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二十一章 尊師施教
師徒倆從極樂島出來時(shí),人間已經(jīng)到初夏了,輦云率領(lǐng)幾個(gè)弟子在極北之地外沿等著,他見到兩人,欣喜若狂:“太好了,你們終于出來了,我就說天無絕人之路,見你們好好的,我終于可以放下心來了?!?p> 元慎道:“讓師伯擔(dān)心了,門中一切可好?”
輦云道:“小事而已,都擺平了。你們可有受傷?”又拉過一旁的申姜道:“快給你師叔、師弟把把脈,好好調(diào)理一番。”
“不用了!”師徒倆異口同聲道,男子倒是沒什么,有些精通岐黃之術(shù)的,把脈就可以看出一個(gè)女子是否經(jīng)過人事。
元慎輕咳了一聲:“小傷而已,已經(jīng)好了。”
玉和心里冷笑,他竟如此怕事情暴露!
輦云見倆人神色自若,并無不妥,也不疑有他,只道:“那就好,那就好?!?p> 一行幾人御劍回去,輦云對元慎說:“你那時(shí)杳無音信,我已經(jīng)封鎖了消息,卻還是有些閑言碎語傳出來,后來,師妹進(jìn)了島也是數(shù)日未出來,竟有人說你們師徒已經(jīng)死了,我雖盡力壓制事態(tài),豈料有些門派太過分,竟把弟子喚了回去,真是一群鼠目寸光之輩?!?p> 元慎略加思索,道:“世態(tài)炎涼,不外如是,他們是怕得罪妖族吧!”
輦云也覺得齒冷,他道:“他們以為極樂島被妖族控制,昆侖掌門又折在里頭,修界危矣,可他們也不想想,妖族若要作亂,修界一脈同源,避得了一時(shí),避得了一世嗎?”
元慎道:“極樂島的禍端已經(jīng)解決了,只怕要令某些人失望了,可嘆這些人身為修士,不是一心想著斬妖除魔,總愛內(nèi)斗?!?p> 輦云嗤笑:“那些人不知所謂,日后慢慢收拾即可?!闭f罷才反應(yīng)過來,問:“如你所說,那仙薷如何了?還有三大兇獸怎樣了?”
元慎道:“仙薷已死,至于三大兇獸,仍然囚于島上?!备F奇、饕餮、混沌被仙薷制服后,被那紅發(fā)神君所救,神君告訴他,上古四大兇獸,因?yàn)槌褍醋鲪?,被紫微帝君囚禁在島上,同時(shí)也是在守護(hù)著仙草不讓宵小惦記。島上靈氣充沛,相信兇獸們總有一天會恢復(fù)元?dú)?,元慎心想,這便是神族了,修界天翻地覆在神族眼中只怕同小孩子過家家差不多,至于極樂島,與神族利益相關(guān),故天神們得空時(shí)會管上一管,不過這樣的想法大逆不道,不能訴諸于口。
輦云聽了卻是吃了一驚,他道:“你們師徒二人竟然斬殺了仙薷!這可是神族!”
看來,即使是輦云師伯這樣活了上百年的修士,對于神族也是從心底里敬畏且懼怕的,想想也是,修士成仙何其艱難,神族可是輕易就能壓仙族一頭的,元慎安撫道:“那仙薷墮入妖道,已經(jīng)不算神族了,她與兇獸們斗法,早已身受重傷,不過此番我差點(diǎn)死在她手下,還是多虧師父……,多虧師父救了我。”
輦云沒察覺到元慎語氣里的情緒起伏,笑呵呵地道:“你啊,真是福大命大,你不知道,你師父擔(dān)心壞了,我從未見過她那么著急的樣子,我可是她師兄,她竟然罵了我一頓,抬手間便抽出劍來,我還以為她氣急了要砍了我,還沒回過神來,就見她從太極大殿御劍沖出去,我在后頭怎么也追不上她?!?p> 元慎干笑了兩聲:“是啊,讓她擔(dān)心壞了”,他不知該怎么接過話頭。
輦云見此,心里嘖嘖稱奇,這個(gè)師侄一向沉穩(wěn)守禮,師妹此番救了他一命,作為弟子的難道不應(yīng)該好好謝謝師父,說上幾句奉承的話嗎?轉(zhuǎn)過頭去看師妹,她不緊不慢跟在后面,只是旁開很遠(yuǎn),似乎心不在焉的樣子,輦云只以為元慎前番瞞著她,必定受到她訓(xùn)斥了,遂兩頭說好話:“師妹,你也不要太責(zé)怪于掌門,他是怕你擔(dān)心,所以才瞞著你的,萬幸,你們?nèi)缃穸计桨矚w來了?!?p> 玉和心中難過極了,她怎么可能不怨元慎,不過卻不是因?yàn)檫@個(gè)緣故,她淡淡瞥過眼去,不愿說話。
輦云見此,對元慎道:“她這是還生著氣呢,快去同你師父道個(gè)歉?!?p> 玉和心想,她缺的哪里是元慎的道歉呢,冷冷道:“不必了,師兄你如此看得起他,干脆就讓他做你的弟子吧!”說罷加快速度,將他們遠(yuǎn)遠(yuǎn)甩開。
輦云震驚了,囁嚅道:“她,她,你到底做了什么惹得她這樣生氣?”。師妹雖然脾氣不太好,但歷來很看重元慎這個(gè)嫡親弟子,元慎是一派掌門,她竟然在大庭廣眾之下拂了元慎的面子,何止是失態(tài),倒像是結(jié)了仇一般。
元慎嘆道:“是我做錯(cuò)了事?!?p> 后頭跟著的弟子們見此,噤若寒蟬,哪里敢說半句話,一行人就這樣默默回了昆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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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和御著清色,撥云分霧而行,她速度極快,沒過幾日就到了山門前,七年以來,元慎不準(zhǔn)她出昆侖一步,這一次出來,卻是滿心傷懷,她突然想到,說什么不在乎她妖族的身份,原來都是假的,他從心底里就看不起她。
清云峰上云海溶溶,玉蘭枝頭粉膩香濃,揮手給整座山峰下了禁制,這一次,是她不想出去。
四月初三,輦云、元慎等一行人回到昆侖,此前駐足觀望的人紛紛安靜下來,元慎說起仙薷的事情只用了三言兩語,但足以震懾眾人,許多能說會道的將此事歌之頌之,宛如親眼所見一般,把元慎夸成了曠世奇才、道家典范,諷刺的是,對于清云長老則一筆帶過,原因無他,師徒生隙已經(jīng)是個(gè)公開的秘密了。
四月初五,昆侖的掌門人自行去了戒律堂請罪,說自己:“行事魯莽,欺師犯上。”
執(zhí)掌戒律堂是一位姓王的長老,昆侖弟子犯了錯(cuò),若是小錯(cuò),大多由師長管教,他便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若是大錯(cuò),則要到此處受鞭刑,受刑時(shí),弟子不得以法術(shù)護(hù)體,但執(zhí)刑者手上是有法力的,所以鞭鞭狠厲。此時(shí),王長老卻犯了難,他再怎么樣,也不敢打掌門啊。
清云峰下了禁制,王長老只能將事情稟告輦云長老,輦云也是一頭霧水,去問元慎,元慎只說:“依照戒律,當(dāng)處七七四十九鞭。”
輦云想了想,道:“估計(jì)是因著掌門此去極樂島瞞著他師父的緣故?!毙闹袇s在嘀咕,這哪里能算得上“行事魯莽,欺師犯上”八個(gè)字呢,他又是個(gè)老好人,傳信給玉和,說了此事,道:“他瞞著你是他不對,師妹,那可是四十九鞭,除了逐出師門,這是最高的刑罰了,你就消消氣罷?!?p> 玉和坐在廊下,不發(fā)一言,她對他那樣好,可他是怎么回報(bào)她的?她的滿腔愛意,她的貞潔,他絲毫不在乎。說著不愛她,卻又占有了她,根本就是在褻玩她,被心上人這樣折辱,她作為女子,是不是該殺了這負(fù)心薄幸之人,可這個(gè)薄情郎是她的弟子,弟子之錯(cuò)半源于其師,更何況,做師父的,哪里能愛上自己的徒弟呢?
過了兩天,輦云又傳信過來了:“戒律堂不敢罰他,我也不好罰他,就算真要罰他,你好歹露個(gè)面,好不容易解決了仙薷的事,我們昆侖不能亂起來?!?p> 玉和只好去了戒律堂,見元慎立在堂前,對面是輦云,王長老局促地站在一旁。
輦云勸道:“你們師徒兩個(gè),生死關(guān)頭都走過幾遭了,情誼深重,不要為了點(diǎn)小事生出嫌隙來……”
玉和不想再聽這樣的話,過往有多情深義重,如今就有多心冷,她走到元慎跟前,問:“你說你行事魯莽,欺師犯上,那我豈不是該無顏容世了?”
元慎神色一震,跪下道:“都是弟子不好,懇請師尊責(zé)罰?!?p> 玉和聽到這聲“師尊”,心頭仿佛被捅了把冰刀進(jìn)去,又是憤恨又是屈辱,她冷笑一聲:“那就如你所愿?!眴玖送蹰L老取來長鞭,道:“二十七年前,你拜我為師,也算克己守禮,如今都還給你罷。”
她揮手就是一鞭,他身上素色的道袍“呲啦”一聲撕開個(gè)大口子,后背皮肉翻涌立即滲出血來,手中的鞭子抖了抖,他一定很疼吧,可她心中的疼痛更甚,一鞭又一鞭揮下去,他后背的衣袍已經(jīng)裂個(gè)粉碎,一片血痕斑駁繚亂,輦云過來攔住她:“師妹,不要再打了!”
玉和問:“幾鞭了?”
王長老惴惴不安:“十鞭了?!彼詾樽约菏┬虖奈词窒铝羟?,如今見了清云長老,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毫不留情。
玉和用長鞭把手挑起元慎下巴,他額頭上全是冷汗,正一滴滴沿著臉頰流下來,她問:“后悔嗎?”
他聲音有些發(fā)顫:“尊師施教,弟子是則,溫恭自虛,所受是極。”
照他這話的意思,弟子應(yīng)該遵照師父教化,即使她打了他,他也心甘情愿受著,那么極樂島上一場情事,也是師命嗎?玉和怒極反笑:“好,很好?!辈活欇傇谱钄r,一口氣將剩下的十七鞭盡數(shù)揮完,丟下鞭子,轉(zhuǎn)身就走。
后頭傳來十師兄焦急的呼喚聲:“掌門,你吐血啦!”
她腳步一頓,狠下心來出了戒律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