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我?guī)酌?，然后站起來，整理了一下身上那件寬大的暗金深藍色長袍，緩緩地走下臺階，走向我，站在我的面前。
他幾乎和我一樣高，在我小的時候，印象中他很魁梧，而如今，站在我面前的他瘦削了很多。
他平視著我，威嚴又冷咧。
“既然你聽到了……”他低頭沉默了一會兒，抬頭看著我。
我看著他的眼睛，希望他說不是，是我聽錯了。
“……如果我回答是，你打算怎樣，花木。”他的聲調稍微降下來一些，“殺了我替你父母報仇？孩子，你下不了手的，哪怕你是戰(zhàn)神，我太了解你了，你是這么善良的孩子，和你的母親一樣。如果是月沉，他就可以，你不行。你和天空都不行！”
“真的是你？真的是你！為什么……是你！”居然真的是他！我不由自主往后退了幾步，面前這個人真的是納羽境的神首，我們的父神嗎？
那個小時候天空和月沉分別坐在他的左右腿上玩，我一不高興他就趕緊把我也抱起來坐在他脖子上抖啊抖逗我笑的父親？
那個有一次得到了一個稀奇寶貝回來先給我還叫我不要跟天空和月沉說的父親？
那個把我們扔到無底湖里看著我們在水里撲騰然后哈哈大笑著再一個個把我們撿回來的父親？
那個在看到我一直查不到我親生父母的身份告訴我要堅強要勇敢的父親？
……
是他嗎？
是他嗎？！
我的視線逐漸模糊，眼淚在眼眶里拼命想跑出來。
從兒時一直到現(xiàn)在和他共處的畫面爭先恐后撞進我的腦海，太恐怖了，那個人和現(xiàn)在我面前的這個人是一個人嗎？怎么如此陌生，陌生得讓人害怕，陌生得我全身都在控制不住地顫抖。
我已經無法形容我此時有多憤怒有多傷心，他對我隱瞞了這么多年，還讓我喚他父親！
父親是多么神圣的兩個字！他是怎么做到殺了我的父母后還讓我叫他父親的？
天下怎么會有這么不要臉的人！
“是我！你聽我說……”
“我父母是誰？你為什么要殺他們！”我咬牙切齒地打斷他問道。
“你母親……你母親是海神娜塔，我曾經，我曾經很愛她！我甚至可以把我所擁有的一切都給她。”他的眼神虛無地看著我后面，語氣中有著無限地眷戀。
“我以為我可以擁有一切，包括她，可是……她卻愛你父親，那個該死的午墟，一個整天只知道游山玩水的人！我哪里不如他！”時隔這么多年，他說到最后這句話時居然還透出深深的不服和氣憤。
“海神？她的丈夫不是樂神午墟嗎？我的父母是他們？”我喃喃自語道，到現(xiàn)在依然大名鼎鼎的娜塔和午墟，他們的浪漫愛情一直被大家津津樂道。她們一家據(jù)說是離開了納羽境去了神界外的一個他們喜歡的星球幸?？鞓返纳盍?。
所以我和天空從來沒有查到她們頭上去，看來一直是被誤導了。
殺人犯就在我的身邊，我怎么可能查得到真相。
“是的花木，你是他們的孩子，你那時六歲?！?p> 怪不得幽音環(huán)能奏出最絕妙的音樂，它一定出自樂神午墟之手，我的親生父親。
可惜，我永遠見不到他們了！連他們的樣子我都完全沒有印象。
而罪魁禍首就是我面前這個人！是他，毀了他們，毀了我的家庭！
“我是他們的孩子，我是他們的……所以，你就把他們……”我簡直不敢相信嫉妒可以讓一個人發(fā)瘋到如此地步。
“不不不，我不是故意要殺他們，我雖然想得到她，也不至于如此殘忍，我那么愛她。是你父親他先動的手……我是失手殺了他們，我，我也不想的，事后我也很后悔，花木，對不起?！?p> 對不起？這事是可以用這三個字輕描淡寫了結的嗎？兩條生命，卻只換來一句對不起！
“你不要跟我說對不起！”我聲嘶力竭地朝他喊道，“你殺了他們！你殺了他們！”
我一直把面前這個仇人視作恩人，愛他，尊敬他。而我那可憐的父母，我好想他們！特別特別想！我才和他們待在一起六年，他們走的時候一定很舍不得我，一定很放不下我吧……
我淚如雨下，萬箭穿心！我想親手殺了他！
“花木……孩子啊，我知道你此刻恨不得殺了我。都怪我，這么多年一直沒有勇氣告訴你真相。我，我也一直活在懊悔中，其實比你還痛苦。”
“晚了！你的懊悔和對不起有個屁用！我現(xiàn)在一想到喊了你這么多年的父親我就惡心！”我聲淚俱下，不止是惡心他，也惡心我自己！我知道我愛他，從小一直把他當成慈愛的父親和救命恩人，可是這么多年我對得起我的父母嗎？我的心猶如讓人緊緊地擰成一團，喘不過氣來。
他沉默不語，看著我。
“花木，你要相信我，我為什么要殺你父母？我真的是被你父親逼著動手才導致這個后果的。”
我擦了擦臉上的眼淚，深呼吸了一下，強行讓自己鎮(zhèn)靜下來。
“說得你好無辜啊?！蔽依淅涞乜粗昂?，你說是我父親先動的手，是嗎？”
“對。”
“為什么？你做了什么事惹怒了他？”
“我什么也沒做?！?p> “那他為什么要動手？”
“我……我真的不知道，到現(xiàn)在我都不知道。那天，我去找你母親，我剛到他就撲上來殺我，什么也不說。我也覺得很奇怪?！?p> “你為什么要去找我母親？你想干什么？你有母后，你有天空和月沉，你為什么還要去找我的母親！你混蛋！”我怒不可遏，吼得嗓子都啞了。
“我，我承認，我的確愛慕你母親，正好經過，就想去看看她。但是沒想到你父親見到我就要殺我?！?p> “你一定是做了什么讓我父親生氣的事，否則他為什么要殺你！”
“我給你保證花木，我真的什么也沒做，我剛到，他就要殺我，我甚至一句話都還沒說?！?p> “那你為什么不問？”
“我哪有時間問，你父親像瘋了一樣要和我拼命，什么都不聽?！?p> “然后呢？”
“我退了很久，躲了很久，并不想傷害他，可是他一直步步緊逼……然后……他，當然不是我的對手。”
“那我母親呢？怎么會連她也……”
“她突然沖過來護著你父親，我來不及收手，就……”
“就這么簡單？”
“事情就是這樣，我沒有騙你?！?p> “兩條命，你卻說不出原因，你讓我怎么相信你是無辜的？”
“我這兩百多年也一直想不通這件事，你父親為什么一見到我就要殺我，我跟他并沒有什么深仇大恨啊！所以我很后悔殺死了他們，如果沒有，至少我還有機會問問為什么。”
我不相信他，一句也不信，他都可以騙我?guī)装倌?，隨便找個借口還不容易嗎？而且這兩百多年，他一定早就把如果有一天我知道真相后的各種情況都預想過了。
“你現(xiàn)在說什么我都不信！”
“唉。”他長嘆了一口氣。
“為什么？為什么獨獨留下我？”不知道什么時候我的臉上又全是淚，我胡亂擦了擦，冷冷地盯著他說道，“你不懂應該斬草除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