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nèi)齻€人帶著遺憾,落寞的回到了綏芬河辦事處,闊別祖國一個多月,已經(jīng)是陰歷12月28了,第二天就是12月29,也就是大年三十,2005年的陰歷沒有12月30號。馬超也和我們坐的一趟火車,不在一節(jié)車廂,他說要晚點來辦事處,在綏芬河先去看個同學(xué)。
晁哥還是那樣高傲,看見我們被趕回來的三個“小孩”,鼻子呲呲的,嘴憋憋著,明顯的不屑,也沒多和我們說話,對著出納張姐說:“張兒,把這仨“小孩兒”的工資看看多少,給結(jié)了吧,完了好讓趕緊回去”。
我當(dāng)時心里一顫,心想“人情真是冷漠啊!不就是我們得罪人了,被趕回來了嘛,不至于這樣對待我們吧!”。
李軍這個人是自來熟,特愛吧兒吧兒,主動和晁哥搭話道“晁哥最近咋樣?”。
“哼,能咋樣,還那樣,你們發(fā)回來的破木頭愁死人!”。晁哥鼻子一哼,抽著煙,一頓抱怨。我心想:“壞了,李軍又沒事兒找事兒了!”。
“嘿嘿嘿,這個俺們也說的不算啊,領(lǐng)導(dǎo)說發(fā)啥,俺們就發(fā)啥,得聽領(lǐng)導(dǎo)的。”李軍像是沒注意到晁哥的冷漠一樣,繼續(xù)嘻嘻哈哈的和他搭著話。
“我看你們這碼單上寫的曲柳鋸切材,媽的我一看木頭,都是刨切材啊,監(jiān)裝人是李軍,發(fā)貨時間是12月26號,你自己看看”晁哥咄咄逼人的拿出傳真收到的碼單給李軍看。
李軍臉一紅,忙解釋道“那天裝車領(lǐng)導(dǎo)就是說的鋸切材啊,沒說是刨切啊”李軍的眼神中明顯有慌亂。
“哪個領(lǐng)導(dǎo)胡咧咧?你們領(lǐng)導(dǎo)太多了!這個一句,那個一句的。都他媽的不干正經(jīng)事,吃飽了撐的!”晁哥開始罵罵咧咧的了?!笆墙痄h嗎?我和他通話問問”。
“呃…”李軍一下子有點慌了,看看我,又看看孟明。
晁哥開了QQ視頻找到了金鋒“喂,金總,起來了嗎金總?”
“哈哈哈,嘎哈呀晁哥,咋這么早打電話呢?”那頭兒傳來了金鋒甕聲甕氣的聲音,聽聲音是還沒起來。
“呵呵,沒啥事,那個啥,12月26號發(fā)的一車曲柳刨切材,碼單上面寫的是曲柳鋸切材。”晁哥抽了口手指間夾的煙,煙味搶到了他的眼睛,用右手擦了擦眼睛,鼻子呲呲的。
金鋒沉默了一下,甕聲甕氣的罵道“我草特么,這誰干的?。磕阏u的?。堪凑珍徢邪??”金鋒急了,開始罵娘了。
“哼,是誰我也就不說了,車皮進站,我一看也不對啊,這么直溜的木頭,怎么能是鋸切呢?!連個節(jié)子包都沒有,兩頭也沒看見環(huán)列。我讓人落地了,按個挑的,全他媽的是刨切材,也不知道哪個混蛋干的!我算了下,光落地費,挑材費就得…我算算”晁哥眼睛看著碼單,左邊嘴角叼著煙嘴兒,又把煙嘴兒從左邊嘴角調(diào)到右邊嘴角,一手按著計算器,另一只手拿著碼單,眼睛被煙嗆得睜不開。
“草特么的!”金鋒罵了一句臟話,然后傳來“咔咔咔”的金屬色,估計是那條金鏈子被他捏出了聲音。
這時老李面如死灰,坐在那里低著頭看著地板。李軍,我們習(xí)慣叫他老李。
老孟,也就是孟明,拍了拍李軍的肩膀。
我也是被這陣勢嚇的大氣不敢喘。
“大概得搭進去10000塊錢去,這還不算違約金呢,答應(yīng)了給人家鋸切的,這又要等下個車皮了,人家加工廠是我朋友,關(guān)系鐵,不然肯定要違約金的?!标烁缯f了下?lián)p失,然后又炫耀了下自己廣闊的人脈。
“你告訴我哪個傻逼干的?我草特么的!”金鋒在那里咬牙切齒的,說到底,他是境外主管,出了這種低級錯誤,他也是有責(zé)任的,所以他肯定要追查到底的。
張姐看看晁哥,又看看視頻的那臺電腦連的音箱,也是一臉的緊張。
“沒事,我就是和你說說,都是小孩兒,剛來的,得交交學(xué)費!行,你睡吧?!标烁绫硎静灰肪苛?。
“他媽的,行,那好了老晁!”金鋒那邊傳來了“啪,嘩啦啦”的金屬聲,估計是金鏈子被他拍墻上了。
“小李啊,沒事的,新來的,誰還不犯個錯,再說這事兒金鋒責(zé)任也很大。幸虧我謹(jǐn)慎,不然十來萬塊錢肯定得賠進去?!标烁绨参恐钴姡瑢嶋H上他是在要人情。
“謝謝你了晁哥!我都不知道說啥好了!”老李感謝著晁經(jīng)理,眼圈發(fā)紅。
后來張姐把工資發(fā)給我們了,月工資1000塊錢,一個多月,每人發(fā)了1700,在加上年底獎金,每人給了500塊錢,還給拿了些路費等等。我一共到手2600塊。
公司沒有扣老李的錢,估計這個5000塊錢對于公司來說,簡直不得一提,但是作為晁哥肯定要說這個事情,也的為了后續(xù)不能再犯。而金鋒那么生氣,也是因為這事出在他手底下,肯定臉上無光吧。
我第一次拿到工資,開心極了。上初中的時候,和父母去給人家薅地(給莊稼除草)賺過錢,一天25塊錢。那活兒確實累,一天下來,腰酸背痛的。一般都是暑假的時候給人家打工賺錢,一個暑假也就幾百塊錢的賺頭。這次一個多月拿了2600塊錢,而且是工資,別提心里有多美了。剛剛被老李的事情嚇的不行,這會兒一高興,全忘了,我嘴都閉不上了,咧著嘴傻笑,我還有點不好意思。一看老孟,也美滋滋的數(shù)著錢,拿著工資直傻笑。老李這會兒像沒事人一樣,又和晁哥在那里嘻嘻哈哈的瞎扯起來,然后從兜子里拿出了一條在俄羅斯買的“駱駝”牌香煙,晁哥開始不要,后來還是收了。
拿過工資,晁哥并沒有留我們吃午飯,我們就去車站買票了。我和老李買的去哈爾濱的臥鋪客車票,老李老家是黑河的。老孟買的火車票,是去吉林的,他老家就是那邊的。
第二天早上到了哈爾濱,我就和李軍告別了,他繼續(xù)坐客車回老家,而我要坐去齊齊哈爾的火車。
“哎呀,我草特么的,我手機沒了!”我剛走了兩步,就聽李軍大嗓門直嚷嚷。
“手機沒了?看看包里有沒有?”我一聽手機沒了,也跟著著急。
“沒有??!”李軍把包翻了個底兒掉,也沒找到手機。
“那咋整???是不是掉客車上了?”我心里很急,想著如果掉鋪位上,興許還能找到。
“不能啊,昨晚咱倆挨著睡的,看看是不是掉你包里了?”李軍一臉懷疑的神情看著我
“不是吧!我包昨晚都沒拉開,怎么能呢!”我把手里拎的小包翻出來,給他看,里面除了一本護照,兩條從俄羅斯買回來的煙,還有一包脆脆腸,什么也沒有了。
“那你皮箱呢?”李軍盯著我皮箱,眼睛不挪開。
“我草不是吧?!李軍,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我急了,明顯他在懷疑我!
“哦,不是不是,沒有!我就是想著,是不是裝錯了!”李軍聽我說完,不好意思起來。有人從我們中間走過,李軍退了兩步,結(jié)果手機從褲管里掉了出來,原來是他的褲子口袋露了。
“老李啊老李,咱們哥們一場,又是同學(xué),還是同事的,雖然這次回來,以后不一定能不能在一個單位了,那也不能這樣猜忌哥們??!雖然我沒有手機,但是我不至于做出這么齷齪的事情!”我心里想著,但是嘴上并沒有說出來,給李軍留點面子“行,那你慢點哈,QQ留言”說完我頭也沒回,就走了。
“唉”李軍想說什么,但是沒說出來。
春運就是這樣,一票難求。我拖著笨重的大箱子,艱難的來到售票大廳,里面全是人,烏央烏央的很吵,十多個售票窗口前都排滿了人,幾乎都排到了門外。一對年輕的夫妻失望的從人群擠出,妻子放聲大哭,邊哭邊說:“咋整啊,都沒有票啊,客車也沒有,沒法回家過年了?。?!嗚嗚嗚嗚”。
我心里更急了,過了20分鐘,好不容易排到我了,一問去齊齊哈爾的火車連站票都沒有了,最早要后天才有票。沒辦法只能去客運站碰碰運氣了,結(jié)果到了客運站,也是沒有票,而且下午就要停運。
我從客運站出來,又拖著大箱子往火車站走,想著再碰碰運氣,沒有去齊齊哈爾的,大慶的也成啊,近點是點。
“警察,警察,他們騙人,說好的一盤棋,賭包煙錢,他們拿了我一百塊錢不給!”路邊一個男子背著包,和幾個男人撕吧在一起,幾個人把他往一邊推。
“別打架!”兩個鐵路警察往火車站走,也沒有停下來管,就說了句不讓打架就走了。
“我操,我操,還我錢!你們還我錢!啊呀!”被騙錢的男子和幾個人打在了一起,被打的直叫,讓人“啪啪”的狂扇了好幾個耳光,一手抱著包,一手捂著頭跑出了人群。
我并沒有停下,擔(dān)心靠的太近,被牽扯進去,趕緊拖著箱子繼續(xù)走。這種在路邊設(shè)棋局騙人的,哪里都有的,在齊齊哈爾見過,在長春也見過,我是知道的。剛剛被騙的小伙子,一看就是不常出來,竟然上當(dāng)了,被騙錢了不說,還挨了頓打。
我走在站前廣場上,地上有雪,拖個箱子很難在上面走,走的一身汗。在旁邊的地攤上買了茶葉蛋和面包,一瓶礦泉水,早飯還沒有吃,餓得不行,想找個地兒先把東西吃了。突然旁邊走一個大姐對我說:“小兄弟,能借姐點錢嗎?姐上不去車了,錢包被偷了,你把電話留給我,回頭我打你卡上”。
我抬頭一看,是一個中年大姐,面相和善,頭上扎著圍巾,身穿干凈的羽絨服,手上拎著一個旅行包,說起話來態(tài)度誠懇。雖然我是初出江湖,但是我立馬意識到,這個是騙子,于是我回復(fù):“巧了姐,我也是錢包剛被掏了,你沒錢,那有吃的嗎?給我吃點,餓死了!”。
“滾他媽邊旯去,哪有錢給你?。?!滾犢子!”剛剛還是一臉和善,可憐兮兮的大姐,現(xiàn)在一副兇巴巴的樣子,簡直一個東北農(nóng)村潑辣老娘們,真是反差太大了。我有心想和她理論,也罵她一頓,正好早上和李軍生了一肚子氣,沒地方撒,結(jié)果旁邊立刻圍過來5-6個大漢,剛剛他們還是手插著口袋在一旁聊天來著,這會兒成打手了,原來都是托兒!嚇的我灰溜溜的逃走了。心里一萬個草泥馬跑過,早已經(jīng)把那伙人的祖宗十八代問候了個便。
“齊齊哈爾,齊齊哈爾,齊齊哈爾啦,大客車到齊齊哈爾的,80一位,老弟到齊齊哈爾不?”站前廣場上一個男的中氣十足地吆喝著去齊齊哈爾的客車,80一位。價格嘛不便宜,今天是除夕,哪里都沒有票了,于是我決定坐這趟客車,也顧不上是不是騙子了。
“走走走,快點,哎媽呀,這箱子夠沉的了!”和男人一起的一個女的,幫我拖著箱子,快速的去上車,嘴上還一直的催促我。箱子太沉,女的脫手了,箱子在泥濘的地面上滾了兩圈,箱子上粘滿里雪和泥的混合物。
“大姐,你慢點,咱不著急,箱子滾的全是泥!”我見狀立馬不高興起來。
那大姐沒吱聲,又和我拎起箱子快步的走了起來。好不容易急了轱轆地到了車上,一個男人收了我80,然后回頭遞給那個女的10塊?!拔铱?,這錢賺的!”我心想“難怪這個女的和我一起拖著箱子走,不嫌累?!?p> 女的收到錢,快速的跑了回去,不一會兒的功夫又領(lǐng)來3個,領(lǐng)了30元后又跑了回去。
客車還沒有滿員不能開走,但是我一泡尿憋的難受,旁邊也沒個公共廁所。我看見旁邊有個大樓,就上去了。一個男人坐在前臺,我就問“你好,請問這里可以上廁所嗎?”
“不行!”那人看都沒看我一眼就說不行。
“我可以給錢的”我見他說不行,想著給錢可不可以啊。
“也不行!”那人還是不讓。
沒辦法,我只能繼續(xù)憋著了。車上有幾個婦女也是被尿憋的直跺腳。這里離火車站有點距離,擔(dān)心我出去后,萬一人家發(fā)車了,我錢都交了,行李還在車上呢,那就慘了。這時我看見,不遠處有個空地,里面全是沙子,好像沒人,后面有居民樓。我顧不上那些了,就趕緊跑過去,對著一面墻,一瀉千里,暢快淋漓。
“嘎哈呢?操!”忽然聽見有人大叫了一聲。
這一嗓子是對面樓上傳來的,一個陽臺上有個人站在那里看著我大笑,旁邊還有人起哄。我這個人本來就害羞,被他這一笑話,趕緊扣上腰帶跑回了客車上。
沒一會兒就發(fā)車了,中午了,肚子餓了,就拿出之前在地攤上買的茶葉蛋,和面包吃,喝了點礦泉水,還有昨晚給自己買的一袋兒脆脆腸。我之前在學(xué)校的時候一直很節(jié)儉,這次拿到工資了,感覺腰桿也硬了,就給自己加的脆脆腸,享受下。
客車駛出了市區(qū),行駛在公路上,我看向窗外,東北的冬天就是這樣,城外的田地里都是雪,雪又不是特別厚,露出下面的秸稈,一點都不好看。不像俄羅斯的那種厚厚的雪,滿眼望去,全是白色的世界。
車外陽光明媚,前一天晚上下了雪,今天是個大晴天,路過村鎮(zhèn),老頭老太太們靠著墻坐在門口的凳子上,穿著暖乎的棉衣,雙手插在袖管里,曬著太陽,瞇縫著眼睛看著來往的車輛。院子里的一條黑狗也靠在墻上曬著難得的陽光。一頭白豬從圈里扭著屁股走出來,在院子里撒了泡尿,黑狗看見白豬出來了,就跳過去撩騷,張嘴咬白豬,白豬不甘示弱,用鼻子使勁拱,用嘴咬,不過還是狗更勝一籌,豬沒幾個回合就敗退了下來,被攆的滿院子跑。
基本上家家門窗上都貼了對聯(lián)福字兒和掛簽兒,屋外豎起了高高的桿子,接上電線,掛上了紅紅的燈籠,張燈結(jié)彩,一片祥和。中國的春節(jié)就是這么溫馨,雖然年味沒有以前那么濃了,不過家家在過年的時候都會把房子打扮下,也把自己捯飭的漂亮兒的,精神兒的。
現(xiàn)在人生活好了,過年吃的東西,平時也都能吃到。不像我小的時候,那時候平時舍不得吃,都留著過年的時候吃,秋天前有一段農(nóng)閑的時間,母親從甸子上的蘑菇圈里采回來大大的花臉蘑,說“曬干了,穿成串兒,留著過年燉小雞兒吃”,父親從樹帶里采回來樹蘑和草蘑,雖然個頭很小,也說“晾干了,過年搟面條子,打點蘑菇醬”。家里春天買回來鴨雛、鵝雛,年前正好長夠大,父母就會挑出來公鴨和公鵝,殺了,過年的時候吃,母的則留著開春后下蛋。豬是沒有殺過,我們家一般不舍得殺豬的,都是有來收豬的,就賣掉換錢。其他人家則不同,一般都會冬天殺頭豬,可以吃一冬豬肉。我們家可能是因為兩個大小伙子的緣故吧,父母尋思著攢錢給我們?nèi)⑾眿D,所以生活上面,可以說是非常節(jié)儉。
我大姨家每年冬天都會殺豬,我就會和弟弟有事沒事蹬著自行車去大姨家,大姨就拿出最好的豬肉招待我倆。那會兒肉是怎么吃也吃不夠,可能也是平時吃不到的緣故吧。
客車走著走著突然“咕咚”一聲巨響,司機剎住客車,車身明顯向右傾下。車門卡在地面上,打不開。車?yán)锏呐丝图饨兄?,坐在我旁邊的美女用力拉著我胳膊,大眼睛卡巴卡巴的,看樣子嚇得不輕,臉都白了。大家都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情,議論紛紛。司機把窗戶打開,說右前輪掉了,車門被卡住了,打不開。于是大家都從窗戶跳了出去,站在外面,都不知道該怎么辦。司機打著電話,像是在聯(lián)系人,然后向遠處跑去。
“靠,人跑了!”。
“完了,拿錢跑了!”
“他跑了車咋辦???”
“咋辦,你還能把車抗走啊?晚上再來取唄!”
“那要不要報警???”
“再等等,再等等!”
大家都沒了主意,你一言我一語的。都不知道該怎么辦好,有的人在路邊欄了黑車走了,有的人已經(jīng)報了警。我也急得夠嗆,不知道怎么辦好,外面還真有點冷,雖然陽光明媚,穿的衣服也多,但是東北的冬天還是很冷的。大概等了1一個多小時,人已經(jīng)走了一些,遠處來了一輛大客車,剛剛的司機就站在車?yán)?,車子停了下來,是來接我們走的!我懸著的心終于放了下來。
冬天路滑,走的慢,再加上這次出了故障,換車,到齊齊哈爾已經(jīng)下午4點多了。三百客運站早已經(jīng)關(guān)門了,我拉著碩大的箱子,找到了一個小賣店,給家里打了個電話,母親接的電話,我說想找個旅館住下來,明天在坐車回去。母親同意了,于是我找了個旅館,選了個帶電視的房間,問老板能不能看春晚,老板說能。放好了箱子,躺在床上左尋思,右尋思,一般春節(jié)應(yīng)該是放三天假的,大年初三才恢復(fù)通車的,外面都沒有出租車了,最后我決定,再給家里打個電話,讓從村子里找車過來接我。
后來我給家里打了電話,母親從村里叫了一臺面包車,弟弟和司機一起來接我,我們約定好在三百客運站對面見面。我回到旅館,和老板說了聲,給了5塊錢,主要是屋地讓我給踩臟了,不好意思就這么走了。
過了一個小時后我從旅館出來,拖著大箱子來到客運站對面,等了不一會兒,來了一輛面包車,車上走下來一個人,著急的四面環(huán)顧,在尋找著什么,是弟弟。“老弟,我在這兒呢!”我叫了弟弟一聲。
“哎呀,大哥,這箱子咋這么大呢?!”弟弟見了我沒說別的,先說的箱子大,哈哈。
司機是村子里的陳三兒,還有他姐夫,陳三兒買了面包車,專門跑出租,今天沒有喝酒,他姐夫喝了酒,是老司機,陪他一起過來跑了這趟活。路上沒有太多可以寫的,我們大概過了1個半小時便到家了。
弟弟幫我拖著沉重的大箱子。屋里,母親在和鄰居打牌,今天母親燙了頭發(fā)。平時我們家都不會擺局兒的,今天應(yīng)該是過年的緣故,才擺的局兒。母親看見我很高興,想散局兒了,但是無奈鄰居們非要繼續(xù)玩兒。
我們這邊除夕都是早上8點多起來,吃一頓餃子,中午12點多吃年夜飯,能上桌的基本上是最好的菜了。晚上8點開始看春晚,到了夜里11點多在吃一頓接神餃子。當(dāng)然在吃飯前都會放鞭炮。偶爾也會不買,記得只有一年我們家就沒有買鞭炮二踢腳啥的,那次就是父親做保人,幫別人臺錢,結(jié)果借錢的人跑了,我們家被迫替那個孽障還了錢。所以那一年我們家彌漫著悲傷的氣氛,甚至連鞭炮都沒有買。我和弟弟就在三十兒那天用棍子敲著馬車,替代鞭炮。我用木棍子“啪啪啪”的敲了幾下馬車,弟弟也“啪啪啪”的敲了幾下,兩人相視而笑,但很快都眼圈通紅,母親在窗前偷看我們兄弟倆,見我回頭看她,忙捂著臉扭頭跑開了,坐在炕上抹眼淚。鄰居家徐叔看我們兄弟可憐巴巴的,就拿了一聯(lián)拆散了的鞭炮給了我們,我們哥倆就都散著放掉了,這個年我們家算是有了點炮聲。
母親和他們玩牌,父親和弟弟陪我在外屋地(東北方言,代指廚房)吃飯,父親把中午吃剩下的飯菜撿好的熱了給我吃,又給我開了瓶啤酒,父親和弟弟沒有吃,只是坐下來陪我聊天。我給他們講我在國外的事情,他們也聽的很認(rèn)真。畢竟我們家只有我出國了,對于俄羅斯的事情,他們也還是很好奇的,而且弟弟在那年也會畢業(yè)出國的。
吃過飯后,屋里的局兒也散了,客人都走了,我們一家四口開始看春晚,母親對我噓寒問暖,還拿出了雪糕、凍梨、凍蘋果、大糖球(東北的一種糖果,沒有包裝,大多是五顏六色的球形的,帶籃球一樣的條形斑紋,后來也有了其他的形狀)、毛嗑兒、花生米給大家吃,一家人坐在炕上嘮嗑,我給他們講了我在國外這一個多月的經(jīng)歷,他們也聽的津津有味。
我從口袋里小心翼翼的拿出了工資,滿臉自豪的交給了母親,他們都覺得沒少開,而且這是我們家的第一份工資?!斑@下咱家有固定收入了!”母親很高興,自豪的說。但是我內(nèi)心卻說不出的難受,我沒有和他們說自己是被趕回來的,境外點也撤了,也許這是我第一次出國,也是最后一次。
那年的春晚有紅遍大江南北的歌曲《吉祥三寶》、還有黃宏等演的《鄰居》、趙本山、宋丹丹、崔永元的《說事兒》。我們一家人高高興興的看著春晚,父親被趙本山的小品逗的笑岔了氣兒,弟弟邊看,邊問我關(guān)于俄羅斯的事情,還有自己出國的時候需要注意些啥,母親在炕里坐著,看著我們,臉上寫滿了幸福。
到了11點,母親去煮韭菜餡餃子,我和弟弟跟著父親去放鞭炮。父親放了一聯(lián)500響兒的響鞭,我和弟弟放二踢腳,村里噼里啪啦的爆竹就像是打仗,有的人家在放麻雷子。麻雷子由馬糞紙粗裹,表面粗糙近似麻布,約1.2-1.5厘米粗細,長約4-5厘米,燃放時聲音十分巨大,而且聲音如雷音般傳聲持久,所以被稱為“雷子”。也有“麻雷子”、“麻響兒”、“小炮子兒”、“小二踢腳”、“單奔兒脆”等別稱。母親在屋里被別人家放的麻雷子嚇的“媽呀”了一聲。
村里的富戶放了禮花,以前都不富裕,沒有人放禮花,現(xiàn)在一些人有錢了,就買了禮花來放。高高騰起的小火球在空中炸響,四散的火星把四周照亮,把這個三十兒帶到了高潮,外面很多鄰居都出來看禮花了。父親羨慕的說:“等趕明兒咱有錢,也買禮花放,那多帶勁兒?。 ?。
“餃子好了,放桌子吃飯”母親叫大家進屋吃飯。
弟弟去把桌子放好,母親把中午的剩菜,挑好的熱了,父親把餃子端上了桌。我把從國外帶回來的伏特加打開了一瓶,給父親和弟弟倒上了。父親把007和那條小黑狗放了進來,007前面講過了,是我們家的狗。007看我回來了很開心,走過來向我獻媚,用頭不停的蹭我,搖著尾巴,我用手撫摸著007,夾了一塊帶著肉的骨頭喂它。
“嗯?浪費!”母親假裝瞪了我一眼,不讓我喂狗肉骨頭。當(dāng)然了,母親肯定是不會允許我這樣浪費的,母親一向節(jié)儉,把我們兩個兒子養(yǎng)到大,已經(jīng)很不容易了,她深知生活的艱辛,所以肯定不會容忍我這樣浪費的。
007被母親一說,楞是不敢去接我手里的肉骨頭,看看骨頭,看看我,又看看母親。
“吃吧吃吧,過年了!”
聽見母親發(fā)話了,007趕緊高興的接過了肉骨頭,走到旁邊,卡巴卡巴的啃了起來。小黑狗已經(jīng)長大了許多,我第一次看見它的時候,它還很小,已經(jīng)不認(rèn)識我了,進屋沖我吼了兩聲,看看我,又看看我弟弟,發(fā)現(xiàn)我和弟弟長的一樣,知道是主人,就不敢叫了。弟弟也喂了小黑狗一些肉骨頭。
“爸,這大過年的,我大哥也回來了,你不整兩句?。俊钡艿苷{(diào)侃似的對父親說。
父親中午已經(jīng)喝了一頓兒了,中午沒喝多少,這大兒子也回來了,心里開心,剛上桌,就已經(jīng)自己喝了好幾口伏特加了。“這不,大兒子回來了嘛,又拿回來了伏特加,大伙多吃點,多喝點”。
“你就知道喝!”母親聽父親說多喝點,擔(dān)心他借由子多喝,就趕緊提前警告起來。
“哈哈哈,好!”我和弟弟一起起哄,鼓起掌來。
父親這個人,一輩子老實巴交,也不會說啥,能說出這些來已經(jīng)算不錯了。我們正吃飯,鄰居王叔來了,他家沒有電話,過來借我家的座機給親屬拜個年。
“來,德辰,過來一起喝點,嘗嘗米沙從國外帶回來的伏特加”父親和母親都叫王叔坐下來一起吃。于是王叔打完電話,就坐下來喝了點伏特加,父親又打開了一包我從國外帶回來的“馬克西姆”香煙給王叔抽,父親自己不抽煙,不過也嘗了一根。
“誒,這酒甜唉!”王叔品了一口酒說道。
我也趕緊嘗了一口,剛剛一直沒喝。這酒初入口是甜甜的,但是喝第二口就沒有甜味了,喝完杯里的,在倒上后,喝第一口又是有點甜。我解釋說可能是俄羅斯人酷愛吃甜食的緣故,所以酒也會有些甜。
“這煙味兒挺沖”王叔吸了一口煙說道。
“是的,這個是專門給老抽煙的人抽的,如果太淡了,你們嫌不夠勁兒!”我假裝懂似的解釋道,實際我心里清楚,這個是俄羅斯比較便宜的煙了。
吃完飯,收拾好桌子,再加上酒精作用,車馬勞頓了三天,我已經(jīng)很困了,鉆進被窩就睡著了。
后來幾天在親戚家串門,吃吃喝喝,初七的時候回到家,接到了綏芬河辦事處的電話,是張姐打來的,讓我去大連辦事處報道,還把哪里的負(fù)責(zé)人吳經(jīng)理的電話號碼給了我。于是我趕緊收拾了下行李,之前的好多衣服還沒有來得及拿出來,就又都帶走了,包括西裝和畢業(yè)證和三好學(xué)生證,證書可以說是情懷,西裝呢,主要是那個時候,我一直認(rèn)為自己是翻譯,是白領(lǐng),理應(yīng)穿西裝,所以后來還鬧出來很多笑話。第二天我又拖著大箱子去市里,踏上去大連的行程。走的時候弟弟和父親送我上的客車,母親對我一陣囑咐。弟弟依依不舍的和我告別,我們兄弟從小在一起,感情很深,小的時候,我們哥倆學(xué)習(xí)都不好,寫作業(yè)的時候,我會蒙,我弟弟會抄,結(jié)果倆人的作業(yè)都得了大鴨蛋,又要重寫。這次原以為過個一年半載的我可以回家探親,不曾想,我和弟弟再見面已經(jīng)是3年后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