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藥？！”
三張臉同時湊到溫崇绱面前。
“不……不死……藥……”他哆哆嗦嗦地答道。
袁引眉睫一動，偏頭對蘇小舟說：“自先秦以來便有傳說，上古西王母居于涇川回山，引天火煉金丹曰：‘不死藥’。凡人服用，可使百疾痊愈，長生不死?！?p> 百疾痊愈……長生不死……
蘇小舟心頭一震，如果世間真有這種靈藥，太子殿下的病就有救了。
蘇嵐煙卻說：“可那明明只是傳說，怎么可能真的存在？”
“自秦朝始皇帝起，數(shù)百年來，不少帝王都大肆搜索過涇川一帶，卻從沒真正找到過關于‘不死藥’的蛛絲馬跡。即便只是一個虛無縹緲傳說，但那也是一線希望，人在求生的欲望下，哪怕知道機會渺茫，也不肯放棄?！痹駠u道。
“袁令丞說的好，我也始終不信！但當時祖父重疾纏身，求生的欲望太強，變得有些……不理智了。家里人也昏了頭，病急亂投醫(yī)！”溫崇绱急著幫自己撇清。
“真的是子虛烏有嗎？”蘇小舟有些失望。
袁引思量著說：“我在弘文館讀過一篇前朝殘卷，是當時南秦州牧的札記。他在記述中說，當時的南秦州，大約現(xiàn)在的涇川以南、秦州以北的地界，原住部落中有一個不死之人，當?shù)厝藛咀鳎呵q姆，據(jù)傳是千年前部落初創(chuàng)時的首領，被百姓們當做神明一般膜拜、供奉。不過，記述的最后提到，那個‘千歲姆’就死在他的面前。所以，懷疑是神棍捏造事實，欺騙百姓……”
那篇札記讓他印象深刻，因為雖然通篇沒有提到“不死藥”，但是千年不死的傳說，無異于長生不老的異聞，地域上又恰好跟傳說中的涇川回山重合?？墒侨嗡楸楣偶?，再也找不到任何與之相關的記載。
“對！秦州——，就是秦州！”
溫崇绱一個激靈彈起來，“祖父說，‘不死藥’就在那里！”
袁引愣住了，沒想到自己遍尋不得，竟從這得到印證。
“等等——”
用力甩甩頭，撇開雜亂的思緒，蘇小舟注視著溫崇绱道：“溫家、吳家與‘不死藥’之間有什么聯(lián)系？吳先生又是怎么死的？你快一一說清楚?！?p> ……
“那個時候，我年紀還小。只記得祖父得了重病，身體每況愈下，藥石無靈，于是請旨召回了幾位叔父，與我父親一起整理他的藏品和手稿。沒過幾天，祖父忽然大發(fā)雷霆，將從外地趕回來的叔父們都給趕了出去。隔日，吳先生便被父親找來府上。那天，我在書房廊下玩，聽到了一些他們的談話?！?p> 溫崇绱的思緒漸漸飄遠，回到了那個大雨滂沱的午后。
……
檐角的雨滴噼里啪啦砸下，很快灌滿水渠，再嘩嘩啦啦淌到園外。他抱著沉甸甸的瓦甕，坐在書房的外窗下，一邊逗著蛐蛐，一邊等著廚房來送下午的點心。
這時候，雨霧中走來兩個人，一個是他父親，另一個便是吳先生。
他一直都很害怕那個吳先生，總覺得他身上有一種陰冷的氣息。所以，立刻躲到角落里，看著他們進了書房，然后才敢出來，躲在窗下偷聽大人們的談話。
……
“他們說了些什么？”蘇小舟問。
溫崇绱回過神，繼續(xù)道：“我聽到祖父說，是三叔失手打爛了他收藏的前朝琉璃鼎，發(fā)現(xiàn)里面竟然藏有半張手稿，記載了關于‘不死藥’的秘密。吳先生看過以后，說那尊鼎本是‘子母鼎’，另外半張手稿應該在另一個鼎中。祖父聽后很激動，堅持讓他去找另一個鼎。因為只要得到‘不死藥’，他的病就有救了?！?p> “另一個鼎在哪？”蘇小舟又問。
溫崇绱搖了搖頭，“當時雨聲太大，我沒聽清楚。但是吳先生很猶豫，祖父幾次威脅他要揭露他盜墓掘金的罪行，他才勉強答應?！?p> “然后呢？”
“吳先生就走了，直到我祖父去世，他也沒回來過。再后來，鳳麟便來了我家。”
“鼎中找到的手稿呢？”
“祖父臨死前，親手燒了?！?p> ……
吳先生為了找鼎，死了。
溫老爺子沒能得到不死藥，也死了。
關鍵的手稿也燒了。
他們聽了半天，聽了個寂寞。
……
一路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把三人送到門口，溫崇绱垂著頭、拱著手，恨不能把頭埋在袖子里。
“希望大人信守承諾?！碧K小舟回頭道。
“三位放心。鄙人明日就向吏部遞交致仕文書，帶著家眷回老家去，絕不再踏足長安，后世子孫也勸他們不再入仕為官?！?p> 溫崇绱點頭如搗蒜，守著秘密這么多年，他早就受夠了。今被拆穿了也好，心頭的大石總算落了地，長安他一刻也不想再待了。
蘇小舟有些詫異，“那倒不必。禍不及子孫，只要他們有真才實學，學以致用，精忠報國，當然可以再做天子門生?！?p> “多謝，多謝！”溫崇绱連連應聲。
這時，蘇小舟的目光落在門房幾個大筐上。
筐子里裝滿了各式各樣的書卷，已經(jīng)堆得快要溢出來。
“這些是什么？”她問。
溫崇绱回道：“是這幾個月來，應舉學子投來的行卷。全都攢滿，就送到柴房去?！?p> 蘇嵐煙一聽，臉色刷一下白了。
沒想到舉子行卷如此不被重視，竟然被人家當成柴火堆在這里。一想到韋安石的詩卷可能也在其中，她的心就如搓了鹽一般難受。
她不由分說地走進去，開始翻那一筐一筐的書卷。
“嘩啦——嘩啦——”
她忽然抬起頭，抽出一個粗布縫制的函封，上面以炭筆畫了一雙鯉魚，雖僅寥寥幾筆卻畫的栩栩如生。
“這畫……有點功底。”
能來京城行卷的舉子，一個個非富即貴，用這么粗糙的布函的還真沒見過。函上有雙鯉，這是一封私信，可能是被門房不小心混進了行卷中。
蘇小舟接過布函，遞到溫崇绱面前，“大人，能打開看一下嗎？”
“當然！”溫崇绱趕緊接過去。
他挑開針腳，打開布函，拈出一張粗糙的薄紙，掃了一眼，立刻神色大變。
“蘇將軍請過目?！?p> 這封信太及時了，或許能保住他的前程。
蘇小舟接來一看，紙上略顯稚嫩的筆跡讓她眼前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