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蕭玉站在雨中,他沒有想到眼前這位少年,竟能接下他第二劍,雖然他已經(jīng)確信自己有十足的把握可以在第三劍的時候殺掉他。
但是卻如何也高興不起來,玄鐵劍握在手里,仿佛入定一般,遲遲不敢發(fā)動。
只因那幾丈開外的臺階上,還有一位他曾經(jīng)的大師兄,就那樣慵懶的坐在雨里。
許多許多年以前,在蜀山蘭溪殿外,也是一片瓢潑的大雨中,那個對任何事情都看似漫不經(jīng)心的人,也曾這樣慵懶地在眾師弟面前輕巧使出一式驚天動地的萬劍歸宗。
這一式,李蕭玉練了三百年,總算小有所成。
可是面對劉淡,他始終還是自卑的,還是不愿輕易使出這一式。
李蕭玉緩緩抬頭,看看了天上,雨水順著他的臉頰流下,他又看了看川臨海和成歌,這兩位玄真真人特地安排的幫手,反倒似要幫助劉淡一樣,真是太可笑了。
最終,瑤光派的人還是接納不了他,即便曾經(jīng)為瑤光背叛師門,害的蜀山慘遭滅門,他成為了永遠的叛徒,在無數(shù)個夜晚被噩夢驚醒,他犧牲了那么多,瑤光派還是接納不了他。
既是如此,那便先殺了這少年,然后一起毀滅吧。
為了對付劉淡,他準備的可不止這些。
李蕭玉緩緩舉起手里的劍。
川臨海緊盯著所有人的一舉一動,這一劍若出,他便要將李蕭玉拿下,帶回師門受罰。
劉淡心里平靜無比,他確信小花妮無法接下這第三劍之后,心里反而更平靜了。
這樣,便沒有什么好糾結(jié)的了。
于是,便聽見“噼里啪啦”的雨點聲中,另一聲音響起,聲音不大,卻足以區(qū)分開雨落下的聲音。
“讓我來吧!”
劉淡緩緩起身,布履踏著被雨水沖刷澆打的青石板,一步一步地走到小花妮身旁,他的腳步很輕很輕,幾乎每一步都沒有濺起什么水花。
劉淡握住小花妮執(zhí)劍的手,想要將劍從小花妮手中取下,今日,你的劍已經(jīng)幫我承擔得夠多了,剩下的,還是我來吧。
小花妮沒有松開,劍反而握得更緊了,讓牛蛋來,跟讓他去死有什么分別。
劉淡笑了笑,毫不避諱地說道:“放心吧,他不敢跟我打的!”
這話說給小花妮聽的,川臨海和成歌當然也聽到了,站在雨中的李蕭玉當然也聽到了。
劉淡將小花妮額上滴著雨水的碎發(fā)輕輕撫到一邊:“相信我,我何曾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去休息一下吧。”
對啊,牛蛋何時拿過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小花妮這才松開手,將劍讓劉淡拿了去。
松開劍的一霎那,小花妮便覺得體內(nèi)氣血上涌,體內(nèi)其實早已受了重傷。
只是方才一直全神貫注地準備決戰(zhàn),靠著一股氣強行壓制住體內(nèi)傷勢,現(xiàn)在身體突然一放松,便覺得喉頭一熱,一口鮮血即將涌出。
小花妮強自將鮮血又咽下,這才走開,即便要下場,也不能讓對方看出自己受了重傷。
劉淡轉(zhuǎn)過身,與李蕭玉對視而立,將手中的鐵劍緩緩舉起:
“出劍吧!”
李蕭玉還沉浸在方才那句“放心吧,他不敢跟我打!”中,為何他要對那少年如此說,少年才愿將劍交予他,難道他真的已經(jīng)大不如從前了嗎?
可是,他說的毫不避諱,難道不怕我怕聽到,一劍殺了他嗎。
又或者,他就是故意說給我聽的,他是想激怒我出手,然后報仇。
李蕭玉冷哼一聲:
“你覺得我會跟你打嗎?”
劉淡淡淡說道:
“我覺得你不會!”
“你現(xiàn)在的修為已經(jīng)大不如前了?”
“不是大不如前,我靈氣二脈已毀,已經(jīng)是個廢人了?!?p> 李蕭玉冷哼一聲,劉淡又在強調(diào)自己二脈已毀,到底是何居心。
“哼,我回信你的鬼話嗎,你是不是以為你還能活著離開這里?”
“我以為我可以。”
“你覺得我會僅憑著一人一劍,然后加上十幾個廢物,就等著你上門尋仇嗎?”
劉淡臉色微微一變,隨即又趕緊輕輕一笑,將舉劍的手放下。
“我手舉累了?!?p> 他是真的舉累了,這雨淋著他都有些不舒服。
但是這臉色微微的一變,卻逃不過李蕭玉的眼睛。
李蕭玉笑了,笑得很肆意,劉淡費勁心思地激怒自己,想逼自己出手,但是他始終未曾想到,自己還留有真正的殺著。
劉淡要死,與他一同出現(xiàn)的少年要死,即便是成歌和川臨海,也要死。
想到劉淡和成歌又要一同赴死,李蕭玉甚至開始有點興奮。
憑什么這個劉淡能獨得師父徐子卿的寵溺,將所有高深武學(xué)頃囊相受;憑什么劉淡能得到魔后之女潘藝兒的青睞,寧愿自己赴死,也要護他周全;憑什么劉淡能與劍仙師叔飲酒于月下,能與黃泉與碧落仙人同游于大川。
若三百年前,讓你們逃過一劫,那今日此地,便是你們葬身之處。
劉淡輕輕問道:
“你到底打,還是不打?”
李蕭玉狂笑一聲,徑直向著天上飛去,然后,竟消失在一片烏云之中。
川臨海和成歌一片愕然,李蕭玉,跑了?被這個偽裝成的仇人,嚇跑了?
小花妮繃緊的面目輕輕一松,隨即一口鮮血再也無法壓抑住,噴了出來,鮮血融入地面的雨水之上,迅速暈染散開。
劉淡也長長松了一口氣,好險。他趕緊過去看看小花妮。
川臨海和成歌已在劉淡身前趕到,查看小花妮的傷勢。
川臨海輕輕將手抵在小花妮背上,一股真氣緩緩流入小花妮體內(nèi)。
可是隨即,臉色大變。
川臨海覺得一股可怕的力量將他牢牢吸住,自身靈氣不斷外泄。
這種感覺,他不久前才嘗試過,導(dǎo)致那次他身受重傷,若不是師父玄真真人,以自身真氣彌補,恐怕自己需要好幾年才能完全恢復(fù)。
可是現(xiàn)在,他又嘗到了這種感覺——紫玉裳。
川臨海正在驚慌之下,便覺得那股力量又突然憑空消失,小花妮劉淡身邊靠了靠,離開了川臨海的手。
川臨海問道:“你是百骨冢的那只小花妖?”
隨即盯著一旁的劉淡,若這少年是百骨冢的小花妖,那這男子應(yīng)該是······
劉淡撇撇嘴,正準備說話時。
“轟隆隆!”天空中雷聲大震,這一道驚雷,竟震得蕭玉劍閣的后殿微微顫抖了一下。
殿外的四人抬頭,烏云之外,隱隱有一層金色光芒。
那金色的光芒在天上散開,在劍閣周圍撒下,將整座劍閣包圍在其中。
川臨海提上一口真氣,集中靈力,可以看到天空中,重希、重陸等人懸于金光之上,將他們圍在中央,獨不見重鏡的影子,而本應(yīng)重鏡所站的方位,已經(jīng)換上了李蕭玉。
川臨海認得,這是瑤光派【弒魔陣】。
劉淡走到屋檐下,雙手將自己的衣服擰出水來,嘀咕道:
“原來這就是李蕭玉最后的殺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