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蘇家深宅內堂。
傍晚時分,蘇小舟趕回家的時候,大哥、小妹、鄭沨和李漁早已等在家里。
這三天,她可難壞了。
為了不讓盧佶回西市找玉佩,一連拖著他辦了幾天的公務,把左右內率府積攢許久的公務處理的精細入微,其他各率府一瞧紛紛加緊操練,就連韓詹事也派人來問是不是殿下有新的差遣?
她再這么“勤快”下去,就要惹人懷疑了。
“西市情況如何?”
氣喘吁吁的她,來不及坐下就急著問。
李漁推給她一盞水,“長安縣衙沒找到盧兄丟的白玉佩,也沒找到符合特征的女賊,已經報京兆尹府備案,暫時停止搜查。我讓人把盧兄給的玉佩畫樣發(fā)給各坊市的典當行和珠寶行,跟他們說茲事體大,一旦發(fā)現(xiàn)有人出賣,立刻報官法辦。不過,這樣的畫樣,每家店里都壓了一大箱,能找到的機會微乎其微。”
“好……”蘇小舟嘆了口氣,“我盡力拖住他吧。在皇陵被盜案發(fā)之前……”
“別擔心,還有時間?!?p> 李漁隨口寬慰了一下,繼續(xù)說:“在找玉佩的時候,我順便查了一下,長安城中黑白兩道,近來并沒有皇家制式的器具流出。說明竊賊還未大宗出賣皇陵中的隨葬品,唯一的一幅畫在我們手上,暫時還是……安全的?!?p> 這也算好消息,蘇小舟稍稍松了口氣,“記錄高祖陛下隨葬物品的卷宗已經銷毀,所幸當年操辦此事的是禮部員外郎——翁同倫大人。他后來做到太子太師、禮部尚書,我陪太子殿下跟隨他讀過書。如今他已經告老還鄉(xiāng),回了太原老家,我給他寫了封信,說太子殿下要在高祖陛下冥誕之際撰寫祭文寄托哀思,請他回憶隨葬的重要物品,以從典儀。翁太師老而彌堅、精神矍鑠,相信不久就會有回音?!?p> “好賊……”李漁嘀咕了一聲。
蘇小舟白了他一眼,轉身問:“大哥、鄭姐姐,你們這邊怎么樣?”
“算是……小有收獲。那一老一少不僅一開口就把你們倆給出賣了,還在大刑招呼之下,供出了出手畫卷的人,還給畫了幅畫像?!碧K泊滄平靜地說道。
蘇小舟不禁覺得奇怪,既然得到賣畫之人的畫像,就已經離偷盜皇陵的竊賊很近了。這哪只是“小有收獲”?根本是即將大功告成呀!為什么大哥一點兒喜色都沒有呢?
這時,蘇泊滄從袖中掏出了那幅畫像,表情凝重地鋪在她的面前。
畫像十分精細,發(fā)型、臉型、五官都勾勒的生動極了,看來鄭姐姐說的沒錯,這個行當?shù)娜苏娴牟豢尚∮U。
“畫的不錯,筆法一流呀!”蘇小舟直點頭。
蘇泊滄沉了口氣,“畫得是不錯,畫你們倆那幅更像。你再仔細看看——”
“嗯?”
定神再仔細一看,蘇小舟發(fā)現(xiàn)畫中人的五官非常緊湊,似乎是一張稚氣未脫的孩子臉。
“是個小孩?!”她驚呼道。
鄭沨傷神地捂著額頭,“沒錯。是個八、九歲的小男孩。藥店老板說,三個月前,這個小孩找到藥店來,說他母親病了,沒錢抓藥,想拿這幅畫換些藥材。他們一看就知道畫是假的,但那孩子軟磨硬泡著實可憐,只好收了畫,給他抓了一次藥,之后就再未見過他?!?p> 這個年紀的小男孩,一般沒有營生的活計,比大人可難找多了。關鍵是不能隨便按個罪名,滿城的貼搜捕的告示。
他們累了好幾天,竊賊的身份看似近在眼前,其實遠在天邊呢。
“不要錢,只換藥……”
蘇小舟眼前一亮,“那他一定住在藥店附近!”
李漁搖搖頭,“一開始我們也是這么想的??墒钦偌魇懈鹘珠傞L們看過之后,沒有一個說見過這個孩子。所以,他并不是常住西市,而是專程去換藥材的?!?p> “一個小孩子,離家很遠去換藥材,而且找了一家偽裝成藥店的黑金鋪……為什么不去當鋪呢?拿畫換了錢,再拿去買藥不是更方便?”
蘇小舟托著下巴,百思不解。
鄭沨眼波一動,“說明他知道這幅畫是賊贓,不可以拿去當鋪。”
蘇小舟點點頭,“既然這樣,畫卷就不是他偶然撿到的。只要找到他,十有八九能抓到竊賊?!?p> 癥結又回到如何憑一幅畫像找一個孩子的問題上。長安城泱泱幾十萬人,想要找一個不知姓名的孩子,簡直如同大海撈針。
“這孩子能找到這家黑金鋪,或是有人指路,或許曾經跟家里大人去過,只能邊找邊查有相關案底的人了。”
鄭沨說完,目光轉向李漁。
這個案子,一共兩條線:黑金鋪、盜墓賊。
沿著黑金鋪這條線,他們找到了賣畫的小孩;盜墓賊這條線,一早就商量好了,由李漁進京兆尹府卷宗室找有案底的嫌疑人。
第一天她就和蘇泊滄潛到皇陵附近看過,陵園封土并沒有毀損的痕跡,說明盜墓者刻意掩蓋過,一方面手法利落,另一方面心思縝密。
另外,高祖獻陵是堆土陵,陵臺形如覆斗,封土下有流沙,墓室內機關重重,絕非一般的小賊能夠進入。
由此看來,盜墓賊必是高手。
于是,他們把目光投向積淀深厚的盜墓家族。
“昨晚看了一夜卷宗,差點瞎了。”
李漁掏出一張紙,擺在他們面前,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名字,其中幾個畫著紅圈。
“自魏晉以來,亂世中出了不少盜墓摸金的家族。到了本朝,太平清化,他們中的大多數(shù)已經洗白,后世子孫很少繼續(xù)這方面的勾當,家學也早就丟了。只剩下三家,族中有人在近三十年內留有案底,分別是隴西張氏、湘南吳氏和益州陳氏。這是我從戶部謄抄的籍冊,這三家十八支中從十五歲到五十歲,有力氣挖坑下墓的一共有六十八人。”
“這么多!得查到什么時候?”蘇小舟一陣頭皮發(fā)麻。
李漁不以為然,“別嫌多,這只是主枝,要是加上旁系和姻親,怎么也得三五百人。想來家族絕技不會輕傳,才把那部分給排除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