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天空（結局）

　　回到地球是晚上，因為怕嚇到父母，所以我和月沉選擇出現(xiàn)在小區(qū)里一個沒有人的角落。

　　月沉幫我拿著盒子，我按了門鈴。

　　門打開，母親呆了一瞬，我也呆住，她的頭發(fā)幾乎全部白了！

　　我鼻子一酸，緊緊抱住她：“媽，對不起，我回來晚了?！?p>　　母親開始哭，邊哭邊用拳頭捶我：“你們說半年回來半年回來，你看看這都多久了，快三年了！”

　　父親跑出來，也紅了眼睛，他抱住我們：“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母親哭了一會兒，看著門外的月沉，啞著嗓子問：“天空呢？怎么沒一起回來？”

　　“是不是他父親不同意他跟你回地球？”父親看著我。

　　月沉走進來，關上門。

　　母親看看他又看看我。

　　我又重新抱著她，眼淚滴到了她的頭發(fā)上。

　　“快說，怎么回事？”

　　“媽，天空，回不來了，他……”我提到這個名字就幾乎無法呼吸，根本說不下去。

　　“什，什么意思？”

　　“我哥他……已經(jīng)不在了。”月沉哽咽著說。

　　“什么？”母親搖晃了一下，還好我是抱著她的。

　　父母等了差不多三年，卻等來了噩耗，在他們心里，天空已經(jīng)是一家人了。

　　母親坐在沙發(fā)上又斷斷續(xù)續(xù)哭了幾次，我一聽到她聲淚俱下地說‘天空啊’就覺得是有人在拿著一把刀在慢慢割我的身體。

　　父親沉默著，眼淚無聲地順著臉頰淌下來。

　　月沉坐了很久，站起來。

　　我難過地看著他，知道他要回去了。

　　我也站了起來，心里很不是滋味，仿佛唯一和天空的一點聯(lián)系也要斷了，就好像我一個人被徹底地丟在了地球，有一種深深的孤獨感在撕扯著我，吞噬著我……

　　納羽境……如果這一切只是一個夢就好了！等我醒來，發(fā)現(xiàn)一切如初。

　　可惜不是。

　　“叔叔，阿姨……我得回去了，納羽境現(xiàn)在離不開我?！彼粗?，“花木……我們都要堅強！我會找時間來看你的。”

　　我昏昏沉沉地看著他，不知道他是誰，是月沉，還是我那個好朋友陳鑫月。

　　不管他是誰，他也要離開我了。

　　我無力地點點頭，這一別，以后如若再見，也是以年來計算了。

　　月沉走后，父母一邊一個拉著我的手坐在沙發(fā)上，仿佛這樣可以讓我們不再那么無助和痛苦。這一夜不知道是怎么熬過來的，最后實在太困，我們陸續(xù)靠著旁邊的肩膀昏睡過去。

　　早晨，我醒過來時，躺在沙發(fā)上，身上蓋著被子。

　　陰天，沒有陽光，屋內很暗。

　　我一動也不想動。

　　“秋冬啊，起來吃點東西吧?！蹦赣H坐過來，她的眼睛紅腫，神情憔悴。

　　我連眼珠都懶得移動一下，也不想說話。

　　“秋冬，你不要這樣。”她的眼睛更紅了，用手捂著嘴，“媽媽害怕?！?p>　　我心如死灰，仿佛靈魂已經(jīng)被抽離，飄到了萬蟲星。

　　花木，你只要好好的，我就放心了……

　　花木，千萬不要這樣想，就當我沒來找過你，你慢慢就會忘記我，找一個人結婚，生個孩子……

　　花木，再喊我一次哥哥……

　　我覺得再想下去自己非瘋了不可，我的雙手緊緊蒙住臉，我大叫，使勁叫，眼淚從我的指縫里流出來。

　　天空啊，以后的每一天，沒有你，我該怎么辦？

　　哥哥啊，以后不會再有人這么寵我了！

　　你說過我們來日方長，哪里有來日！

　　我用拳頭不停地砸著沙發(fā)：“天空你回來，你回來，你回來……”

　　我的手被父親抓住，母親哭出來：“秋冬，秋冬，你還要堅強地活下去，聽到?jīng)]有？你想想我和你爸爸，我們等了你三年啊！”

　　“爸，媽，對不起，我沒有把他給你們帶回來！我沒用，我沒用啊！對不起……”我痛哭，心從來沒有這么痛過！

　　這種痛，是一種后痛，比在納羽境時還要痛，還要絕望！

　　在琉云宮剛醒來時就好像麻藥還沒完全退完，整個人是麻木的。而現(xiàn)在，麻藥全部退去，手術后的痛才被我感覺到，這是一種深深的無力感，就是我知道我此生真的再也沒有辦法見到他了！他不在了，不存在了！我沒有辦法挽回他了！他已經(jīng)永遠離開了這個世界！我，真的永遠地失去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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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正理著手上的琴譜，一個人突然出現(xiàn)在店里。

　　一身黑衣，比以前成熟穩(wěn)重了許多。

　　是月沉！

　　我們對視了一會兒，我的眼眶熱起來。

　　“五年了吧！”他先開口，“我實在是很忙，對不起。”

　　“納羽境的王居然跟我說對不起?！?p>　　“沒生意？”他走到柜臺面前，放下一個樸素的暗紅色大盒子。

　　“什么？”我看了一眼那個盒子。

　　“昨天去別的星球搜羅到的一些小東西，放在你店里賣。”

　　“你這么忙，還給我?guī)|西。”

　　“小事?！彼押凶哟蜷_，“本來想派個手下給你送來……”

　　“我要見的是你本尊，誰要見你的手下。你的手下來習慣了，你是不是就懶得來了？”

　　“不會，你是誰！我怎么可能不來?！?p>　　“知道就好。”

　　這五年，我們雖沒有見面，但時不時會在腦內聯(lián)系。

　　“你去海里弄的魚好賣嗎？”他邊說邊把盒子里的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拿出來放在柜臺上。

　　“那還用說，海洋館里的東西都沒我的齊。”

　　“那為什么生意這么清淡？”他環(huán)顧四周后用胳膊撐在柜臺上看著我。

　　我指了指大門，門上上著鎖。

　　他看過去，玻璃上有我貼的一張紙。

　　“原來你沒忘?！彼裆话担澳悄闼餍躁P門回家好了?！?p>　　“這是我和他的店……我想待在這里，順便等你?！?p>　　“那萬一我沒來呢？”

　　“那就下一年?！?p>　　他不語，我也沉默。

　　“花木，你……”他還沒說完，有人敲著玻璃門，我倆同時看過去，是阿英。

　　我走過去把鎖打開，拉開門讓阿英進來。

　　“怎么關門了？門上那張紙上說今天不營業(yè)，我差點走了，結果發(fā)現(xiàn)你在里面……陳鑫月？”阿英驚呼，“好久不見！這么多年你去了哪里？”

　　月沉難得來一回，居然被阿英碰到。

　　“啊……我在外地上班，來出差的?！彼€是陳鑫月的時候常來單位等我，跟阿英也是互相臉熟的。

　　“好巧，準備待多久？”阿英走到了柜臺旁，發(fā)現(xiàn)了月沉放在柜臺上的那些小玩意，馬上愛不釋手地一個個拿起來看，叫道，“哇，秋冬，這些東西好漂亮！我怎么從來沒見過。”

　　“這是陳鑫月剛帶來的?！?p>　　“喜歡嗎？喜歡哪個送給你?！闭f完月沉看看我，又看了看阿英，眼神在我倆身上掃了個來回。

　　“真的！太好了，那我就不客氣了?！卑⒂㈤_心地選起來。

　　“看到那架鋼琴沒？”阿英認真挑了幾個，然后往旁邊的鋼琴指了指，對月沉說道，“你可能都不知道現(xiàn)在秋冬作了好多曲，而且居然學會了彈鋼琴。”

　　“聽他說過。”月沉點點頭。

　　“他有時候彈到忘情無意中被一些進店的人聽到了，特別驚艷。有的人專程從大老遠慕名而來就為了聽他彈一首曲子，但他從來不肯彈給別人聽。有的人生氣難免會說他清高啦，矯情啦……他現(xiàn)在脾氣倒是越來越好，大不了就老僧入定似的一聲不吭?！?p>　　“略有耳聞……”月沉說，“到不是說他彈得有多好，是因為他彈的那些曲子從來沒有其他人彈過。”

　　“對對對，很多人想買這些曲子，可他一首都不賣?！卑⒂⒁荒樌Щ?，“其實我不太懂，秋冬，你為什么不賣？有的人開的價還是很可觀的。好音樂嘛，只要有人懂得欣賞，不是聽到的人越多越好嗎？”

　　我朝她笑笑，沒說話，繼續(xù)理著手里的琴譜。

　　這時，門被人推開，阿英回頭一看：“你來了?！?p>　　來人是阿英的男朋友，瘦瘦高高的，他朝我微笑著點點頭。

　　阿英迫不及待地給她男朋友看她挑選的幾個小玩意，最后謝了謝月沉，跟我們打了個招呼就走了。

　　我重新把門鎖上。

　　“我還以為……”月沉注視著她們離去的背影說道。

　　我笑笑，就知道他剛才想多了。

　　“她終于不等你了?！痹鲁寥玑屩刎摰厮闪丝跉?，“否則耽誤了她?！?p>　　“嗯?！?p>　　“也好?！比缓笏Ａ艘凰玻蛄恐?，“花木，阿英說得對，你現(xiàn)在沒脾氣了。”

　　“如果天空認識的是現(xiàn)在的我就好了！不是那個隨便朝他發(fā)脾氣的……”我悲從中來，鼻子泛酸，下面的話哽在喉嚨里說不出來。

　　月沉搖搖頭：“我哥喜歡的就是你，無論你是什么樣子?！?p>　　我呆了呆。

　　月沉走到鋼琴那里隨便按了幾個琴鍵，叮叮咚咚的，我看著他。

　　“隨便一支幽音環(huán)的曲子都能成為這個星球的名曲，你為什么這么執(zhí)著？”他扭頭看著我問。

　　“這些曲子，我只彈給自己聽?！蔽野咽掷锏囊化B琴譜放在柜臺上弄整齊，“你知道的?！?p>　　“可是花木……五年了！你是不是該放下了。你也為叔叔阿姨她們想一想?！?p>　　我把琴譜放下，沖了兩杯綠茶，從柜臺里走出來。

　　我走到門口，門口堆了很多盆花，姹紫嫣紅的開得正好，就是有時候難免會有蟲……有個人曾經(jīng)答應幫我捉蟲的……好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有一張小巧的淺色木質小圓桌和兩把配套的椅子藏在這些花里面。

　　我把茶杯放下，坐下來，看著櫥窗里的大魚缸，里面五彩繽紛的魚和各種海底生物都是我親自去海底抓的，月沉也跟著坐下來。

　　我微微嘆了口氣，“五年，對于你們來說，五天而已！你能五天把你哥放下嗎？”

　　月沉沒說話，抿了一口滾燙的熱茶，搖搖頭。

　　“所以，我怎么可能放得下！”我瞇著眼，看著天邊的晚霞，火紅火紅的。

　　“以前我經(jīng)常憧憬著和他開個店，門口堆很多他喜歡的花。我們閑時就坐在門口，就像我們現(xiàn)在這樣。我當時甚至腦海里會有很多年后兩位老爺爺坐在這里的畫面，天邊也有著今天這樣的晚霞……”

　　“我經(jīng)常來，以后這門口坐的也是兩位老爺爺?！痹鲁链蛉さ馈?p>　　“謝謝你今天過來，月沉。”我喝了一口茶，發(fā)自內心地謝他。

　　兜兜轉轉，最后我的身邊還是他。

　　“我倆之間不要說這些客氣話?！彼f，“那九十五首曲子你學了多少首了？”

　　“七七八八加起來才二十首左右吧?！?p>　　“等你九十五首全部學會時可能就是個老爺爺了?！?p>　　“照我現(xiàn)在這個速度，要學到何年何月去！”

　　“不怕，我們有的是時間。”他笑，“答應我，叔叔阿姨將來百年之后，如果你還是一個人，就回納羽境幫我?！?p>　　“那是好久以后的事了……再說吧。”

　　“說快也快，對我來說也就幾十天?！?p>　　“我記得當年他說過，要保護好我，讓我去納羽境陪他，否則漫漫長路太無聊……誰知道……”

　　“現(xiàn)在你不需要任何人的保護?！痹鲁量纯粗車杨^往我這邊湊了湊，小聲說：“你別忘了，你可是戰(zhàn)神，當年為了我哥可以不惜毀掉兩顆星球的花木?！?p>　　“有什么用！我連他都保護不了！”

　　“花木……我們把他放在心中就好了，如果你再這么下去……”

　　“好好好，你放心。”我趕緊打斷他，不想讓他為我擔心。

　　“我照你說的，每天去看一眼落顏的小像。”

　　“怎樣？”

　　“越來越亮。”

　　“哦？”

　　“你還記得淡心花嗎？”

　　“淡心花？”我可能真的老了，這名字又是那么熟悉，但依然想不起來。

　　“落顏交給你的，后來被我拿走了?！痹鲁撂嵝盐遥跋肫饋砹藛?？”

　　“哦……這花你還一直養(yǎng)著的？好像還挺麻煩的，每天要親它?！蔽倚南?，這花在他那里還真的是最合適的。

　　“我每天都親它，你知道出現(xiàn)了什么奇跡嗎？”

　　我搖頭，現(xiàn)在已經(jīng)波瀾不驚了，也沒興趣猜謎。

　　“這花，昨天突然幻化出了落顏的樣子，還跟我說話，但時間很短。它說，我再堅持親吻它一年，落顏就可以重生了?！?p>　　我驚呆了，還有這種事！

　　“但是它說，重生后的落顏是猶如新生的落顏，她不會再記得以前的任何人和事，非常的干凈純潔?！?p>　　落顏，她在乎的就是比命還重要的干凈。

　　不愧是花神！

　　“所以我打算到時候重新追求她。”月沉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對了，說到這個……你還是別回去了?！?p>　　“那正好！不過還是要恭喜你！”我由衷地說，“好好珍惜。”

　　“我開玩笑的，怎么，對我這么沒信心？難道我還會輸給你？”

　　“難說?！?p>　　他一拳打過來，我往旁邊躲開。

　　“月沉，你哥怎么搞的，還不如一個花神！他為什么不能重生！”我不滿地說道，“如果可以，我愿意重新追他幾百次！”

　　“其實我很矛盾，希望你能完全放下，找到一個愛的人，不至于這么孤獨?！彼f，“但是同時呢，又怕你真的放下了他我會難過，而且，你就不會跟我回納羽境了……我是不是很自私？”

　　“人之常情，神也有七情六欲，怎么能說是自私呢？”

　　“花木，你知道，我早就沒有把你只當作好朋友了，陳鑫月只和你做了五年的好朋友，而我是月沉……”他說，“不是只有我哥才和你共度了兩百多年，我倆也是一起長大的，雖然中途出現(xiàn)過不愉快……如今他不在了，這一輩子我就一定會幫他照顧好你。而我希望你這一輩子不是在地球的這短短一輩子，是納羽境的一輩子！”

　　“月沉，一輩子的長短，不在于時間，而在于身邊有沒有一個可以和你共度余生的人?！蔽议L嘆一口氣，“納羽境沒有他，回去干什么！”

　　“唉！”月沉長長地嘆了口氣。

　　“……你讓我?guī)湍闳o底湖……”月沉慢吞吞地說道。

　　我的心咯噔一下，好像一點，一點地往下沉了下去。

　　“我去看了，我哥……的小像……”他的聲音哽在喉嚨里，有點變調。

　　他說不下去，我也很害怕聽。

　　我擺擺手：“別說了?！?p>　　我想起那晚我夢到無底湖，他握著我的手跟我解釋，如果小像不再發(fā)光，就說明那個神已經(jīng)去世了……

　　面對現(xiàn)實吧，不是每一個人都是落顏。

　　我拿著茶杯的手輕微在抖……

　　我的天空……他，真的消失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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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越過山丘，才發(fā)現(xiàn)無人等候！