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沒有得知自己其實是養(yǎng)子之前,就算被江如祖拋棄,江洋也不會感到太意外。
從小在他的眼里,父母都是偏執(zhí)的人,父親江如祖一直在做著一件無用功的是,向一個不存在的敵人,瘋狂的證明著自己。
在被軟禁以后,江洋見識到了棠沐玥很厲害的一面,甚至是比她父親堂本更厲害的地方,她能夠徹底的從根基里摧垮一個人。
譬如她沒有直接向檢察機構曝光江如祖的私密,他做的違法勾當,在他的投資人背后將會遭到終身監(jiān)禁的可怕行為,她要一點點的慢慢的摧垮這只老狐貍。
江洋大部分時間都和凜霧昀待在一起,棠沐玥每天都會來看他,向他播報進程。很快他就明白過來,棠沐玥的進程都是從哪里來的,尤其是他家里人的連鎖反應。
在新聞上看著主持人宣布父親退出江氏控股的消息,凜霧昀默默的關掉了媒體機。
江洋扒住了他的手,“能跟我說說,是怎么回事么?”
大部分時間他們兩個不交流。江洋對這個男人并不了解,更沒有興趣了解,雖然很好奇。
凜霧昀擅長許多詭異的技能,他熟悉很多醫(yī)學用藥,會包扎和緊急傷口處理,但是手法很粗糙,有些類似軍醫(yī)的處理手法而不是手術室里精雕細琢的大夫。所以江洋猜測他可能服過兵役。
凜霧昀對機械也有特別的敏感度,江洋由于長期入院治療、檢查,對醫(yī)療儀器了解個七七八八,凜霧昀給他使用的都是正規(guī)醫(yī)療儀器,卻都屬于淘汰的型號,但是經過修復后使用并沒有多大的出入,于是對他的身份進一步猜測,機械兵?醫(yī)療兵?
兩人之間還有一個不能開口的禁忌,就是桃樂絲。江洋對凜霧昀最深的印象就是那天晚上在桃樂絲公寓樓下的工程師,他說是在找他的弟弟,也就是已經亡故的凜輕羽。
“你是有目的才接近絲絲的吧?”他試圖交談過,可凜霧昀很武斷的關閉了玻璃艙的門。
棠沐玥帶著一盒點心進來的時候,把一支錄音筆放在了凜霧昀的面前,但是后者沒有動。
“雜音很大,幫忙分離一下。”
他還是沒有動。
“不是說好了,以后不要再帶上桃樂絲參與么?,F(xiàn)在我們在做的事情跟私仇已經沒有什么關系了。”
棠沐玥怡然自得的在他對面的椅子上坐下,看了一眼玻璃艙里的江洋。
“是你自己說的要處私刑?!?p> “那是因為公權力對這種人沒有用。”
棠沐玥的目光卻繼續(xù)在玻璃艙中的江洋身上打轉,“敵人的敵人,就是戰(zhàn)友。敵人的戰(zhàn)友,都是敵人。江如祖遲早會被江家拋棄,作為順位繼承人,我們需要江洋站在我們一邊?!?p> “看來你的目的不僅僅是私刑了。”
“那對夫妻害死的是我們至親至愛的人,拿回一點賠償難道不是情理之中么?!?p> “不愧是打經濟案出身的律師啊。”
“你不也有必須要安置妥當的人么?!?p> 凜霧昀深吸了一口氣,“對你來說只要是個人就必須有利用價值吧?!?p> “難道你不是?!?p> 一瞬間似乎被問住了。
“故意把桃樂絲牽扯進來的人,是你吧。聽她的意思,是你讓她知道了她哥哥桃韶緋會發(fā)生意外的真實理由。如果不想讓她參與,完全是可以瞞住她的。”看出他似乎想要解釋什么,棠沐玥伸出手指止住了他,“不過我相信你的判斷,既然覺得她會被我們拉攏,就一定沒錯。其實江如祖和程詩雨對她的戒心才應該是最大的,反而對我們這些躲在陰暗處的敵人一無所知。”
凜霧昀的瞳孔一點點收緊。棠沐玥也意識到他有些揣測出她的用意來,于是岔開了話題,“江洋的身體沒問題吧,要是真惹出人命來就麻煩了?!?p> 她是兩手干凈的人,這點上與他到底不同。兩人只不過戰(zhàn)略合作,彼此之間都保有自己的隱秘。除了在凜霧昀需要一些設備和身份的時候會找這位大律師幫忙,其余的安排上兩人并無焦急。
“很快了。”她像是在喃喃自語,“我覺得江如祖就快抵不住壓力了?!?p> “最后,你會曝光他所有與NH合作過的證據吧。就是我交給你的那些?!边@不是他的計劃,但計劃是隨時可以改變的,因為棠沐玥當時給他提供了一條更好的途徑,主要的部分是在小暖的身上。
“如果可以恢復到一個干凈的身份。去海外繼續(xù)深造。而且擁有豐厚的信托基金,你覺得如何呢?”論起這種安排沒有人比棠沐玥更有資格侃侃而談,她本身就是留學海歸,為富人家掌管信托、遺囑和經濟糾紛。
怎么樣讓一個人社會性消失,又社會性復蘇,她算是門道內的人。
至于自己,他從來沒有想過。
棠沐玥嘴角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詭笑,“那是當然了。做我們這行的,不是向來最講求誠心了么。所以不必擔心。”
“為什么要告訴江洋關于他是領養(yǎng)的事?這跟我們的計劃毫無關系啊。”
“他需要一定時間的緩沖,否則難免日后不把我們作為報復的對象。啊,也是,你也不在乎。但是,只有撇開了他和江家的關系,他和桃樂絲之間以后才能繼續(xù)下去,不是么?”
如果江洋不是江家的孩子,如果他僅僅只是既得利益者,他與桃樂絲之間……難道就可以當做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凜霧昀覺得自己是不會的,但棠沐玥這樣說,她比他更接近那兩個人,那兩個人的心理?;蛟S,是的吧。
當新聞里播放出,江如祖親自開車,撞橋自殺的消息,一直坐在屏幕前百無聊賴盯著監(jiān)控的凜霧昀猛地沖了出去。留下江洋一個人困在玻璃艙困獸斗般盯著直播新聞。
然后他默默坐了下來,坐在了自己的板床上。太熟悉了!江如祖的死亡方式,對他來說太熟悉了。
江如祖撞橋自殺新聞播出四個小時后,江洋回到了父母的家中,程詩雨看到兒子回來反而有一絲驚訝。
“洋洋?!”
“爸的死……”
那并不是第一次他從母親的眼神中看到如此凌厲的目光。每一次需要作出決斷的時候,那是令江如祖都會畏懼的光。
他一直不明白到底意味著什么,可是這一刻他終于明白了。
程詩雨的語氣中沒有一絲愧疚,更不可能有后悔,“洋洋,媽媽是沒有辦法。你爸爸被人盯上了?!?p> 江洋蠕動著唇角,幾次想要問出口,媽,我不是你的孩子,不是你親生的孩子么?但他忍了下去,輕輕攬住了母親的肩膀。
有時候人的死并不能讓塵埃落定,譬如江家就是如此。
江如祖毫無預兆的死亡之后就是無窮無盡的手續(xù),無窮無盡的過戶,江家的叔伯輪流在母子面前各敘其意,若不是程詩雨擁有那么強勢的娘家背景,恐怕早就被這群人生吞活剝。
而在這個時候江洋看著一對父女走進了自己的家門,堂本與棠沐玥。堂本不僅是江如祖的私人事務律師,也是生意上的伙伴,是保護傘。
可是當他看見堂本身后一席黑色西服,面容素凈的棠沐玥時,背脊隱隱發(fā)涼。
堂本分別與母子兩人握了手,而棠沐玥卻主動挽住了程詩雨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