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靈到了那處小山村后,以極低的價格買下了一處空地,又請了村里的老泥瓦匠和木工師傅們建了一間小屋。
姥爺和姥姥留下的積蓄足夠讓她留在這個與世隔絕的村子里咸魚很久。
她正式開始授課后的第三周,那些錢就開始逐漸換成了衣服和書本文具,全部捐給她所在的小學。
手上還留了些錢,還有每月的工資和補貼,夠用了。
她小時候并沒有感受到多少來自父母的關(guān)愛,幸好姥爺和姥姥補齊了這些缺憾,給了她一個衣食無憂的童年。
村里的孩子大多兄弟姊妹眾多,孩子多了,家庭負擔也就大了,吃不飽穿不暖是常有的事。
可古靈怎么看都覺得那些又瘦又黑的孩子格外刺眼。
她見不得這些。
就比如她現(xiàn)在見了葛彥這小子,穿著明顯不合身的薄棉襖,那袖子和褲腿處都短了一截。
他這個年紀本就長得快,早前自己還說過他,讓他去買上兩件冬衣,可這小子也不知怎么想的,衣服只給自己老娘買,除此之外,手上的錢握得緊緊的,也不知道他攢了錢想干嘛,這會自己都要凍僵了,還一副傻愣愣的樣子,教人看著就來氣。
“傻小子,咋了,凍木了?話都不會說了?”
見他還是沒反應,古靈只得轉(zhuǎn)身,打算去找郁乘風,讓他先貢獻出一件冬衣來。
“你就在這兒等著啊,我馬上回來?!?p> 轉(zhuǎn)身欲走,卻被拉住了衣擺。
古靈蹙眉,轉(zhuǎn)身,甫一接觸到葛彥的眼睛,她就慌了。
這熊孩子,怎么哭了?!
難不成是因為太冷了,給凍哭的?
古靈驚了,手足無措的想要給他擦眼淚。
天知道她最怕看到小孩子哭了,簡直無所適從不知從何下手。雖然眼前的這一個都已經(jīng)是個大孩子了。
可哪知,她的手剛伸出來,面前的人卻忽然就撲通一聲跪下了。
還抱著她的腿。
“師父......嗚嗚嗚......你怎么對我這么好.......嗚......”
古靈終于體會到了那一天,郁乘風曾切身感受到的驚恐。
嘴角無法控制的抽了抽,看樣子這小子是都聽見了,這會大概是知道了自己想送他上學的事兒了。
試著將被他抱著的腿從他手里抽出來,好家伙,紋絲不動。
看在這小子哭的還算秀氣,沒有將鼻涕眼淚一齊往她褲腿上抹的份兒,古靈也就由得他繼續(xù)抱著腿了。
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頭,手感不錯,看來跟著自己的這兩個月以來,逐漸改善伙食的成效不錯,看看現(xiàn)在這油光水滑的頭發(fā),古靈此刻油然而生一種別樣的自豪感。
“臭小子,汀蘭都沒像你這樣,哭哭啼啼的?!?p> 摸了一會頭,古靈又放緩了語氣。
“你都聽到了?我反正是肯定要把你送去上學的,不管你同不同意。我也同姨父說好了,束脩就從你的工錢里扣,往后休沐日你抽空來家里幫幫忙就完事了?!?p> 雙腿被他越抱越緊,臭小子本來逐漸止住了哭聲,不想這會聽了她這番話,又開始哭上了。
古靈被他哭得腦門上青筋一陣狂跳。
這小子,今天這一回簡直是顛覆了自己所有往日里留下的關(guān)于他的印象,古靈真是沒想到,平日里看起來有些木訥又十分懂事的孩子,居然是個隱藏的小哭包。
轉(zhuǎn)念一想,過了今年,他也才十五歲,還是個孩子吶,放在現(xiàn)代,他這個年紀也才上初三。
嘆了口氣,古靈繼續(xù)摸著他的頭,無奈開口道:“別哭了,一會讓人看見了肯定要笑話你。”
葛彥卻是不聽。
仿佛是堆積了許多年的委屈和難過以及所有的負面情緒,統(tǒng)統(tǒng)都在這一刻爆發(fā)出來。
“......嗚......爹走了之后......除了娘,就沒人對我這么好了......”
古靈聽得心下一痛。
她其實很能理解。
張氏常年臥病在床,父親走后,他只能放棄了讀書的機會,代替父親扛起家里的擔子。
明明還是個孩子,卻也要學著獨自在外,為了一口熱飯,為了母親的藥而學著逐漸變得強大起來。
他必須比別人更賣力,這樣才能換回足夠的藥材,母親的病才會慢慢好上一些。
他已經(jīng)失去了父親,不想再失去僅剩的母親。
村里人一開始也會幫他,可自小受到的教育和深埋在心里的那么一點驕傲都讓他無法輕易接受別人的幫助。
那在他看來更像是一種施舍。
可古靈對他完全不是那樣的施舍。
她會毫無顧忌的指揮他幫忙做事,被自己拒絕收取工錢后就換著法子用食物來抵工錢;還教給自己做點心的手藝,現(xiàn)在甚至要送自己去念書。
自父親出了意外走后,母親從此一病之下臥床不起,這么些年來,葛彥從她身上頭一回感受到了深切直達內(nèi)心的溫暖。
古靈也不勸他了,就由著他哭個痛快。
站在陽光下暖洋洋的,古靈手上有一下沒一下的摸著他的頭頂。
“傻小子,師父不指望你以后當大官,只希望你能吃飽穿暖,過上自己喜歡的日子?!?p> 少年這會已經(jīng)逐漸止住了哭聲,將頭埋在她兩條小腿處,甕聲甕氣的應了一聲。
嘖,怎么像條小狗似的。
古靈無奈搖頭,又接著道:“我這人其實也俗氣得很,我想開家店,掙上許多錢,過上快活的好日子。所以呢,萬一你以后要是科考失利,干脆就回來給我當個伙計得了,正好跟你永安哥一起,當師父的左膀右臂,咱們師徒幾個齊心協(xié)力,將鋪子做到京城去!”
豪言壯語說完了,輕咳一聲,古靈又說起了實際的。
“咳......總之,既然要送你去讀書了,你小子就得給我努力點,別給我丟人,別真考不上回來還得繼承師父我的獨門手藝?!?p> 聞言,葛彥也仍是甕聲甕氣的應了一聲。
古靈于是也不再說什么了,仍是安撫的摸著他頭頂。
難得這會也沒人過來,要不然看見這場面,怕是又要誤會點什么了。
古靈一邊感慨著,就感覺他終于抬起頭來了。
這小子現(xiàn)在哭得兩個眼睛都是鼓鼓的,難得被養(yǎng)白了幾分的面上還有未褪去的潮紅,眼淚和鼻涕糊了一臉,看起來又滑稽又可憐。
從袖中掏出了隨身帶著的手帕,一邊給他擦了眼淚和鼻涕,古靈一邊心下滿意的點頭。
這小子如今的賣相著實不錯,忽略掉此刻的兩個腫眼泡,已經(jīng)看得出來是個十分清秀的小伙兒了,好好養(yǎng)成一番,萬一將來真的有出息了,正好將小丫頭嫁給他。
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古靈忍不住就露出了幾分壞笑。
葛彥這會瞧見了她這笑,倒是沒有多想。
他現(xiàn)在對古靈自帶十級濾鏡,看著她只覺得心里軟得一塌糊涂,連帶著看她的眼神都帶著幾分孺慕之情。
哪成想,這一副兩人對視的場景恰好一分不落的被人看在了眼里。
站在樓上,恰好只能看到兩人模糊的側(cè)面。
手掌逐漸握拳收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