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八十章 謎團(tuán)

　　元慎回了京城，去找靈獸門掌門高威，向他坦白了當(dāng)年潛入海底，尋找水系靈獸夫諸的事情，他道：“我當(dāng)年，為了給師父醫(yī)治眼睛，才蒙騙了您，今日，向您賠罪?！?p>　　高威嘆道：“原來你當(dāng)初能進(jìn)極樂島，竟然是得了夫諸幫助，這真是匪夷所思啊！”

　　元慎回憶起這些年發(fā)生的事，若玉和的目盲之疾未得到治療，便會像紅發(fā)神君所說那樣，累下大功德，尋出新的修行法門，飛升成仙?？伤チ藰O樂島，求得了碧影曇花，玉和的眼睛好了，帶著他下山練劍，才會被夜驚川識破身份，后來，他又未遵守當(dāng)初對紫微帝君許下的誓言，命運漸漸變成了一團(tuán)糟，他道：“夫諸當(dāng)初說，世間事，沒有什么好壞之分，它幫我，安知不是害我，時隔多年，如今一看，果真是因小失大了?！?p>　　高威行事一向光明磊落，見元慎神情落寞，他安慰道：“你也不必自責(zé)，妖君當(dāng)年，是為了救修界才盲的雙眼，你想辦法醫(yī)治她，只是做了一個弟子該做的事，若不是夜驚川與婁可任聯(lián)手陷害她，她如今也不至于墮入妖道，說句實在話，我是當(dāng)真佩服她，前半生，作為修界宗師，力挽狂瀾，后半生，做了妖族主君，改天換地，世間英豪，竟少有人能及得上她的?！?p>　　元慎的落寞卻不只是因為這個原因，神界放棄人間，全是因為他與玉和，他道：“我前番去了藏地尋找慧覺喇嘛，這位上師堪比活佛，他說要我向神族請罪，我今日，是想請高掌門允我再進(jìn)貴派，尋找夫諸，與神界溝通，”

　　高威性子豪爽，大手一揮同意了此事，他道：“夫諸從未與我派簽下血契，只是數(shù)千年來，都居住在我派之外的大海中而已，人間遭此大難，我理當(dāng)配合你的。”

　　商議妥當(dāng)之后，高威派兒子高行與元慎一道去了靈獸門，島上奇珍異獸無數(shù)，這段時日以來，靈獸門的人幾乎都去了人間超度亡魂，高威的侄女沐歌帶著幾人看守門戶，她已做婦人打扮，聽說前幾年，嫁給了表哥高行，沐歌見了倆人，連忙詢問世間亡魂滯留的情況是否有好轉(zhuǎn)。

　　元慎搖頭嘆氣：“愈發(fā)嚴(yán)重了?！庇峙c沐歌說了想尋找夫諸的事情。

　　沐歌道：“夫諸及少露面，即使我們靈獸門的人，可能終其一生也見不到它一次，師叔，我們這就帶你去找嬴魚，無論想什么辦法，總要試一試?！?p>　　三人去了海邊，沐歌召喚了很久，都沒見贏魚蹤跡，五系靈獸對靈獸門的命令莫敢不從，這樣的情況是從未出現(xiàn)過的，高行也是百思不得其解，親自念了口訣，依然是沒有動靜。

　　元慎猛然想到了什么，道：“快召喚其他四系靈獸試試看。”

　　沐歌不解其意，照做才發(fā)現(xiàn)其他四系靈獸均不聽召喚，她道：“奇怪，這沒道理呀?！?p>　　風(fēng)系靈獸飛廉就住在海邊的礁石洞中，高行不信邪，沖到那里，早已不見了飛廉身影。

　　沐歌費解：“我這些時日，并未注意過五系靈獸的情況，怎么會消失不見了呢？”

　　高行是個急性子，他道：“表妹，元掌門，你們別急，我這就派人去找，無論如何，都要找到嬴魚?！?p>　　元慎心中有數(shù)，拉住他：“不必了，找不到的。五系靈獸受神族懲罰，所以才世世代代受靈獸島的人驅(qū)使，既然立下血誓，又怎會輕易離開，這件事，必定是神族做下的。”

　　沐歌與高行均是束手無策，又憤憤不平地埋怨神族太心狠，竟然對手無寸鐵的凡人用這樣的手段。

　　元慎卻知道，凡人只不過是代替師徒倆受罪罷了，這是間接地懲罰倆人呢。

　　高行想了想，咬牙決定道：“表妹，你來砍我一刀?！?p>　　沐歌沒好氣地道：“我們正煩著呢，表哥你就別添亂了?！?p>　　高行固執(zhí)地道：“五系靈獸守護(hù)靈獸門，若我受了傷，它們不會坐視不理，我自己下不去手，表妹，快，砍我！”

　　沐歌哭笑不得：“表哥，這絕對不行?！?p>　　高行卻像吃了秤砣鐵了心，一臉決絕地道：“你下不去手，那元掌門，你來！”說罷就塞了把刀到元慎手中，連聲催促元慎砍他。

　　沐歌瞪大了眼：“表哥，你莫不是瘋了不成?！?p>　　高行咧嘴一笑：“表妹，你放心，我死不了的，我們才成婚六年，我還舍不得你?！?p>　　沐歌的臉難得紅了，嗔道：“胡說什么，師叔還在這兒呢？”

　　元慎將刀遞還高行，打斷含情脈脈對視的兩人：“行了，另找辦法吧?！?p>　　他問倆人：“既然你們與靈獸們立下血誓，必定會防著它們不聽話，可有懲罰的方法？”

　　高行對自己下得了狠手，對于從小陪著他長大的靈獸，卻不忍傷害，他道：“這可不行，靈獸們歷來溫順，我們從不會折磨它們?！?p>　　沐歌倒是干脆利落：“師叔，我們的確有這樣的辦法，只是靈獸們歷來聽話，一直沒有使用過。”又對高行道：“表哥，今時不同往日，若我們心軟，元掌門如何能找到夫諸，這關(guān)乎天下蒼生，你不要心軟。”

　　高行依然是不肯：“這對它們不公平。”

　　沐歌苦口婆心地勸他：“表哥，這是唯一的法子了，你想想天下蒼生，地府不收亡魂，神界對凡人公平嗎？男子漢大丈夫，這樣猶猶豫豫像什么話?！庇质钩黾⒎ǎ骸氨砀纾易羁床黄饍?yōu)柔寡斷的人，你可莫要讓我看輕你。”

　　高行哭喪著臉：“既然表妹你都這么說了，我聽你的就是了?！?p>　　懲罰靈獸的方法只有靈獸門掌門人知道，高威已經(jīng)老了，原本打算這幾年就將掌門人的位子傳給高行，所以，高行是知道方法的，他念了幾遍法訣，見靈獸不現(xiàn)身，卻能感受到靈獸此時正在受折磨，心疼極了，又見元慎與沐歌眼巴巴望著他，口中法咒不停，只是心中十分難受，一個大男人竟然滿眼淚花。

　　元慎見此，心想，高行表面大大咧咧，其實心思細(xì)膩，他方才要元慎砍他，未必沒想到用懲罰的方式來逼迫靈獸們現(xiàn)身，只是寧可自己受傷，也不愿讓靈獸們遭受痛苦，沐歌這個夫君，當(dāng)真不錯。

　　懲罰的法訣念了許久，靈獸們依舊不現(xiàn)身，看來神界是決計不會讓元慎見到夫諸了。高行流著淚，念著法咒，感受到靈獸們痛苦不堪，他心中亦是痛苦非常。

　　元慎動搖了，他對高行道：“別念了，我犯下的罪，不該再牽連別的，你們都回去吧?！?p>　　沐歌道：“師叔，你心懷蒼生，何罪之有，夫諸不會見你的，我們再想別的辦法?！?p>　　元慎不想讓旁人知道自己與玉和做下的錯事，兩個人，至少要保全一個，所以至今仍然未對任何人明言過，他搖頭：“它一日不見我，我就等一日，若神界仍要怪罪，我便自刎謝罪吧?！?p>　　沐歌聞言，大驚失色：“萬萬不可！”

　　高行慌忙攔住他：“元掌門，你不要糊涂！”

　　此時，卻聽海面?zhèn)鱽硪宦曈挠膰@息，蔚藍(lán)的深海浪潮翻涌，一頭潔白無瑕的靈獸露出海面，狀如白鹿，頂有三角，其狀如蒨如舉，顏色潔白如同?琈之玉，神情溫柔潔凈，正是靈獸夫諸。

　　三人大喜過望，連聲呼喚它的名字。

　　夫諸對元慎道：“你隨我來吧。”

　　元慎跟隨夫諸入了海里，走的還是多年前那條路，還記得那時候贏魚領(lǐng)路，因垂涎他的美色，一路上不斷地誘哄他留在海里，時隔多年，他的容貌未變，那好色的水系靈獸卻連見都不敢見他了。

　　再看夫諸，當(dāng)年它自斷一角，他由此習(xí)得上古道文，原以為夫諸的角會重新長出來，沒想到夫諸如今仍是三角而已。

　　一人一獸到了一株巨大的白色珊瑚樹下，夫諸問他：“我早說過，你當(dāng)初不該來的，如今，你后悔了嗎？”

　　元慎想說自己不悔，他沒有成仙，他也有七情六欲，這段不倫之戀，可謂是向命運偷來的歡喜，可他又悔了，因著這段私情，蒼生蒙難，他道：“我認(rèn)罪?！?p>　　夫諸道：“你若不悔，蒼生無藥可救，還來這里作甚，回去吧?！?p>　　元慎道：“你能與神界溝通，求你告知天神，我認(rèn)罪，愿自盡謝罪，求神界憐憫，給人間一條生路?！?p>　　夫諸一雙眼無悲無喜，它嘆道：“天上地下，何人敢要你的命?！?p>　　元慎不解其意，夫諸卻不愿多說，只問：“現(xiàn)如今，在這天下蒼生與你師父之間，你只能選一個，你會選誰？”

　　元慎心中悲愴不已，神界為何非要逼他呢，他道：“我對不起蒼生，亦對不起她，兩者都想保全，若非要我選，寧可自己赴死?！?p>　　夫諸道：“真是執(zhí)迷不悟啊，沒想到你也會有今日！”又道：“罷了，那就先用我的命來填吧，我原本頂有四角，當(dāng)年贈與你一角，今日，將剩下三角贈予你，你可用此占卜，若能成功，便能得天神指點?！?p>　　元慎注意到夫諸說的是先用它的命來填，難不成后面還會要別人的命嗎？夫諸不會白白幫忙，他問：“你有什么條件？”

　　夫諸道：“當(dāng)年，我贈予你一角，又要你答應(yīng)有朝一日力所能及，免除五系靈獸的刑罰，我那時只想趁機占你的便宜，卻沒想到間接將你們師徒二人的命運改寫，如今，我奉上三角，只當(dāng)贖罪了?！?p>　　元慎覺得很不對勁，他憤憤不平：“又是神界的主意對不對？天神有創(chuàng)世之能，為何偏偏針對我與她，若天神們當(dāng)真如此大義凜然公私分明，世間早已一派祥和了，可現(xiàn)如今，到處都是藏污納垢之事，天神們怎么又裝聾作啞了？”又對夫諸道：“你當(dāng)初也是應(yīng)我所求，又何來贖罪一說，夫諸，你真的甘心嗎？”

　　夫諸見他言語間暗含挑撥離間之意，只平靜地道：“我本就忠于神界，自然無所不從?！?p>　　元慎實在不能茍同，神族的智慧不是凡人可以窺探到的，夫諸這樣智慧的神獸，怎么如此愚忠。

　　夫諸并不解釋，只道：“你將我的靈角拿去，尋一個僻靜之地，投入青銅香爐內(nèi)，默念法咒，即可煉化占卜，窺得天神之意。”又將法咒教給他，隨后臥于白珊瑚樹下，自斷三角，頭上只剩下四個透著血色的傷口，原本溫柔潔凈的神獸一下子神色傾頹下去，仿佛耗盡生機一般，眼里的光也漸漸淡了下去，沒過片刻，就閉了眼。

　　元慎上前，見夫諸已經(jīng)死亡，也是震驚，看來靈角是夫諸的要害，四角已斷，夫諸自然活不了。

　　他捧著三支靈角，覺得自己陷入了一個巨大的謎團(tuán)之內(nèi)，到底是什么原因，會讓神界如此忌憚他們師徒二人的關(guān)系，不惜斷了黃泉路，拉著天下蒼生陪葬，又能讓神獸夫諸心甘情愿赴死，眼前迷霧重重，然而與他對弈的是天神，他不能窺見半分玄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