾年,以后真的墮入妖道也未可知,至此,對于臨淵,情誼也散,恨意也散了。
酒壇已空,月出東山,玉和起身:“時候不早了,該回去了?!?p> 臨淵也起身,走了幾步,伸手拉住她的手臂,一把將她扯到懷里。
玉和愣了愣,并未推開,他輕柔地抱著她,不過片刻,就松了手。
倆人慢慢走回去,踏著圓潤的鵝卵石,清亮的月色投下兩道長長的影子,彼此間并無交錯,玉和想,她與臨淵,年少時情濃卻不懂情愛,后來便漸行漸遠了,倆人如今可以如同知己摯友一般,真是一件好事。
到了路口,分道揚鑣,臨淵道:“今晚這酒不錯吧?明天再送你兩壇。”
玉和頭也不回:“多謝了,再會?!?p> 夜風漸冷,湖面灑滿了星光,玉和慢悠悠走回去,沒幾步,就見岸邊樹影里立著一人,目光炯炯看著她,喚了聲:“師父?!?p> 是元慎,他怎么來了,又看了多久了?
元慎道:“師父,你們早就認識,對不對?”
玉和頭疼:“許多年前的事了?!?p> “師父,他這個人,脾氣不好,但品性勉強過關(guān),若是他要做我的師公,勉強還行?!?p> 玉和摔了個踉蹌:“師公?呃,臨淵人雖好,不過他大概不會成為你的,呃師公?!?p> 元慎扶了她一把:“哼,難不成他不愿意嗎?”
玉和揉了揉太陽穴:“不是你想得那樣,故友重逢而已,況且,我也不需要什么道侶?!?p> 元慎想起方才那幕,覺得很生氣,想問師父,既然是故友,哪來的坐看牽??椗牵热恢皇枪视?,怎么能溫柔相擁,那臨淵怎么能白占便宜!
玉和卻道:“時候不早了,回去吧?!?p> “哦?!痹髦缓美淅鋺艘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