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即是做了決定，清清，你又來做什么…”
展夜咽了喉間干澀，聲音低沉，眼里映著她的眉眼。
韓玥清恍若被人當(dāng)頭一棒，驀地僵住。
僵愣之余，心中宛若被什么翻攪，陌生的情感匯涌，竟叫她有些隱隱喘不過氣來。
是啊，他說的不錯(cuò)，她已然做了決定，又有什么理由再來看他呢。
展夜的目光一瞬不瞬的看著她，固執(zhí)的只想從小姑娘的面容上發(fā)現(xiàn)什么。
卻見她明明已經(jīng)紅了眼，似囁嚅了一下，依舊是沒說出什么來。
最終她還是緩緩垂下了眼簾，遮掩了所有情緒。
展夜突然間就憶起初見時(shí)，她也是如此神色。
“清清，你是否是顧慮韓太傅在朝中處境？”他忍不住追問。
韓玥清再抬眼時(shí)，眼里已經(jīng)有了氤氳，看著少年淚眼朦朧，搖頭卻仍然閉口不言。
她不是不肯說，她是不知從何說起，也不知怎樣表達(dá)。
展夜不知道她過了多少遍同樣的人生，也不知道這一世她謹(jǐn)小慎微的改變，一步一步掐算著走過來。
忐忑與仿徨無時(shí)無刻不在她的心里翻滾。
做了那個(gè)決定，與其說顧慮，不如說是害怕。
她與展夜往世本是過客，她一面渴求人生變化，一面又畏懼徒生變故。
她害怕因自己的自私與貿(mào)然使父親受到連累，又害怕這些子虛烏有的殊榮腐蝕自己，更害怕展夜與自己，只是因?yàn)檫@些外來助力才有了所謂真真假假的情誼……
這些話，她不能同任何人說，只有在午夜夢回時(shí)，睜眼無眠獨(dú)自感懷。
日前許有人都說她活的恣意通透，可她的通透何嘗不是磨練出來的。
腦里思緒翻涌，她堪堪穩(wěn)住情緒緩緩起身，退后一步，紅著眼遙遙朝他微福了福身子，勾了勾唇畔笑的眉眼濕潤：
“既然知曉我在永和宮所說，便不用多說了。有上官館主妙手仁術(shù)，臣女便祝殿下身體安康，且在此拜別殿下了?！?p> 展夜見過她古靈精怪，也見過她乖巧可愛，卻沒見過她如此一面。
她臉上尚且掛著與年紀(jì)不符的笑，說話間抬眸深深地看自己的那一眼，滿目復(fù)雜難言。
展夜有那么一瞬間，覺得眼前這小姑娘不僅僅是個(gè)十二歲稚齡女童。
韓玥清見他沒反應(yīng)，失望之余，又漸而舒展了眉眼。
沒再等他回話，轉(zhuǎn)身而去。她腳下步伐可謂堅(jiān)定，一步一步走向禪門。
這些日子，她時(shí)常在想，若是真的面對他時(shí)，究竟該如何說出那番話，卻不想今日竟是由展夜來說。
這樣也好，以她那樣優(yōu)柔寡斷的性子，許是怎么也說不出來的。
早點(diǎn)道明總好過日后糾纏不休。
思及此，她突然想起了脖子上掛著的那枚玉環(huán)，徒然停止步伐。
望著就在眼前的禪門，心中掙扎一番，還是轉(zhuǎn)身。
剛一轉(zhuǎn)過身來，撞入眼簾卻是滿目雪白身影。
他不知何時(shí)站在自己身后，毫無聲音如同鬼魅，她頓時(shí)被嚇了一跳。
眼里的酸澀難過還沒褪去，驚慌失措的抬頭。
少年紅著眼居高臨下俯視著她，臉上結(jié)著冷寒，見她抬頭扯了扯唇露出一抹苦笑，也似是松了口氣：
“我以為，你真的便要如此走了?！?p> 她還是沒走。
話音未落，少年突然俯身，欺身而來，修長有力的手扣住她的肩膀，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道。
“清清，你為什么從來都不問我？”
他嘴里的話沒頭沒尾，壓著偏執(zhí)固執(zhí)，臉上神色也有著些許不正常，說完便皺了皺眉，表情難看的劇烈咳嗽了起來，咳著咳著突然扭頭竟吐出一口血來。
韓玥清嚇得失魂，從未見過他這副模樣，微顫著想要去扶他的手：“展夜你…”
展夜卻毫不在意，回過頭來湊到近前，唇畔還勾著強(qiáng)笑：
“我跟你說過，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訴你，可你為什么從未問過我…”
少年的臉湊在面前，好看的眉眼揪在一起，鼻息沉沉眼里猩紅，薄唇染著鮮血殷紅，著實(shí)有些駭人。
她又怕又驚，想往后縮，卻被肩上的桎梏按著動(dòng)彈不得。
展夜也不知在想什么，笑意更甚，似是抬手想要觸摸她的臉，還沒等他抬到一半，渾身一泄。
韓玥清便覺得自己肩膀力道一松，展夜驀地向她撲過來，整個(gè)身子如同轟然倒塌的巨墻一般覆蓋過來。
沒等她做出反應(yīng)，便被撞的跌倒而去，腦袋和背脊都猛地摔在門上，痛的她倒吸一口涼氣。
將重量完全放在她身上的展夜，卻似還沒完全昏厥，下巴還擱在她的肩膀，額頭抵著冰冷的禪門，意識不清道：
“清清，我喜歡你…”
韓玥清本被痛的臉色蒼白，下意識抬手欲推開束縛，突然聽到耳邊這句話，驀地失神。
眨眼之間之前種種，皆好似撥開云霧一般，豁然開朗。
葡萄在門外聽到轟然聲響，渾身一抖，心中一急，連忙拍門問里面情況：“姑娘？？”
她還在失神，外界一切聲音都進(jìn)不到耳朵里。
葡萄連喊幾聲沒有應(yīng)答，這才慌張去開門，誰料門一開，兩個(gè)人都摔將出來。
如此韓玥清又被門檻咯了一下腰，疼痛才把她拉回現(xiàn)實(shí)。
葡萄手忙腳亂的將展夜從她身上半扶起來，她才緩緩回神。
展夜雙眸緊閉，唇角染血，額頭也撞出一片青紫，看著他如此模樣，她心中一緊當(dāng)下急的眼淚掉下來，嘴里顫著聲喊道：
“快，快去尋上官姐姐…”
……
馬車行的頗快，顛簸異常。
寒冬臘月，韓玥清心中有事，無端額頭卻滲了密密的汗來。
秀兒坐在一旁見了也皺了眉頭，心中擔(dān)憂。
許是終于忍不住，她突然抬手，掀開車簾往外看去。
剛探頭看去，就見右手看到她，立即驅(qū)馬近前而來。
他在駕馬而行，尚且從容應(yīng)對，面上掛著和煦的笑：“殿下坐穩(wěn)些，馬車下山有些顛簸。可有什么事？”
駕車的是左手，左手慣來性急，眼下突發(fā)事件，有些顛簸也是常理。
她連忙搖頭示意無事，目光似要越過右手往后看去。
見她魂不在身上，右手挑眉有些詫異，只默了一下便又開口：“殿下可是在看我家主子？”
韓玥清目光沒來得及收回來，便被如此問道，當(dāng)下耳根一熱，猛然將頭縮了回去，順帶放下車簾。
從車內(nèi)傳出小姑娘傲嬌的聲音：“沒看！我不過是在看我家葡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