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輕云與宋琦,就這樣在書房里,寫了一副又一副的字,直至夜深,也不愿分開。
直到后半夜,宋琦見葉輕云哈欠連連,神色疲憊,又覺得葉輕云這幾日本就憔悴,還要為太子的病操心,心中不忍,便只能放下自己的私欲,催著葉輕云歇息。
宋琦將葉輕云安排在了客房中,又去前院交待了幾句,便回書房歇息。
第二天一早,葉輕云因為惦記著要去會仙樓,想著學(xué)做些早點,便早早的起了床。
此時的后院,依舊是靜悄悄,葉輕云因為本來就有認床的毛病,換了床便會睡不好,于是起得格外早,連宋府下人,都還在睡夢中。
簡單洗漱后,剛一推開門,卻見宋琦正好也從書房中出來,正驚訝間,便想,興許,昨日歇息的太晚,宋琦怕吵著柳惜惜,所以,才宿在書房中。
想到這里,葉輕云心中又是一陣酸澀。
“那個……早啊,你……起得挺早。”葉輕云強忍著酸澀道。
“怎么不多睡會兒?是否……不習(xí)慣?”宋琦關(guān)心的問道。
“沒有……沒有……只是……想著要早些去學(xué)做菜,所以,便起得早?!比~輕云說著,又猶豫片刻,見宋琦朝自己走過來,也迎面走過去,低聲說道,“那個……昨天……耽誤你了,竟要宿在書房中……”
“我向來睡書房,向來,不去臥房。”宋琦直視葉輕云,眼神里有想要解釋清楚的意思,猶豫片刻,又說,“我……從未去臥房,從未?!?p> 葉輕云心中一驚,宋琦與柳惜惜,竟然,只是掛名夫妻!
心中有一些愧疚,卻又有些欣喜。愧疚的,是柳惜惜終究沒能幸福。欣喜的,是宋琦對自己始終如一。
葉輕云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唯恐,兩人會越過他們之間仍然存在的,比幾萬重蓬山還要艱難的距離。
他們不能冒險,因為,一旦越過去,面臨的,可能是萬劫不復(fù)。
“那個……我……我去會仙樓了。告辭。”葉輕云慌亂的,朝門外跑去。
“我讓小廝送你!”宋琦見葉輕云神色慌亂,又怕她不熟悉京城道路,便忙朝葉輕云喊道,又吩咐了家中小廝送葉輕云去會仙樓。
到會仙樓后,葉輕云滿腦子都是前晚在書房里的情景。她心不在焉的,時而將鹽當(dāng)做糖放進菜中,時而又將糖當(dāng)做鹽放進菜中,廚子師傅見她這樣,不禁斥責(zé)她浪費食材。被師傅這樣一斥責(zé)后,葉輕云也發(fā)現(xiàn)自己太不專心,忙整理了思緒,用心去學(xué)。
柳惜惜因起床后,沒見到葉輕云,便去問了宋琦,宋琦正準備進宮中早朝,便說葉輕云在會仙樓,讓柳惜惜自己去找她。
柳惜惜來到會仙樓,只見這里早早的便聚集了許多人,有聊天的,有用早點心的,有聽說書先生說書的,甚至,還有早早的便來喝酒的。
柳惜惜正想著要找人問問后廚的位置,卻聽聊天的人說:“這會仙樓的師傅真不錯,竟然想出了‘炒’這種方式,別說,這炒菜,當(dāng)真是別有一番滋味,新鮮、美味?!?p> 聽到這里,柳惜惜不禁心中又一沉,炒菜,這是葉輕云秘密中的又一個證據(jù),果然,還是出現(xiàn)了。柳惜惜不禁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氣。不,這不是真的,一定是七公主。七公主如今不正是在這里學(xué)習(xí)廚藝么,一定是她,是她創(chuàng)造的這“炒菜”,她一向嘴饞,能想出這樣的吃法,也并不奇怪。
這樣想著,柳惜惜只覺得心中安慰了許多。
可是,雖然這樣想著,腳步卻停了下來。
還是不去了吧,萬一,去后廚之后,炒菜的創(chuàng)造者,被證明的確是這里的廚子,那該如何?這樣想著,柳惜惜不禁轉(zhuǎn)身離去。
葉輕云因為前一晚與宋琦在書房中的事,心中平添了許多情愫,這一日在學(xué)做點心時,聽得廚子師傅提到了一道名叫鴛鴦糕的甜點,便提出要先學(xué)這一道。
鴛鴦糕其實就是一道由大米磨成米粉后,加上些糖與紅豆,做成的甜點,只是,這糕被分為了一白一紅兩半,白色的是由純大米制成,而紅色的則是由紅色的藥汁與大米制成。這糕,吃起來甜甜的,卻又回點苦,最終卻又還是甜的,葉輕云初初品嘗時,便覺得這鴛鴦糕,讓自己想起宋琦的那一句“墜素翻紅各自傷”,所以,覺得格外親切,格外想學(xué)。
因為想學(xué),所以用心。
因為用心,所以學(xué)得自然是如魚得水。
學(xué)成時,葉輕云十分高興,剛端起自己做的糕點,卻見劉淑真匆匆趕來。
“公子,趕緊隨我回去吧,家中有急事?!眲⑹缯鏋槊馑藨岩扇~輕云身份,十分隱晦的說道。
葉輕云聽到劉淑真如此說,便知太子可能出事了,心中一沉,忙將糕點拿著,匆匆隨劉淑真而去。
剛到東華殿時,便看到了床榻上毫無生氣的六皇子,床榻上坐著悲痛欲絕的馮賢妃,床邊,官家兩眼空洞的、頹然的站在一旁,太后由幾人扶著,坐在椅子上。
宮人們跪了一地,錢太醫(yī)見到葉輕云時,也只無力的搖搖頭。
“怎么會這樣,怎么會這樣?!”葉輕云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忙拉起跪地痛哭的慶豐問道。自己離開這里時,六皇子雖病重,卻也并非奄奄一息,怎么會這么快,就沒了生氣。
“太子他……他昨日……咳得厲害,一口氣沒提上來,就……就……”慶豐哭著,說完又跪倒在地。
“怎么會,怎么會?!”葉輕云還是不敢相信,明明自己離開時,親眼看到錢太醫(yī)開了止咳平喘的良方麻杏石甘湯,怎么說,也會緩解六皇子的咳喘之癥,怎么會咳得厲害到提不上氣。葉輕云不敢、也不愿意相信,自己如今在這宮中,最最信任,最最喜愛的如弟弟一般親近的人,就這樣再無生氣。
“不!不!來人,來人,給我看看太子的藥,我要看太子的藥?!比~輕云充滿怒氣的、極不鎮(zhèn)定的喊道。
馮賢妃與太后已然是傷心得不能自已,只任由著葉輕云叫著。官家聽到葉輕云的叫聲,不由得提起了些許希望,他只希望,他的太子,只是中毒了,上一次,太子患上瘧疾,也是葉輕云救了他,這一次,葉輕云的喊叫,使得官家也無端端生出了許多希望。
“去!按照七公主的吩咐,都去把太子這幾日吃的藥拿來!”官家厲聲道。
宮人們手忙腳亂的,去取來了六皇子吃過的湯藥所剩的藥渣,又取了些尚未來得及吃的、已配好了的藥來。
葉輕云拿起藥來看時,發(fā)現(xiàn),這方子里的藥,不太對。麻杏石甘湯是由麻黃、杏仁、甘草、石膏組成,這其中,麻黃在使用時必須要去節(jié),而杏仁在使用時必須要去皮尖。麻黃去節(jié)是為了更好的發(fā)揮它“宣發(fā)”的功效,而杏仁去皮尖則是為了避免它的毒性,而六皇子所用湯藥的藥渣里,有許多麻黃,并未去節(jié),又有許多杏仁,并未去皮尖??雌饋硭坪鯖]有問題,但是其中,存在大大的問題。
葉輕云不禁憤怒不已,便將這個容易忽略的細節(jié),原原本本一字不漏的,向官家稟報。
“豈有此理!簡直膽大妄為!來人!把御藥院管事的內(nèi)侍給朕找來!”官家的震怒,將傷心與悲痛暫時掩蓋,宮人們惶恐不已。
葉輕云卻分明的看到,官家眼中的滄桑更甚,這震怒,不過是大悲痛之前的掙扎。
沒過多久,就見一名內(nèi)侍,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來到東華殿,一見官家,便立刻跪倒在地,大喊“求官家饒命”。
“饒命?!朕最心愛的太子,真的太子,被你們害到至此,你們竟然要朕饒命!”官家怒斥道,“來呀!即刻命皇城司與刑部成立調(diào)查組,兩天內(nèi),將此事調(diào)查清楚!朕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害朕太子的兇手,朕,定會重罰,定會重罰!”
宮人們正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跪著,卻只聽見馮賢妃忽然一聲凄厲而慘絕人寰的叫聲,眾人便知,東華殿的正主,如今除了官家外最尊貴的太子,沒了。
葉輕云只覺得心中頓時猛地一沉,腦中“轟”的一聲,頓時心如刀割。
曾經(jīng),在這宮里,有柳惜惜這樣的姐妹,有六皇子這樣的弟弟,如今,柳惜惜出了宮,生生與自己分離,而六皇子,竟然,已然殤逝。
昔日里六皇子與自己的種種情誼,在葉輕云腦海中如同電影放映般,飛速的閃過,一樁樁,一件件,都是如此生動,恍如昨昔,而此時,六皇子卻再也不能到云舒閣,發(fā)發(fā)小脾氣,與自己玩玩鬧鬧。
這樣鮮活的生命,就這么突然的,沒了。
葉輕云覺得,這里太不美好,太殘酷。
馮賢妃始終緊緊的抱著六皇子,不愿意撒手,因為,一旦撒手,便再也抱不到自己最疼愛的六皇子了。
太后一改往日的威儀,只剩下巨大的悲傷,此時的太后,在葉輕云看來,不過是一名痛失愛孫的祖母,是一位悲戚不已的婦人,看起來,令人無比心疼。
官家則后退幾步,差點兒暈厥在地,眾人忙扶住了官家。
整個東華殿,此時,了無生氣,只剩悲戚。
芊年依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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