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離開大連的那天早上,四嫂幫我整理的皮箱,讓我以后換一個小一點的皮箱,別整這么大的箱子,跟逃荒的似的,其實也沒有多少衣服要裝。我想想也是,可是這個箱子質(zhì)量很好,而且又挺新的,所以我舍不得換。
在大連火車站候車室等車的時候,遇到了一個小姑娘,她拖著一個小皮箱走過來,坐到了我旁邊。開始我并沒有注意到她,后來她和我搭話。
“這趟車到哈爾濱的吧?”
我循著聲音看過去,和我說話的是一個小女生,瓜子臉,高鼻梁,可能是由于穿的多,鼻梁上有些許汗珠,小巧的嘴巴猶如櫻桃一樣紅潤,穿著一件黑白相間的短款羽絨服,下面穿著黑色的緊身休閑褲,長長的頭發(fā)在后面自然的扎起來,看起來不過19-20歲的模樣,長的嬌俏可愛。
“對啊,是的,你也到哈爾濱嗎?”
“呵呵,是的,候車站人好多??!我轉(zhuǎn)了半天也沒個座位,這才好不容易找到了,呵呵”
我仔細端詳了下小姑娘“誒,你不是那個??”
我發(fā)現(xiàn)這個小姑娘正式在春節(jié)來大連的火車上遇見的那個被猥瑣男摸了屁股的“小女生”。
“誰?你認識我?”
“哦,不不,我不認識你,我認錯人了”我其實沒有認錯人,我只是想給她留點面子罷了。
“你來大連姑媽家吧?”
“咦,你怎么知道?哦,我知道了!”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提起的,那天我確實也在車上,真是擠死人了那天”
“其實也沒啥,確實是我太魯莽了,在我姑媽這里我也沒學(xué)習(xí)到太多東西,而且像我這個年紀出來找工作還是太小了,沒有單位愿意要我”
“所以你想回去繼續(xù)上學(xué)?”
“哇,哥哥,你好聰明?。 毕屡荒槼绨莸目粗?。
“呵呵,我也是瞎猜的,你是應(yīng)該回去補習(xí)一年,努力學(xué)習(xí),爭取明年考個一本二本的”我鼓勵著小女生,她這10個月來瘦了,也黑了,一雙小手很粗糙,看來也沒少吃苦。有的時候人年紀小,覺得讀書苦,看見人家賺錢就羨慕,不親身體驗下生活的艱辛是很難理解的,所以她能及時回頭,回學(xué)校補習(xí),其實也一點都不晚。
“哥哥,你是做什么的啊?看你都曬黑了,你皮膚還是很白的”
“哦?你怎么知道的?”
小女生用手指了指我衣領(lǐng)之間露出的雪白的皮膚。我有點害羞,臉都紅了。我本身皮膚很白,我和弟弟都是這樣。在大連這段時間,每天都在外面工作,風(fēng)吹日曬,自然是被曬黑了,但是沒有被曬到的地方還是很白,今天要出門,所以新買了一件衣服,這件衣服有衣領(lǐng),沒有被曬過的皮膚透過衣領(lǐng),和被曬黑的皮膚一比,格外的白凈。
“哥,你是做什么的啊?”
“我呢,是學(xué)習(xí)俄語的,畢業(yè)后被分配到了俄羅斯工作”
“哇!厲害厲害!”小女生一臉崇拜的樣子看著我。
“哪有,后來因為我頂撞領(lǐng)導(dǎo)了,才被發(fā)配到了大連,這不,我這次又要出國了”
“還是去俄羅斯嗎?”
“是的啊”
“那里是不是很冷啊?有北極熊嗎?”
“呵呵,我們那個地方不冷,也沒有北極熊,說實話,我在俄羅斯就待了一個多月,還沒有真正體驗到什么是俄羅斯呢”
“哦,那你有女朋友嗎?”
“還沒有,呵呵,不著急,哥還很年輕”
“哦哦哦,你真棒”小女生一臉崇拜的看著我。
這時火車要開了,我們站起身來準備去檢票。
“哥,你有手機號嗎?留給我把,以后互相聯(lián)系”
“不了,小妹妹,我們本就是陌路之人,僅有兩面之緣,況且日后我們又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相識又何必相留戀”
“哦,哥我聽不懂!”
“手機號我們就不留了,今天聊的很愉快,如果有緣,沒準我們可以再次邂逅,那豈不是更美妙!”
“是哦是哦,好主意!那好,拜拜”小女生伸出一雙小手和我告別。
看著她那天真可愛的樣子,心里一陣歡喜憐愛??墒俏乙院笠鰢耍矊W(xué)校補習(xí),留了電話,又擔(dān)心會讓她分心,打擾小女孩學(xué)習(xí)。所以我就斷然拒絕。本來上次火車上見過她后,沒想到這次又能見到她,已經(jīng)是很大的緣分了。如果有緣沒準日后還可以再次見面。
坐上火車后,第二天到的哈爾濱,晚上又從哈爾濱坐火車到綏芬河。晁哥對我依舊是非常的不屑,從他的言談中就可以看得出來。這時張姐和王哥已經(jīng)不在這里上班了。來了個李哥,他是會計,這個家伙可謂是晁哥的狗腿子,我到綏芬河的一天時間里,他總是對我冷嘲熱諷,對晁哥則是溜須拍馬的。還有個姓馮的女出納,對我也是帶搭不惜理的,所以我有些郁悶。
第二天晁哥就帶我去火車站了,讓我跟著一個“鄂總”走。
“這是鄂總,你一會跟著他走就行”
“你好鄂總”我很客氣的和鄂總打招呼。但是這個鄂總卻看了看我,并沒有理會我,一臉的傲慢。他在俄羅斯也有伙伴,過了格城后,他的伙伴開車送他去工作的地方,正好我也搭車,但是他的俄羅斯伙伴卻不同意,執(zhí)意要把我送到烏蘇里,讓我自己走,說來回折騰。鄂總有些擔(dān)心,怕我一個人第一次出國,走丟了。但是既然他伙伴說了,他也沒辦法,就只能把我送到烏蘇里了。
到了烏蘇里,那個俄羅斯人給我找了輛出租車,讓司機帶我去火車站。這個出租車司機竟然只有一條腿,另一條腿從根處斷了。我們在路上聊了聊。我看他的車是尼桑,就說道:“你這車挺好的”
“好啥呀,你看這兒、這兒、還有這兒都破了”他被我一說,指著儀表臺上的劃痕,我一看,車是很舊了,有好幾處破損處。
到了火車站,他說30盧布,我給他一張100盧布,他找錢給我,然后他了句什么,我沒有聽懂,他說:“你看我這腿都斷了?!蔽也]有理解他的意思,他說“算了,謝謝你,再見?!比缓笳伊宋?0盧布。
下了車后,我才明白過來,他是說他腿斷了,挺可憐的,讓我多給些。我當(dāng)時有些后悔,自己怎么能沒反應(yīng)過來呢,多給他些好了。
我在售票處買了去伊曼的火車票,伊曼這個詞,俄語是“Дальнереченск”,還是李丹告訴我的。我在大連的時候經(jīng)常和李丹上網(wǎng)聊天,晚上下班后有時候會去網(wǎng)吧上網(wǎng),每次她都會找我聊天。有一次我喝過酒去網(wǎng)吧上網(wǎng),可能是酒精的作用,竟然和她說喜歡她,她開始很緊張,說道“哎呀,我們都還沒見過面呢,你就說喜歡我!”。
我有些害羞,就說寫道“哈哈哈,我和你開玩笑呢!”
“暈,你的玩笑開的也太隨便了!”
然后我就借口說要走了,不聊了,其實我是嚇得不敢在聊了,有點害怕被她罵,其實我是想多了。后來我再一次上網(wǎng),收到了她往我QQ郵箱寫的信:“其實我們都這么大了,也到了談戀愛的年齡了,就是我們還沒有見過面,所以今天你說的那句話有些草率,我先介紹我下我自己。我叫李丹,今年22歲,家是佳木斯的,現(xiàn)在在俄羅斯工作,有個也算穩(wěn)定的工作……”
收到了她的信后,我很激動,沒想到她也是喜歡我的,只不過是出于女孩子的矜持吧,她才那樣說的。
后來我們也一直沒有真正的確認戀愛關(guān)系,自那次以后,我們就會經(jīng)常吵架,后來,慢慢的變成了我追求她了,她也一直沒有同意。想想也奇怪,只是那次因為酒精的作用,加上自己沒有女朋友,覺得孤單,所以才說喜歡她的,她也對我挺喜歡的,可是就是沒有說同意,慢慢的時間越長,就發(fā)現(xiàn)自己越想得到她??墒撬彩撬阑罹筒徽f同意,所以就一直這樣僵持著,始終沒有確認關(guān)系。
看來自己說過的話總是要負責(zé)任的,哪怕是你喝過酒了!
買過票后火車就到了,是一個通鋪車,并不是“大洋號”,這車不是高檔車廂,沒有包廂,都是通鋪。我剛要上車,就被一個警察攔住查我護照。
“我來不及了”我擔(dān)心自己來不及,就用俄語說道。
“你來得及”警察說,檢查我護照沒問題后,就讓我上車了。
車上兩個小伙子正要下車,我出于禮貌讓他們先下,然后我在上。
“Уйти”一個小伙子竟然用俄語非常不禮貌的說讓我走開,我當(dāng)時聽后非常的不爽,但是我并沒有理會他,畢竟是異國他鄉(xiāng),人在旅途,能不惹事就不惹。
到了車上,我去找自己的座位,一個亞裔人相貌的女的,在往上面的行李架上放箱子,看我過來說了句什么,我沒有聽懂,然后她又說了一大堆話,就自己放箱子。旁邊一個年輕的俄羅斯女子說“她讓你幫忙”
“Ой,простите,япростонеполнял,хорошо,япомогу“我對不起,我剛剛沒聽懂,我來幫你。
但是她已經(jīng)自己把箱子放了上去,我就索性繼續(xù)往前走。找到了自己的鋪位,我放好東西,一個俄羅斯老爺子幫我把碩大的皮箱放到了上面的行李架上。
“Здравствуйте!”我用俄語和他以及旁邊的人打招呼。
老爺子是一家一起出門的,有他的老伴兒,還有他們的女兒和孫女。他們一家人都很好,很和善,和我聊了很多。在我吃俄羅斯方便面的時候,他們的女兒還給了我一大塊雞肉,還要給我喝啤酒,說我不喝酒,他們很不理解,問我為什么不喝。我說我還要坐車,擔(dān)心誤事。他們就笑了起來。
我說我沒有俄羅斯手機卡,老爺子的女兒還用自己的手機幫我給金鋒打了電話,金鋒才知道我坐的這趟車,不然,到了伊曼已經(jīng)是夜里了,他要是不來接我,我還真不知道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
我對面的是一對俄羅斯小情侶,兩個人在火車上一直含情脈脈的,讓我羨慕壞了。女的坐在里面,兩次出去上廁所,男的給她讓路的時候還總是用雙手托著她屁股,我很不理解,不過也很羨慕。那時我還沒有談過戀愛,自然也沒有接觸過女生了,所以那個男人的舉動著實把我羨慕壞了,又再一次被虐狗。
晚上大家都把鋪位鋪好睡覺了,那對情侶下車了,他們上鋪的一個俄羅斯大漢下來吃了盒方便面和面包,然后和我閑聊了幾句,他說他是船員,去過大連,現(xiàn)在回家度假的。他們俄羅斯人都有假期的,而且是帶薪休假。其實我在全海木業(yè)的時候也是有帶薪休假的,來回路費也是給報銷的,吃喝住都是公司報銷。
夜里被列車員叫醒,說要到伊曼了,我收拾好東西到門口等著,看向外面,11月份俄羅斯已經(jīng)開始冷了起來,雖然不是非常冷,但夜里也必須穿上棉衣。外面一片黑暗,遠處一個燈桿,上面有一盞很亮的燈,我此時有些許擔(dān)憂,擔(dān)心自己下錯站,也擔(dān)心沒有人來接我。也想念起家鄉(xiāng)來,想念父母,這種感覺我在上大學(xué)的時候經(jīng)常會有,尤其是晚上看著萬家燈火的時候,通過窗戶看別人家一家人在一起吃飯,或者是看電視,這時我就會感到很傷感,他們都是守家待業(yè)的,唯獨自己身在他鄉(xiāng),獨自漂流。
“哐當(dāng)”火車一晃喲,然后慢慢的停了下來,到站了。我拖著大箱子下了車,外面有點冷,天空中群星伴月,春去秋來,又是一個寒來暑往,再一次看見了俄羅斯的夜空,有種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覺。有人從車里出來,叫了聲“米沙?”
“對對,是我!”
是金鋒來接的我,他開的大吉普車,當(dāng)時車上放的鳳凰傳奇的“月亮之上”的MTV。上次在俄羅斯看見金鋒已經(jīng)是一年前的事情了,在大連灣也見過他一次,他依舊是大金鏈子,一身時髦的衣服,開著霸氣的大吉普車,渾身上下散發(fā)著盛氣凌人的“魅力”。車子開了有十多分鐘,我們便到了宿舍。是宋偉開的門,進了屋,里面有李健仁,劉哥,是會計,還有林哥,他是檢尺的,還有老孫頭。
我看見李健仁和宋偉感覺很親切,因為我們是一個學(xué)校的,而且一起去實習(xí),又在哈巴一起待過,而老孫頭我卻有點怕他,因為在哈巴的時候他沒少給我們臉子看。后來聊天的時候聽說,由于哈巴辦事處撤點,老孫頭也離開了哈巴的那個俄羅斯情人瑪莎。而李姐和王會計也都回國了。小海哥、老楊、呂云龍、王曉光、張陽去了丘古耶夫卡(簡稱“丘古”,俄文是Чугуевка)的辦事處。
晚上我和李健仁、宋偉住在一個屋子。頭一天見面,他們對我們都挺客氣的,也沒有多聊什么。
第二天早上,我起來轉(zhuǎn)悠一圈,竟然沒有人起來做早飯,后來我才知道,他們在國外都是不吃早飯的,只吃午飯和晚飯。而且有個規(guī)矩,就是要新人可以不做飯,但是一定要洗碗。
他們吃飯都很快,我一直以為自己吃飯很快的,但是不比不知道,還沒等我吃完呢,他們就一個個的都吃完了,留下我自己,自然碗筷就要我來洗了。
吃完晚飯,我洗完碗筷,收拾好桌子,他們看電視,我自己沒意思,就看會俄語書,記記單詞,但是此時我全然沒有心情學(xué)習(xí),內(nèi)心還是很興奮的??聪虼巴?,外面下起了雪,俄羅斯人穿著厚厚的衣服在外面來往走動,我掐了自己的大腿一下,疼!還真是出國了,在國內(nèi)著急郁悶了一年,終于出國了!我放起了手機里劉德華的“今天”,想起能出國,真的很不容易,我曾經(jīng)和呂云龍用QQ聊天,看著他們在國外,我羨慕的不行,還把自己的QQ名改成了“失意”。那個時候確實覺得很失意。沒想到時來運轉(zhuǎn),我真的又再一次的出國了!而且在來的路上,和那個俄羅斯老爺子一家說了好多俄語,嘴都說干了。我很喜歡說俄語說到口干舌燥的感覺,那樣我會覺得自己鍛煉到口語了。
頭兩天有沒貨來,也不裝貨,就都在家里看電視,這里能看中國電視,是因為安上了像鍋蓋一樣的天線,他們都看“湖南衛(wèi)視”,早上起來就開始放,到了晚上11-12點才關(guān)電視睡覺,一整天凈是放的“湖南衛(wèi)視”。
我們住的是一樓,經(jīng)常能看見老鼠跑過,而且這個屋子里都11-12月份了還有蚊子。后來我們發(fā)現(xiàn)蚊子是從一個洞里飛出來的,后來把洞口堵住了,蚊子也就不飛出來叮人了。
之前在大連想出國想了那么久,可是真正來了俄羅斯并不是像來了天堂一樣的幸福,后面的經(jīng)歷才是真正磨練我的時候。剛剛畢業(yè)的天真早已經(jīng)在大連的一年時間里被磨練沒了,連著一點幼稚的渣子一起被海風(fēng)吹散。而在俄羅斯的幾年才是真正歷練人的,就像打鐵一樣,把你前敲敲,翻過來在后敲敲,左敲敲,右敲敲,不把你練成鋼筋鐵骨,命運之神是不會放下手中的鍛造之錘的!
金鋒一般白天都不在家,而李健仁和宋偉一直在我耳邊嘮叨著說金哥怎么怎么脾氣不好,怎么怎么喜歡罵人?!拔覄倎淼臅r候,一夏天可被金哥給罵慘了,動不動就是“你傻?。磕阍趺茨敲炊兀 薄崩罱∪室贿吅臀艺f,一邊聲行并茂的學(xué)著金哥罵起人的樣子。
“我剛剛來的時候也是,天天罵我,他回來了,我去給他開門,都不知道咋回事,就被他罵,就說我傻啥的,本來我也不傻,被他罵了后,就開始越來越覺得自己傻了”
“那現(xiàn)在還罵嗎?”聽完他倆的話,我更加擔(dān)心起來,畢竟自己還是頂撞過金鋒的,而且這一年沒能出國,都是因為他的原因。
“罵,當(dāng)然罵了,尤其是打撲克的時候,可千萬不能和他一伙兒,能被罵死”宋偉說著。
晚上我半宿沒有睡好覺,腦子里一直回想著他們說的關(guān)于金鋒很兇,總是罵人的話。夜里甚至做夢都夢到自己被金鋒罵。
在我來這里3天后,來了車皮,李健仁和宋偉說這里有個規(guī)矩,就是新來的人監(jiān)裝,而且是一起來了7個車皮,都要我來監(jiān)裝。
“靠,7個車皮都要我來監(jiān)裝,累死誰啊,新來的也不是罪人???!都我裝了,你們嘎哈去???”
“沒辦法的,都是這樣的,我們也沒閑著,我們檢尺?!?p> “檢尺肯定比監(jiān)裝舒服啊,監(jiān)裝一站一天,7個車皮得站七天”
“那沒辦法,要不你和金哥說?”
一聽要我和金鋒說,想起來金鋒那么兇,動不動就罵人,我想想還是算了吧,初來乍到的,而且李健仁和宋偉也不像原來一樣對我了,感覺也都變了,也許不是人變了,而是環(huán)境變了,所以我只能認慫,自己監(jiān)裝這7個柜子。
“工人都是俄羅斯人嗎?”我問道。
“對,都是老毛子”李健仁一邊扣著腳丫子,一邊說道。
“這邊監(jiān)裝一定要注意,把節(jié)子包、環(huán)列啥的這些缺陷朝里面,不能朝外面。要不國內(nèi)老晁又該叫喚了,我開始可沒少因為這個被金哥罵!”宋偉一邊看著電視,一邊和我說。
“而且老毛子工人喜歡欺負人,看你新來的就給你顏色看,讓轉(zhuǎn)也不轉(zhuǎn),你要和他們喊?!彼蝹フf道。
我記住了李健仁和宋偉的話,第二天7點多大伙起來就去了貨場。劉哥開車帶著宋偉,林哥開另一輛車帶著我和李健仁。這個點兒有三輛車,金鋒自己開著一個大吉普,是最好的車,劉哥開一個白色的尼桑,是從哈巴開過來的,我在哈巴的時候李姐開,我坐過。林哥開的是豐田Harrier,這車是俄羅斯人借了我們的錢,用這臺車抵債的。
到了貨場8點多,遠東的時間比國內(nèi)早三個小時,這里8點多,國內(nèi)才5點多,我們到貨場的時候,天才剛剛亮起來,甚至還有點黑。貨場不是非常大,沒有哈巴的大,里面堆了7-8楞的木材。俄羅斯人開始準備裝車了。
“Чемгрузимвагон?”一個俄羅斯人問我,開始我并不認識他,后來才知道,他是老尤拉。
“Яоткудазнаю!”我?guī)缀跏呛俺鰜淼模驗槲矣浀盟蝹サ脑?,和俄羅斯人說話要有氣勢,不能被他們給嚇到。但是顯然我有點氣勢過度了,畢竟人家也沒說啥,就是問問我裝什么木材而已。
“Чегоонкричит?Еслинезнает,идти,спроси!”旁邊一個人說道“他喊啥呀?如果不知道就去問唄”這個人是瓦列拉,是裝車班長。
我有點不好意思了,但是還是裝出一副很兇的樣子。
開始裝車了,他們裝上去一根,我往本子上記錄一個,而貨場主也安排了一個人和我一起記賬,他是薩沙,一個俄羅斯的朝鮮族小伙子。他當(dāng)然是一點朝鮮話都不會了,所有的生活習(xí)慣和性格都是和俄羅斯人一個樣子,這邊的朝鮮族人很多,都早已經(jīng)習(xí)慣了自己是俄羅斯公民的身份了。
我看到車皮上一根木頭上有個很大的節(jié)子朝向外面,但是我開始沒有說,以為他們是臨時放一下而已,不過后來見他們沒動,我就向車皮上喊道“瓦列拉,那里有個節(jié)子,轉(zhuǎn)一下!”。
“滾吧你,早干啥了?!”那個瓦列拉很兇的喊道。
我也毫不示弱,接著喊道“你特么的自己沒長眼睛?。磕敲创蟮墓?jié)子你看不見?還用我說!”
“我草,你特么的怎么回事?不想活了?”老尤拉叫喊著,還比劃著,好像要從車皮上下來打我的樣子。
“你們要不要工資了?不要我就去和沃娃說!”沃娃是這里的貨場主,他們一聽我要去找沃娃,就趕緊乖乖的把節(jié)子轉(zhuǎn)到了里面,外面一點也看不見了。
我心里那個美啊,雖然剛剛挺嚇人的,但是被我這一正義凜然的一頓操作,他們也只能乖乖的聽話了。后面每次裝貨,他們也都主動的把節(jié)子包轉(zhuǎn)到里面了。因為我監(jiān)裝一直都要求非常的嚴格,有一點缺陷都不行,俄羅斯人也都懶得和我煩了,就干脆主動的裝好,省的麻煩。
后來同事們說,我是這里監(jiān)裝最好的,國內(nèi)的老晁也表揚過我?guī)状巍2贿^金鋒對我并不是很看重,反而越來越兇起來。
有一次監(jiān)裝回來,他張羅打牌,有金鋒、劉哥和林哥,三缺一,李健仁和宋偉都過來叫我過去打牌,我說不去,可是金鋒卻在屋里點名要我去,我沒辦法,只能硬著頭皮去了。打法的名字叫“刨幺”在他們講了規(guī)則后,我就和他們玩了起來。刨幺采用兩幅牌,對家兩兩搭檔,有轟有炸有順子,A44為小幺,A444為大幺,A4444為老幺,老幺最大,出牌變化多樣且十分激烈。但是這個玩法有個問題就是,一般不玩到最后,不知道誰是和自己一伙的,結(jié)果我為了早出去,就一頓用大牌轟,沒想到轟錯了,金鋒和我是一伙的,把他給轟,把他氣的說:“這小子他媽的賤!”。
這是他第一次罵我,而且罵的很難聽,我至今仍然很清晰的記得!憑什么他要判定我就賤啊!
金鋒對我們這些所謂的“小孩”態(tài)度很差,整天就像高高在上的皇帝一樣,呼來喝去,不是罵這個,就是訓(xùn)那個。
有一次從貨場回來,我著急上廁所,恰巧他也著急上廁所,我剛剛關(guān)上門,就聽他在外面沒好氣的喊道:“廁所里面誰啊!草,著雞毛急?。〔荒艿纫粫喊?!”
嚇得我還沒方便,就趕緊出來了,讓他上廁所……
我們白天在貨場工作,午飯和晚飯都是老孫頭來做,他比較會做飯,那個時候我還不會做飯。后來老孫頭上山了,就大家輪流做了,因為我是新人,所以我就主動承擔(dān)起做飯的責(zé)任來,我就是從那時起開始學(xué)會做飯的。
而老孫頭上山,其實就是指去林子里造材去了。這個后面會說到,我后來也上山了。這里先說我在伊曼的事情。
在伊曼這邊,吃的東西一般都是在中國商店買的,那邊有賣中國蔬菜的,基本上在東北能吃到的蔬菜,在這里都能買到。而肉類和魚類則是在俄羅斯市場買的。說道買肉,還有一個有意思的事情。我來伊曼之前,他們買肉就一直是在俄羅斯市場的一個肉鋪買。肉鋪在市場的一間屋子里,里面一共有兩家肉鋪,但是李健仁他們每次去買肉都是買一家的,他們要買五花肉,但是那家沒有,而恰巧另一家有,他們卻不問另一家買,甚至決定不買五花肉了。這點確實把做不到我們生意的那家肉鋪的攤主氣的不行,那個攤主是一個非常肥胖孔武有力的女人,氣的她掄起斧頭就要劈我們,而我們則狼狽的逃走了。
很快來伊曼已經(jīng)有一個月時間了,這期間李軍和張子勇也都來伊曼了,而洗碗和監(jiān)裝的活也自然輪到他們來做了。后來李軍去了丘古,主要是因為金鋒看他就來氣,所以就把他趕到丘古了。
張子勇這個人很笨,他監(jiān)裝完算賬的時候總是算錯,有一次甚至被林哥給說哭了。雖然林哥有點裝大了,都把人家二十多歲的小伙子給說哭了,但是張子勇也確實的夠笨的了。在學(xué)校的時候,我和他還坐過同桌,也沒見他這么笨,沒想到參加工作后,怎么變得這么笨了。也許并不應(yīng)該說人家笨,只是他不專長這個,他也有自己擅長的東西,比如上學(xué)的時候,他對電腦還是很懂的,我而可以說是一竅不通。
自從張子勇來了以后,監(jiān)裝的活就是他的了,而我就和他們開始作為“老人”檢檢尺,檢完尺就去市場買個菜,除了工作,生活總是要的。在俄羅斯市場有很多賣點心的小店。我們會在一家賣羊肉大餡餅(чебурек)買了餡餅,在要杯咖啡,站在那里,又吃又喝的,雖然沒有地方坐,不過那種感覺也確實很愜意。咬一口餡餅,滿口的羊肉香加上濃郁的熟洋蔥的味道,在喝上一口咖啡,世間沒有比那一刻更幸福的事了。
在伊曼相對來說還是很安全的,這里沒有光頭黨(скинхеды),也就少了很多的威脅。俄羅斯光頭黨是一個團體,他們會毆打甚至殘殺外國人,尤其是針對中亞國家的移民,以及朝鮮人,越南人,中國人等,而他們對歐美國家的人還是蠻好的。在莫斯科(Москва),葉卡捷琳堡(Екатеринбург)等大型城市這些光頭黨尤為猖獗。后來我弟弟就是在葉卡捷琳堡被他們給打了,腦袋和胸口上至今還有傷疤,甚至頭骨都因為骨折,而不得不取出了一小塊,用其他材料代替。我是后來回國的時候弟弟才和我說的,當(dāng)時都沒敢告訴父母。
我們在伊曼有兩個貨場發(fā)貨,我初來監(jiān)裝的那個貨場發(fā)貨比較多,而且工人也都不錯,主要是他們的班長瓦列拉(Валера)為人比較好。他從不酗酒,干活也很認真負責(zé),雖然他開始對我很有成見,不過后來時間長了也就習(xí)慣了。
有一次裝車,我去貨場,瓦列拉在吃飯,有面包和咸豬油(Сало),咸豬油就是把豬的脂肪用鹽腌制,然后切成片生吃,一般中國人第一次吃都會覺得非常難吃,難以下咽。瓦列拉看我來了就說“Миша,попробуй”
“Чтоэто?”我看桌子上有幾片好像是肥肉一樣的東西,很好奇。
“Сало,оченьвкусно,кушай“瓦列拉說這個是咸豬油,讓我嘗嘗。
我吃了一口,差點沒吐了,覺得非常油膩難吃“Нет,вообщеневкусно!”
“Тысхлебомешь”瓦列拉讓我就著面包吃。我嘗試了下,也還是覺得很難吃。
后來他們還拿了一條很大的生魚,是腌制的,切成小塊,幾個俄羅斯人一起就著面包一起吃了。讓我吃,我沒敢吃,這個東西對于中國人來時簡直是“噩夢”,非常的難吃。不過后來習(xí)慣了,我也喜歡上了這種食品。
第二天是元旦,我們給俄羅斯工人帶了中國白酒,屋里只有吊車司機安德烈(Андрей)和一個女的記賬員列那(Лена)以及她的老公,也是個吊車司機科斯佳(Костя)。他們看到中國白酒很開心,當(dāng)即拿出一塊面包,就著面包喝了起來。不過有意思的是,第二天我去貨場,和老尤拉(Юра)說送酒的事情,前一天喝了酒的人都不承認!我開始并沒反應(yīng)過來,以為他們是忘記了,后來明白了,他們是不想分享而已。而老尤拉馬上明白了過來,是這幾頭貨不想和他們分享,氣的老尤拉和瓦列拉墨跡了一下午。
而另一個貨場的工人則是一群真正的俄羅斯酒鬼,班長是伊戈爾(Игорь),是個老酒鬼,他平時每天都帶著工人吃吃喝喝。而我第一次去那里監(jiān)裝,就和伊戈爾吵了起來,甚至互相威脅,要弄死對方。而宋偉有一次甚至和一個工人動起了斧子。這群酒鬼干活也不行,有節(jié)子包也不翻,不轉(zhuǎn)的。每次監(jiān)裝都會和他們吵架。而且伊戈爾的樣子看起來很兇,喝過酒之后尤其不理智,不過他的老婆還是蠻漂亮的。有一次他老婆去貨場找他,長的白白凈凈的,個子高高的。另一個貨場的班長瓦列拉的老婆也很漂亮,而且身材特別好,年齡也不大。這點著實讓我們這群光棍羨慕不已。
我們每天的生活基本上如此,有活的時候就干活,沒活了就看電視,這些光棍漢基本上沒有什么愛好。說起光棍漢,其實這里只有林哥有老婆,老孫頭是資深老光棍,其他人還都沒有結(jié)婚。劉哥在熱戀中,每天晚上都在陽臺用手機和國內(nèi)的對象聊天。金鋒這時候還沒有追綏芬河的蔡姐。李健仁上大學(xué)的對象早就黃了,據(jù)說是又因為他回國次數(shù)少,時間久了自然生疏。而宋偉和我說,是李健仁親口告訴他的,說他的女朋友和別人好了,都墮胎了,李健仁被綠了,所以才分手的。宋偉和我是都沒有女朋友的,甚至連女生的手都沒有摸過的。
后來日子久了,人總會自覺的找點事做,所以我后來無意中翻箱倒柜找到了俄國作家托爾斯泰寫的《復(fù)活》讀了起來。我很欣賞里面的男主人聶赫留朵夫,聶赫留朵夫引誘姑媽家女仆瑪絲洛娃,使她懷孕并被趕出家門。后來,她淪為妓女,因被指控謀財害命而受審判。男主人公以陪審員的身份出庭,見到從前被他引誘的女人,深受良心譴責(zé)。他為她奔走伸冤,并請求同她結(jié)婚,以贖回自己的罪過。上訴失敗后,他陪她流放西伯利亞。他的行為感動了她,使她重新愛他。但為了不損害他的名譽和地位,她最終沒有和他結(jié)婚而同一個革命者結(jié)為伉儷。
這本書我讀了三遍,至今還立在我的書架上。為什么讀了那么多次呢?主要是我那時候并不喜歡讀書,而在伊曼,翻遍了整個房子,就找到了這本書,其余的都是一些原來這里住的俄羅斯人留下的不堪入目的書。
而其他一群光棍,除了金鋒每天白天看不到人以外,其余的都是看《湖南衛(wèi)視》,或者用電腦看看色情片“解解乏”。這些毛片都是他們在網(wǎng)站上找到的,我開始是不屑看的,因為我覺得那些東西只有低俗的人才看的??墒钱吘故莻€健康的男人,所以后來我干脆和他們一起看了,也不會考慮什么臉面的問題了。本來我們被金鋒罵的,也已經(jīng)再也想不起來什么尊嚴臉面的事情了,在我們看來,這些東西已經(jīng)“一文不值了”。
在伊曼的一個多月來,基本上每天都是這樣過來的,白天在貨場干活,也可以鍛煉下口語,但是總的來說,俄語說的并不是很多,都是工作上的那點東西。晚上回家看看電視,最擔(dān)心的還是金鋒回來,他一回來就會罵人,稍微做的不好了就會被罵。我們也都習(xí)慣了,每天就像行尸走肉一般,漫無目的,毫無理想,甚至那會兒最大的幸福,就是領(lǐng)導(dǎo)不在,自己躲在床上悶一覺,醒來老孫頭把飯做好,吃完飯碗有張子勇洗,也不擔(dān)心收拾桌子了,然后看會兒電視,再倒頭睡大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