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下來,郁郁寡歡的我頹廢的回到家中。我坐在門檻上,奶奶進進出出忙前忙后也沒時間顧得上看我?guī)籽郏揖瓦@樣呆呆地看著昏昏暗暗的天空。隔壁鄰居家陳秋明叔叔今年剛剛抱上了一個大胖小子,和他老婆吃完晚飯出來遛彎兒,經(jīng)過我家門前,說說笑笑的,我看在眼里,滿心都是羨慕他們手上的孩子。
“大狼,飯吃完了呀!”爺爺奶奶是村里的長輩,“大狼”是陳秋明叔叔從小給取的小名,只是長久沒聽人叫過,農(nóng)村人總是自顧自以為孩子賤名好養(yǎng)活,長得大。但是,我卻不屑一顧這些俗名字,我長的瘦瘦長長的,村里就開始叫我“桿子”,我總是愛答不理,剛開始幾回還會回頭和叫的人強調(diào)“我叫顏星”,后來也就不管不顧了,村上人大多都這么叫我,我也習慣了。用爺爺?shù)脑拋碚f就是“山村里的人有山村的活法”。
“嬸兒,這么晚了還忙呢?”陳叔叔客氣地回應著奶奶的話,慢慢地從家門前走過去。
叔叔和嫂嫂抱著兒子走遠了,我卻聽到奶奶嘴里的嘀咕:“瞧瞧人家,一家子添丁添口的在一起,活得真好,咱們怎么就沒那個命呢!”
聽多了奶奶的牢騷,我越發(fā)的不想聽。于是一個人快步走進房里拿著那張抄寫的《背影》,興沖沖地跑出家門去,跑到地里去,順勢爬到稻草垛上去了。心里想著,爸爸媽媽這時候差不多也應該下班回家了吧,他們是不是也抬頭望著天呢?他們在外面到底過得好不好呢?外面的城市到底是什么樣子的呢?
想著想著,眼淚順著臉頰流進了稻草堆里去了。我實在不甘心,為什么媽媽很少給家里打電話?為什么爸爸這么久還不回來看我?為什么他們兩個要離開家里?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我始終想不明白,支起身子來,眼淚卻是越流越多。男孩子,越長大越不敢哭。
抄寫的紙張在手里攥得越來越緊,揉皺了紙張,眼淚不小心滴到了紙上,從中心一點擴散到一個大圓點,我發(fā)現(xiàn)紙皺的厲害,便把它放在胸口上蹭了蹭,試圖把它鋪平。對著夕陽晚霞的亮光,我開始念起來紙上的文字,我已經(jīng)小心地把紙上不一樣讀法的字都標注上了拼音——
我與父親不相見已二年余了,我最不能忘記的是他的背影(ying)。
那年冬天,祖母死了,父親的差使(chai shi)也交卸(xie)了,正是禍(huo)不單行的日子。我從BJ到徐州,打算跟著父親奔喪回家。到徐州見著父親,看見滿院狼藉(ji)的東西,又想起祖母,不禁簌簌(su su)地流下眼淚。父親說:“事已如此,不必難過,好在天無絕人之路!”
回家變賣典質(zhì)(zhi),父親還了虧空;又借錢辦了喪事。這些日子,家中光景很是慘澹(dan),一半為了喪事,一半為了父親賦閑(fu xian)。喪事完畢,父親要到南京謀(mou)事,我也要回BJ念書,我們便同行。
……
文字早已經(jīng)熟讀順溜了,我卻仍舊一遍遍地讀下去。心里的執(zhí)念愈加深刻,我不甘心,我不甘心,為什么爸爸媽媽從來沒告訴我他們在哪里,每次回家都是問我過得怎么樣,卻從來不告訴我他們在城市里過得怎么樣。
這么長時間沒見,爸爸的背影和課本里寫的是不是一樣的?爸爸現(xiàn)在還能一只手抱起我,把我托舉起來嗎?爸爸媽媽有沒有想我?他們現(xiàn)在有沒有好好吃飯?現(xiàn)在我比你們走的時候長高了很多,你們還記得我的樣子嗎?
爸爸媽媽,我好想你們,你們知道嗎?爸爸媽媽,我現(xiàn)在很好,你們不用老是再擔心我了。對著院子里的籬笆墻,我一遍遍地問地上的影子,可惜終究沒有任何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