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樂絲走進病房的時候完全嚇到了。
原本母親的病床上空空如也,紫色的滅菌燈冷漠的直立在那里。
一片死氣沉沉……
隔壁床的阿姨扶著腰走進來,目光有些委婉的看著她。
桃樂絲腳步踉蹌的摸索到護士臺,“請問,我媽媽在哪里?就是特護3號病床的……”
護士嬉笑著,完全沒有因為她的嚴肅而收斂。
“什么名字?”邊跟同事開著玩笑,邊詢問。
“瀝真熙?!?p> 隨著護士的皺眉,桃樂絲表示跟著凝重起來。不會出什么事了吧……
“哦,去了干部病房了?!?p> “啊……?”
桃樂絲喘著氣跑過去的時候江洋已經(jīng)坐在干部病房的真皮沙發(fā)上。
瀝真熙在窗邊偌大的果籃里挑著自己喜歡的水果,“小絲來啦?”
“媽……你怎么換到這兒來了,嚇我一跳。”
“啊喲,那個病房里的兩個老阿姨煩死了!天天窸窸窣窣跟老鼠一樣,晚上根本睡不著。白天嘛一直抽血?!蹦抗鈷哌^沙發(fā)上的江洋躍躍欲試的表情,“還好洋洋來了,給我換了病房。這里多清凈,還有電視和冰箱,等你爸爸來了讓他多買點零食放著。”
桃樂絲努力的避開江洋的視線,還是在半空中相遇了。
江洋鄭重的站了起來,“我今天來,特地替我媽媽道歉的!阿姨,對不起!”
瀝真熙拍了拍他,“你媽媽那脾氣也是吃不消。跟你沒關(guān)系啊,跟你沒關(guān)系?!?p> 江洋大概以為瀝真熙是被程詩雨氣病的,不斷的道歉,不斷的討好著。
“阿姨,我?guī)湍愦蛩??!?p> “阿姨,晚上要吃什么,我讓司機去買。”
“阿姨,這個電視不好看,幫你換個大的吧?”
……
桃樂絲終于忍無可忍,猛地把保溫杯往桌上一砸。
“江洋你夠了!”
病房里,另外兩人的目光頓時錯愕的盯住了她。
“小絲,你干嘛呀?”瀝真熙沖她使了個眼色。這女兒的心思也太直了吧。就算不喜歡,也不用什么都露在面上吧?
何況父母之過不責于子。沒必要沖著江洋發(fā)火吧。
桃樂絲雙眸潮濕的看著母親,“媽!你又不是不知道,你還真能當不知道啊……”
江洋被桃樂絲的語氣嚇住,“知道什么?”看看當媽的,再看看女兒。
瀝真熙按住了額頭,抵擋一陣陣的頭暈?zāi)垦!?p> 桃樂絲一字一頓說,“我見到那個人了。他都已經(jīng)不記得我了?!?p> 瀝真熙大駭,“見到誰了?”
桃樂絲目光掃過江洋,“兇手?!?p> “什……什么兇手???!小絲,你到底在說什么?”
“不就是齊叔叔么?江家的老司機!”
江洋后退了一步。
瀝真熙躺平在了病床上。
事到如今也不用再瞞著女兒了,“是。是江家的司機開車撞了小緋。不過這也是意外……那個時候江洋媽媽跪下來求我,說雖然我們兒子保不住了,可她家的兒子還有救,可以用小緋的心臟救下來……所以……我才會答應(yīng)的呀?!?p> “你也知道你哥哥,跟江洋感情也很好。我就想,如果小緋自己知道了也會高興的?!?p> 桃樂絲嘴唇不由自主的哆嗦了起來。
“媽你早就知道是齊叔撞了哥哥?”
“是……但我沒有告訴你爸。齊順肇事后逃逸了,也沒有回江家。江洋爸媽為此一直很愧疚……”
愧疚?
江洋的表情完全不知所措的嚇壞了。
瀝真熙安撫的拍了拍他的背。
“你爸爸一直怪我,覺得我是因為兒子捐獻出心臟才接受人家家里好處。其實我也是為了讓江洋爸媽心里好受點。那到底是他們家的人,他們家的司機?!?p> 桃樂絲臉色唰的白了。
原來,那天她問母親,是不是江家的人害死哥哥的。母親的反應(yīng)那么劇烈,是因為齊順就是江家的人……
桃樂絲從背包里拿出給媽媽買的濕紙巾,新的毛巾,還有眼罩,默默的放好。轉(zhuǎn)身走出了病房。
江洋跟了出來,一把抓住了她。
“絲絲,你是不是……對我有什么誤會?還是我媽說了什么話讓你生氣了?我媽那個人就是這樣的,她誰都看不起,她連我爸都看不起……”
桃樂絲繼續(xù)怪異的看著他。
“別這樣看我,我慌的……”
“兇手在你們家?!?p> 江洋眼眸中的絕望一閃而過。
“我知道。我知道。是我們家不好,是我們不對,韶緋哥出事以后爸爸也幫忙找了,可是齊順已經(jīng)逃走了。那個,絲絲,你怎么會見到齊順的?”
桃樂絲死死的盯住江洋的表情,試圖找出端倪來。
媽媽她……原來不知道??!
凜霧昀的報告上有江如祖的現(xiàn)金記錄,他取出來的錢,與齊順攜帶在身邊并因此而害死了凜霧昀兄妹三人奶奶的金額一模一樣。所以才會有人在金額上打了個紅圈。
愧疚?!分明就是江家的人授權(quán)買通了自己家的司機開車撞死了與自己兒子血型匹配的少年,就為了覬覦別人家的心臟!
江如祖幫忙找了,但是沒找到?人就是他自己放走的怎么可能找到!
“絲絲,我們回去陪阿姨吃飯?”
“江洋,不要再來我們家了。算我求你?!?p> 他知不知道?他知不知道自己的心臟是怎么來的?還是一切都是他父母安排好的,他知道的并不比自己的母親多?
她不敢問,也沒有勇氣問。
可是哥哥的心臟還在他的身體里……
她真心的,誠心誠意的哀求上蒼,不要讓他知道!但愿他從來都不知道,以后也不用知道。
否則……否則……哥哥他……
“絲絲,絲絲!齊順的事情我很抱歉!我非常非常的抱歉!但是我沒有辦法挽回,車禍每一天都在發(fā)生,是我們不可控的啊……”
“我就是不想看見你?!?p> 他的手,按在他的胸口的位置。眼神哀求的,悲涼的,期待的凝望著她。
就是這樣嗎?這就是結(jié)局了么?她為了那場車禍就無法原諒了么。讓他僅僅是代替韶緋哥守護在她身邊也做不到了么……
那天江如祖看到自己兒子表情的時候嚇了一跳。
“洋洋!你哪里不舒服?是不是人不好?別在酒店住著了,跟我回去……”
“爸。你答應(yīng)過我的,會同意讓絲絲進家門的,還作數(shù)么?”
江如祖的臉色一變再變,腦海中千萬個念頭閃過。
“你媽媽那里……”
“為什么要利用絲絲去做那樣的事情。明知道老媽疑心重?!?p> “我是你爸!是你親爸!你媽的手段有多少狠毒你又不是不知道。如果證據(jù)在她手上,我死一千次一萬次……你難道要背負著,自己母親害死自己父親的記憶過一輩子?”
“所以那次你就是那么眼睜睜的看著她害死韶緋哥,還當無事發(fā)生一樣的替她善后?”
“江洋!瘋了嗎!這件事情永遠、永遠,不要再讓我聽到!”
“自己做的,自己還不敢聽么?”
“你是不是聽到什么了?”
“沒有。”
“我問你話!是不是聽到什么?。?!”
“我不知道……絲絲說,她說,她見到齊順了?齊順被抓了?”
江如祖突然一言不發(fā)了。
“爸?爸你在想什么!”
“沒什么。你下車吧。早點回去休息?!?p> “爸,財務(wù)總監(jiān)拿了一份前年的財報給我看,上面的數(shù)字……”
“財務(wù)部的人不都開除了么?!?p> “但總監(jiān)還在啊?!?p> “哦。我知道了?!?p> “爸!”江洋一手按住了自己父親的手臂,“你們不會……再做什么吧?”
“做什么?你還指望我做什么。你們一個個的,一個你,一個你媽,當我賺點錢都是偷來搶來,自己印出來的吧?!?p> “我不是在幫忙么?!?p> “就你幫的那些忙,好,行,我謝謝你了?!?p> 兒子下車后江如祖的臉色黑的能研出墨汁來。
呼、吸、呼、吸……連續(xù)做完幾十次深呼吸后,江如祖撥通了那個他無數(shù)次想要徹底擺脫的電話。
“遠光兄啊,別來無恙?”
“喲,稀客!江總怎么還記得我?”
兩人隔著電話都能聽到對方虛偽的笑聲。
“又需要來麻煩你一件事了?!?p> “還以為,我們的合作到此為止了?!?p> “哈,怎么會呢。不是說好一朝門徒,永世兄弟嘛?!?p> “想跟江總做兄弟,太不容易了?!?p> “遠光啊?!?p> “說吧,我家女兒也大了。正想找個機會送她出去見識見識。”
“想好去哪里了沒有?”
“不是還要看江總愿不愿意贊助一程了?!?p> “當然沒問題啦!”
“只要給我個名字就行?!?p> “這次兩個人。凜霧昀,齊順?!?p> 令江如祖心焦的是,一貫風口十分豪爽的家伙這次竟然遲疑了。
“怎么?”
“沒事。能不能順便問一下,是什么樣的麻煩。”
“不是從來不問因由的么。”
“好奇。”
“后面一個是我家以前的司機。拿了一筆遣散費后就離開了。最近突然想起來,想知道他過的好不好?!?p> “那前一個呢?”
“前一個……是沒教養(yǎng)、沒素質(zhì)、沒道德的小狼崽!”
“哈哈哈。是不是被人家騙了?”
“把他祖宗十八代都給我翻出來。祖墳在哪兒,我就去那兒造地基?!?p> “喲呵,看來是把江總得罪的挺徹底了?”
“沒有的事。不是私人恩怨?!?p> “也是呵。您太太……有私人恩怨也不需要我。”
“還是老規(guī)矩?”
“后一個應(yīng)該沒有什么難度吧。前一個……”
“怎么樣?”
“就怕遇上同行。是不是呢?”
江如祖沉默了。
“江總,也不著急。我先看著辦,能辦到哪兒,就辦到哪兒?”
“麻煩你了,遠光兄。對了,那齊順好像也有個女兒。”
“怎么,一窩端?”
“他拿著遣散費走的時候我聽他說了一句,老婆跑了,就剩下個女。所以應(yīng)該是挺重要的人吧?!?p> “明白了?!?p> 掛了電話后,江如祖打開車窗讓外頭的冷風吹進來。背后的襯衫都濕透了……
語音信箱顯示有留言:達令,您家那位到底什么時候走呀?再住下去,我這日子可沒法過了。
快了。
江如祖恨的咬牙切齒。這一個個的,都沒有一個叫人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