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要砸鋪子兩人沖到她面前，橫手一豎，指著她的鼻子：“你就是柳掌柜？！今日不給我們個說法，哥幾個就把你鋪子砸爛?。 ?p> “什么說法？”冷笑一聲，看向地上碗碟碎渣里的一只蟑螂：“關(guān)于蟑螂的死因嗎？”
“你們是黑心鋪子，飯里藏蟑螂！”
“飯里為什么要藏蟑螂？”
不過反問這么一句，牛氣哄哄兩人居然一下子就愣住了。
說話一人去看另一人，后者避開了同伴的眼神。
“我……我怎么知道為什么要往飯里藏蟑螂？”
緊接著，人群里有人拋了一句出來：“店鋪不干凈。”
“對對對！不干凈，煮飯的時候，把蟑螂混在一起煮！”
她起身站了起來，目不轉(zhuǎn)睛盯著面前的男子，快言快語道：“你怎么證明這只蟑螂是我鋪子里的？”
“蟑螂在飯里?。 ?p> “誰看見了？”
“我看見了！”
“我沒看見。”
“你沒看見……大家都看見了！”
“大家是誰??？”低頭，伸手指向地上的蟑螂：“是它嘛，喂，你叫大家嗎？”
“我大哥，我，還有他，我們?nèi)齻€都看見了！”
“就你們?nèi)齻€？芳草，孫二，你們幾個看見了嗎，沒有看見？不好意思，三比六，壓倒性勝利?！?p> 她拍手兩下，那人卻是一口氣喘不上來。
不急。
等他回過神來。
旁邊一人又拿手指著她：“胡說八道！狗屁不通！老子說有就是有！”
“喲！不得了了，大家瞧瞧，這位是真命天子啊，金口玉言，一語成讖，讓蟑螂兄一更死，它不敢活到二更天吶！如此蠻橫，咱們平頭百姓不敢惹啊，還就去府衙斷一斷吧！”
她示意三人去府衙。
畢竟，淮安府衙就在學(xué)府路。
可在她提到府衙時，三人皆是神情一變。
地上那人依舊“哎喲”連天，另外兩人一人一句。
“誰要跟你去府衙？”
“就在這里，現(xiàn)在就說清楚！”
“行啊，咱們就說一說，蟑螂兄的死因?！痹俅味紫?，取出塊布巾，套手指夾起蟑螂，將它托在自己掌心。
“什么？”
“你說有，我說無，爭論不休，不如問問蟑螂兄的意思，畢竟，死者為大。”
“??？”
“大家仔細瞧瞧，這只慘死的蟑螂?！?p> “首先，觀其外翅，堅硬挺括，色度光澤，跟正常在外生存的蟑螂類似，若是經(jīng)過高溫沸煮，顏色上會更暗，軀體也會更軟，正常人都能明白的東西，這個不需要解釋吧？”
“然后，咱們翻過尸體來看，背部扁平，腹部爆裂，內(nèi)臟汁液四濺，死時極快，最有可能一種死法是什么？”
“一鞋底板打死！”
“那么，究竟是被打死以后，扔進鍋里煮沸，仍然能保持原狀？還是，先被煮沸，再從飯碗里撈出，一鞋底板打死？”
“這到底是飛來橫禍，還是早有預(yù)謀？”
霎時間，現(xiàn)場鴉雀無聲。
“不管是哪種情況，咱們該先把兇手找出來！”
“區(qū)區(qū)不才，對蟑螂有幾分研究，大家或許有所不知，蟑螂體液遇醋，能夠呈現(xiàn)烏紅血色，而且，蟑螂液體具有非常強的粘性，即使鞋底踩過了泥巴、污水等物，蟑螂體液也能保持三日不褪?！?p> “來，我看看你的鞋底。”
“還有你們倆，把鞋脫下來?！?p> 被點名那倆，拔腿就跑。
“別跑，站住！”
“抓兇手！”
“大家抓兇手?。 ?p> 先跑兩人一頭扎進人群，瞬間跑沒了影。
可現(xiàn)場還有一位“兇手”。
男子不是不想跑，而是被她踩住了要害。
“別……我錯了，饒了我吧，只是一只蟑螂，不能讓我斷子絕孫啊！”
男子躺著求饒。
“怎么知道我就是柳掌柜？”
男子點頭：“我來幾次了，認得你?！?p> “誰讓你來的？”
“是……”男子眼神不自覺轉(zhuǎn)向人群。
人群后有人在這時說道：“沒趣，沒趣，散了回家去！”
確實是天色不早，有幾人真散開了去。
她只能看見散開的幾個后腦勺。
“蟑螂兄的死，還沒跟你算賬?！?p> 抬腳就是一踹。
踹到男子大腿內(nèi)側(cè)。
男子吼得跟殺豬一樣：“救命??！救命?。 ?p> 抬起又是一腳，不過橫在半空。
“你最后一次機會?！?p> “我說，我說，是……”
男子的話被人群里一人打斷。
走出人群的是一個中年男人，瞧著倒是文人打扮，她當然也注意到他，先前提醒男子“廚房不干凈”那一句，不正是這個男人。
她收了腳，只聽得中年男人說道：“只是一只蟑螂罷了，何苦害人性命？”
“噢，一只蟑螂罷了，何苦砸我鋪子毀我飯碗，害我?guī)兹诵悦?？?p> 中年男人嗤之以鼻：“怎么就害你幾人性命？”
“砸了鋪子，沒了生意，我們幾個人靠什么過活，活不下去，那不是害了性命？”
“笑話！沒這鋪子之前，你們不也活著？”
“正是有了鋪子，有了開銷，一旦毀之，不異于奪人性命。擋人財，斷人路，奪人命，堂堂讀書人，連這也沒聽過？再者，砸了我的鋪子，不光是害了我們幾人的性命，還有幾十上百人的性命！”
“胡言亂語！”
“試問，你開過鋪子嗎？沒有開過鋪子，從未親身經(jīng)歷，何來發(fā)言權(quán)，如何篤定我所言非虛，喲，因為你曾飽讀詩書，滿腹經(jīng)綸，便知盡天下事？”
說到這里一頓，緊著，她繼續(xù)說下去。
“何謂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那是因為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
“讀再多的兵書，你知曉如何帶兵打仗？”
中年男人急忙插一句：“本是太平盛世，帶什么兵，打什么仗？”
“行啊，不帶兵不打仗，我就問問，民以食為天，你知道如何提高農(nóng)作物產(chǎn)量，如何幫助今年受災(zāi)農(nóng)民賣出產(chǎn)物，甚至于如何鞏固河堤，如何治理澇災(zāi)水患？食不果腹，衣不遮體，民何以聊生？”
她盯著中年男人：“說??？”
中年男人看了眼四周，胸口上下起伏得厲害。
“說不出來？”
中年男人終于憋出句話來：“你就知道？！”
“你不要管我知不知道，你就告訴我你知不知道，兄臺，你到底是知不知道？”
中年男人雙眼一翻，向后連連退了兩步，要不是有人扶住他，他險些摔倒。
她接了甩了一句過去：“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乃智也?！?p> 又是一陣鴉雀無聲。
可緊跟著，人群里有人喊了句：“好！說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